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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点意思。
罗锡岚锦靴一踏,身形已至观花路路口,如是想着。
那名年轻食客装成一副胆战心惊的模样,实则眼底无太多惧怕之色,罗锡岚出手试探那一瞬,感受到了其身体的紧绷与放松,想必至少身怀三两斤武学,不过他不觉得在平南道,尤其是离州这弹丸之地,有人能认出自己。
罗锡岚虽闻名淮南,却是因其被编排进书中和暴打各大家族的事迹,见过他真容的人其实很少,即便在扬州城内,人们只常见一俊美男子出没酒楼湖亭烟花柳巷,但不知他就是那位才情武器皆高的罗家二子,何况扬州之外,更别说与淮南道天南地北的平南道。
走马观花谁得意。
罗锡岚拇指一弹,展开折扇,缓缓轻摇,俊逸的脸庞噙着一抹笑意,行走间大袖飘飘,尽是出尘风范。
当年他一人打遍扬州各大家族,也如这般闲庭信步。
离平商会总部坐落于热闹的走马街中心地段,是一座恢弘的场馆建筑,使周围那些小商会都成了陪衬,它是罗家的下属商会之一,依仗罗家而强势,罗家亦要靠众多下属商会来打开局面,它们是相辅相成的关系。
罗锡岚大踏步走进去,人们纷纷恭敬行礼,他也一一微笑点头回礼。商会低层人员只知这位俊美似神仙的男子是本家最近下派的主事人,似乎和和气气挺好说话,因此神色中除了恭敬也无其他意味,而踏入核心圈子的人则更多几分惧色,他们知道,眼前这人就是那位动手多过动嘴皮子的罗家二爷,玉面君罗锡岚。
“罗二爷,您看?”一位身穿商贾袍服的中年人神色恭谨道,这人便是离平商会总部原主事人,不是本家之人,却负责管理离平城这片地儿,深受罗家信任。
“随便派个掌柜过去就行,桌篱客栈的事你不用管。”罗锡岚一挥袖,朗声回道。
“好。”这人点头应道,罗锡岚径直往里走去,穿过前庭来到侧屋,此处原是批改事务的地方,现在归了罗锡岚,他把这间不大的屋子根据喜好改了改,入门左右是两株一人高的富贵竹,叶上系着数缕红缎,栽种在一对釉花青瓷高颈瓶里,其后一扇镂空香木立架,零零散散摆着些他瞧上眼的物件,房间正中是一张宽大书案与一把太师椅,规正古朴。
深黑色书案上一字摆开插满长短笔的笔架、两方样式不一的砚台、一摞叠得老高的纸张文件、一座劲松盆景,笔架由短至长插着一排笔,自柔而无锋的小青羊毫到锐利如刀的关北紫毫皆有,罗锡岚文赋聪颖,平日里颇爱书画,虽比不上真正的名家,却也能算登堂。
以他的要求与眼界,那两方砚台自然不是凡品,一方浑厚砚身细丝罗纹环绕,色泽深沉,是享誉中原的四大名品之一的罗纹砚,又称龙尾砚,石质优良,莹润细密,隐有点点光耀透出。另一砚通体呈朱砂红,名为火泥砚,因其取澄水细泥精工烧炼而成得名,质地坚硬耐磨,墨易发毫难损,同为名品能与石砚媲美。
罗锡岚走到椅边坐下,双臂伏案,指尖轻敲,发出“嗒嗒”的轻响。
“樊圻。”罗锡岚忽然说道,声音清朗,“这些天帮你那么多忙,你还一直遮遮掩掩,今日事既已发生,便不必再瞒我了吧?”
