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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中有一个消息流传了开来。
听闻这个消息的江湖客们除却路途实在太过遥远的,纷纷呼朋唤友或独自一人,启程前往那消息来源之地,生怕赶不上这场盛会。
在江湖人看来,这就是场盛会。
永歌外围原本平静的十数个大小村镇此时却熙熙攘攘,热闹无比,这儿从未迎接过这么多的远来客人,本就不多的酒肆客栈早已人满为患,老板们笑得合不拢嘴,稍微迟些的人只能去寻找人家借宿,不免付出点银子财帛等代价,朴实的村民也大多会腾出足够的地方。
距永歌森林最近的一座村镇,有家全永歌最大的一家酒楼,这座酒楼高四层,在这地广人稀的偏僻地方占地尤为广阔,楼外一张如树冠般的宽大酒旗迎风招展,用以招徕客人,楼内虽无奢华饰件,但环境简雅干净,每层空间宽敞无比,得以容纳许多远道而来的江湖客。
三楼靠窗雅座有两人相对而坐,一人貌已中年,身穿白色镶绿边软绸华袍,袖口绣有不少青翠竹叶,一条精致腰带两边皆悬暖玉,看上去简约而华贵,但此人却一头长发披散,表情不羁放浪,正大碗饮着酒。
其对面是一年轻男子,只着一身朴素黑色长衫,也无半件装点坠饰,神情平淡自然,他随手拿起几颗花生丢进嘴里,看着窗外人来人往,嚼了几下含糊不清地道:“真热闹啊,比起十年一度的论剑会都差不了多少了。”
中年男子放下碗,嗤笑一声,道:“差远了,论剑会人人以武会友、以剑论道,何等盛况,再看外面这些人,什么都不懂还瞎凑热闹,保不齐就要送了性命。”
“吴叔,此言太过武断了,外边指不定也还有像我们这样的人呢。”年轻男子笑道。
“若有,也会知此事不是我们能掺和的,只会当看客。”被称为吴叔的中年男人一撇嘴,不屑道,“双方正主还未出现,还有不少当年的帮凶藏在暗地里卯足了劲想收掉张倚山的命,这些投机者妄想参与进去以小博大,分得一杯羹,怕是会血本无归,事外人怎知张倚山的反扑有多暴烈。”
“也正常,旁人听得这三个字便知定有大事发生,不来就奇怪了,就连我也从小便听闻张倚山当年绝世风采,在那场最终之战中,一人面对半个武林围攻死战不退,战后负伤隐去,无人知其踪影,只恨晚生二十年不得亲眼观此战。”这位面相俊逸衣着朴素的年轻男子感慨道,“不想如今还能再见后续,可我宁愿不见,此次他一出现,便是英雄末路。”
“英雄即使末路,也是他自己的选择,这一场盛大的落幕,无人能改变,酝酿了二十年的风暴,怎么也得刮死几个当年就该死的人,我们见证即可。当年我虽与张倚山不合,可也甚是佩服他,在他的压制下,江湖四处怨言迭起,却秩序井然,既无卵破之小忧,也无巢覆之大险。”
“他离去后,你看这江湖乱象从生却不自知,总道侠以武犯禁,要扫尽天下不平事,可犯了禁后,就真的什么后果都没有吗?”
吴叔端碗一饮而尽,连连冷笑,“越犯禁,便离正道越远,朝廷这是想灭了我们江湖啊。”
“慎言,慎言。”年轻男子连忙劝阻道,“吴叔您在山庄里私底下对我发发牢骚无事,可这是在外头,若被人听去总归还是不好的。”
“你小子,就是太死板。”吴叔横了年轻男子一眼,也没有再说这惊世骇俗的话题,他给自己倒了一碗酒,暼了眼对面人,又道,“连酒也不喝,无趣。”
“在吴叔面前,我自然是死板的,我爹不也是经常被您这样骂。”年轻男子摊手,无奈道,“至于喝酒,真的喝不来。”
这放浪不羁的中年男子不言语,静静望向窗外,那年轻男子也不以为意,只面带笑意品尝着各式当地的特色菜肴,似早已习惯了他这派作风。
相对沉默几许,吴叔忽地收回目光,再次将碗中酒饮尽,放下碗,神情难得严肃正经了几分,道:“每逢江湖盛事例如论剑会,人如潮涌,相聚总有恩怨情仇,但每次东家都会倾力维持秩序,少有明面冲突事件发生。既然你说此同为盛事,若礼毁序乱也未免落了下乘,我们这些看客应当尽一分力,就当作赠别张倚山了。”
“理应如此。”年轻男子笑道,他轻轻放下筷子,站起身来,随手抓起靠在桌旁的长剑,便从打开的窗户跃了出去。
...
江湖汉子崇尚随心所欲无拘无束,所以大多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直爽性子,若双方当事人性格相合,虽有些许仇怨,仍可“相逢一笑泯恩仇”,足以传为美谈,相反,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也不在少数。
现在街上对峙的双方即是如此,只是有一人走路不小心撞到了另一人,被撞那人骂骂咧咧,语气恶劣,撞人者理亏道歉,但别人依依不饶,他就不免回敬几句,这样一来二去很快便由相互口角升到了当街斗殴的程度。两拨人马加起来约莫二三十人,将本就不宽的街道堵了个满满当当,行人大多敢怒不敢言,远远避开绕行,但也有不少胆子大的围观,更有甚者看热闹不嫌事大,还在一旁大声叫好。
一方为首者是一头发花白的老者,他直视对面之人,沉声说道:“只不过是轻轻撞了一下,何必咄咄逼人?”
对面领头的却是满脸横肉之辈,在他身侧几人也皆是面相凶恶眼神戏谑,其中一人身瘦如猴,一副尖脸奸笑了几声,语气蛮横地道:“敢撞我,那也就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竟敢不给我们老大面子?你们怕是活腻了。”
“胡说!”老者身后一年轻后生满脸涨红地喊道,“我明明不是故意的,而且我还道歉了,是你一直在骂还说我娘...”
“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的。”那尖嘴猴腮之人一脸猥琐,“你小子细皮嫩肉的,想必你那娘亲也差不离吧?”说罢,他双手还做了个揉捏的下流动作,那年轻后生顿时气急要冲出来,却被老者伸手拦住,但其身边也有几人愤怒无比。
“赵老,我们还忍什么,要打便打!。”
“对啊对啊!这群人看起来就像强盗歹人之流,简直欺人太甚。”
对面见状,纷纷提起武器,似马上就会冲上去,叫嚣道:“来啊!不教训你们一顿就不知天高地厚。”
眼看冲突马上爆发,看起来都是游学士子的一方却有一年轻士子越过人群站在最前,这人衣着朴素,相貌也说不上如何出彩,他脸色自若如常,平和地道:“敢问各位可是要无视道理,弃掉最重要的礼?”
那瘦猴闻言嗤笑一声,正待出声嘲讽,却被一人伸手拦住了,瘦猴回瞪一眼,看到是谁后缩了缩脖子,后退几步。这人身着一件文士长衫,中年模样,相貌端正,看上去似一位沉静儒生,却站在了更符合他气质一方的对面,站位仅次于这方人的老大,他也向前一步,对上了说话的年轻士子,反问道:“何为道理?何谓之礼?”
年轻士子沉声道:“很简单,扪心自问,一个人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就是道理。”
年轻士子说着,再向前一步:“至于礼,前朝至圣用八个字阐释,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我觉得可用一句话更具体地概述,礼,即是人与人之间的一根线,君与臣,父与子,更多的有兄弟姐妹,主仆心腹,同僚袍泽,远亲近邻,素不相识或萍水相逢,点头之交或忘形知己,包括现今站在这里你与我之间,全都有一根线,不论这根线是长是短,是粗是细,是黑是白,它都有存在的必要。无视了道理,或许只会良心难安,但若把这根名作礼的线丢弃了,别说是人,和禽兽又有什么区别?”
“话倒是一套一套的。”一直恭听的中年儒生连连冷笑,“无风无雨的庭院花朵自然有资格说出这种话,你可知安西道曾两年大旱,下属三州多少村县颗粒无收,民众流离失所形销骨立?十三年前淮河中游决堤,淹了多少村庄田地?你或许又会讲这是天灾,人力不可改,那我再说人祸,安西大旱时洛阳天下粮仓裕和仓大批粮食走驿道紧急运往旱地,若粮能到,百姓虽然苦是苦了些,但也不至于饿死那么多人,可一路经贪官腐吏之手,轮番克扣,最终分发给百姓的仅不到十之一二!再说那洪水决堤,若不是主持修建大坝的官员偷工减料,中饱私囊,且吃相太过难看,那条保护苍生黎民的坚实防线怎会一年不到便轰然垮塌!那句寒门士子的泣血之言,你莫不以为是句空话?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
中年儒生原本还比较冷淡平和的语气越说越激动,仿佛眼前又浮现起那些曾亲眼见过的人间惨象,到最后目光狞然,声色俱厉。
“礼有什么用?能填饱肚子还是能暖体蔽身?若是能做个太平人,谁会去当一条乱世犬?”
周围看客早已被双方剑拔弩张之势惊走,听到这番话的人就只有对立两拨人马了,似贼匪这方想必平日里听中年儒生讲过不少这类话,此时皆一脸淡然,不以为意,而对面除领头老者和寥寥数人外,脸色都有些难看,因为中年儒生说的这俩事,以他们的身份也略有耳闻,对这番话,他们心底竟有几分认同。
年轻士子环顾四周,众人神色尽收眼底,他顿了顿,朗声说道,“那些尸位素餐之辈正是因为不懂理,不守礼,才会祸害黎民百姓,你现在的身份,我不提,但你看你做的事情,和他们又有什么区别?你不过是在偷换概念,为你所行之恶寻找一个借口罢了,若真是有心之人,何须说着大义凛然话的同时做那般下作的事?”
“确实,如今我不过一介贼人而已,身份隔阂等于鸡同鸭讲。”中年儒生摇摇头,意兴阑珊,“但道理这种东西,不是从圣贤书本上看到,记下,就能真正明白的。我这些话也不算白说,若你以后某天经历了许多,有机缘记起,能仔细思考一番,便值了。”
说罢,中年儒生便退了回去,那瘦猴一般的猥琐汉子又走上前来,不怀好意地看着仍一步不退的年轻士子,那群讲师学子才突然意识到他们的境地又回到了开始,就是被一伙歹人找茬了。
正在一触即发之际,却蓦然见得一身黑衫从天空飘下,落在双方中间,那瘦猴顿时大喝一声:“谁?!”
黑衣站直,露出一张算不得很英俊的脸庞,他单手随意抓着剑鞘,却自有一种潇洒气度,这位与常人看起来也无差的年轻剑客神情从容,平静地道:“在下落日山庄萧逸心。”
众人哗然,连那群恶人包括瘦猴也不敢有任何举动,生怕被当作冒犯了他,既是畏惧这年轻人的实力强大,更是因为他的身份——落日山庄少庄主。此时这帮凌人之辈的首领小心翼翼问道:“请问...萧少侠有何贵干?”
萧逸心提剑而立,淡淡说道:“我只是来告诉大家一件事情,我与本山庄客卿吴新普从现在开始将接管此地秩序,请大家自省,有什么仇怨或私底下或出了此地想如何解决便如何解决,可若敢明目张胆地闹事,就别怪我们剑下无情。”
话音刚落,一根酒楼常用的木筷从街旁三楼窗口飞出,慢悠悠地在空中转了几圈,然后下落,速度越来越快,至最后只见一道残影直直坠向萧逸心身前的青石道,“砰”地一声巨响,青石碎屑四处飞溅,这根筷子完好无损地插在了地面上,却以其落点为中心,道道清晰深邃的裂纹如蛛网一般层层蔓延方圆数丈,甚至到了两方人马脚下。
年轻士子低头看漫过自己脚下的裂纹,神色淡然。
喧闹的大街上顿时鸦雀无声,见此以筷使出的一剑,众人战战兢兢不敢表示丝毫反对,虽然先前萧逸心语气锋芒不显和和气气,可任谁也不敢怀疑他话语的真实性,更何况有吴新普的一剑当场警告。
吴新普是谁?那可是杀人不眨眼的人物,亦正亦邪,连落日山庄庄主的话都不听,只凭自己喜好做事,在落日山庄中实力排得进前三甲,唯一跟他亲近的便是少庄主萧逸心。而落日山庄,麾下高手众多,摆在明面上的便有客卿吴新普,正值壮年的萧家家主即庄主萧河,还有庄内第一高手,萧戥。落日山庄平日作风较为低调,却是名副其实的江南道第一大派,隐隐有江湖扛鼎门派之迹象,二十年前就有与另一萧姓大家并称“两萧”,一商一武,如今商沉溺,而武蒸蒸日上,直至今日。
萧逸心转身走向酒楼,无人敢挡,人群瞬间让出一条道来。待他进门后,对峙的双方赶紧消失,见被撞一方那些人凶狠的眼神便知他们不会善罢甘休,但正如萧逸心所说,暗地里干些什么他不在乎,但倘若放在明面上,后果不堪设想,顿时也只能无奈散去。
类似于此的一幕在永歌外围各个大小村镇皆有发生,这些或享誉江湖或默默无闻的远方来客默契十足地共同维持秩序,然后等待正主的出现。
等待...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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