话音刚落,从其身后阴影处缓缓走出一道身影,这人穿一袭普通黑衫,身形健硕,黑发随意梳到脑后用带子系住,露出一张如刀刻的坚毅面庞,与罗锡岚同龄的他,岁月在其脸上留下了更多的痕迹,是一副真正步入中年的模样。
“以你的头脑,应该早就猜到了。”樊圻走过来,由于房内没有第二把椅子,他只能站在书案对面说道,不过他看上去并不介意,“我同金蛇帮合作,或者说互相利用,只是想寻求一条脱离与存活的道路。”
“脱离...呵呵。”罗锡岚轻笑,狭长的眸子里却无半点笑意,“连你...都得分家独自求存,鬼骨看来是真要倾颓了。”
樊圻不置可否,继续说道:“金蛇帮格局太小,我的目标是其背后的龙蛇山庄,但龙蛇山庄已属武林顶尖门派之列,要动手脚,光靠我还远远不够,所以才请求你,罗锡岚的援手。”
“罗锡岚”这三字,樊圻加重语气,目光灼灼。
“你对我罗家的形势把握得挺透彻。”罗锡岚直了直身子,神情认真,缓缓说道,“罗家绝大部分资源都掌控在我大哥手中,而非我,他不会帮你,便代表罗家不会帮你。可我不同,我是我,家族是家族,需要我使力的阶段过去了,家族重心已在我那位大侄女身上,如今我一介闲人,恰好有空应你在平南道搅风搅雨。”
“我本就不奢求罗家帮助,你大哥从小就不待见我。”樊圻说道,“此刻我动不了,我一动,那几个老家伙就会察觉,但你可以出手,他们不知道你与我的关系,联想不到我身上。”
“哦?这么说那群老不死还没发现你在离州?”罗锡岚轻讶一声,微讽道,“看来他们对你的警惕仍是不够啊。”
“是的。”樊圻点头道,“身为黑,我只要现身,便会说明很多问题。刺杀安离帮帮主的鬼骨不过是本就埋藏在离平城里的棋子,损失也便损失了,而我樊鬼一脉的人尚未浮出水面,为了扰乱视线,他们同样不会贸然出手,除非大局可定。”
罗锡岚双手一撑,站起身来,天青色大袖落在案面,平缓铺开。
“这一局,我应了。”罗锡岚眼神沉静,俊逸非凡的脸庞上现出怀旧之色,“不过局势没这么简单,你在局中,我于局外,我不会提醒你,从小斗到大的老规矩,你应当没有忘记吧?”
闻言,樊圻也笑了,笑意醇暖,透着几抹怀念与怅然。
“当然。”
...
狂风乍起。
演武场另一角的少年们被一名武师牢牢护住,而这边的吴定安脸色发白,高大身影竟有些站立不稳,应觉眼神一凝,吴帮主没有隐瞒身受内伤的事实,剑气扎根无法运力,万一再伤上加伤...他望向那袭风中鼓荡的衣衫,脊背微躬,右手五指斜斜伸到腰际握住剑柄,准备如昨夜那般故技重施,打断古月翟失控的拳意。
然而应觉刚踏下一步,风却变小了半分,紧接着,短短一息内,胡乱窜动的气流尽数纳回衣摆之中,古月翟转身,眼眸亮若星辰。
星辰里又似有一种莫名的东西在流淌。
“你...怎么样?”应觉愣了愣,问道。
“感觉很奇怪。”古月翟摊开双掌,垂头端详,瘦削如柴的手指此刻屈伸间,似乎充满了力量,仿佛只要一挥拳,一甩臂,便可呼其而出,这让他有点无所适从,不入流的他向来只在挨打的时候,感受到对面的力量。
“原来这些年来,一直是我们在走眼。”吴定安接过话头,神情复杂,语气中夹杂着遗憾与欣慰,若能早点发现这位年轻帮众的天赋...他想象不出如今是个什么光景,只能唏嘘,但庆幸古月翟没有荒废时日,观拳数近十载,今朝一悟,为时不晚。
想到这,吴定安不由叹道,“古月翟,你担得起天才这个名号。”
古月翟挠了挠头,实力低微又总是自夸自擂天赋异禀、在应觉这个初识的同龄人面前也不收敛的他,此时面对一帮之主,难得脸色涨红了几分,赧颜道,“嗯...帮主过誉了,侥幸,侥幸而已,真的没什么天赋...”
“我只是稍微夸夸你,你大可安然受之。”吴定安打趣道,大手一挥,止住了他的话语,“不过天赋往往不代表实力,你夜夜观拳练拳,成果我刚才已经见到了,但我必须先了解一下,关于我帮根本的破山拳意与拳法,你具体领悟了多少,又能将多少化入战斗中。”
“破山...”古月翟下意识五指握紧作拳又松开,沉吟半晌,摇摇头道,“我说不太出来,反正和以前的我大不一样了。”
“实战方可磨出利刃。”吴定安作势欲朝一名围拢过来的武师扬手,边说道,“穷尽你所学,让我看看悟了初代帮主拳法真意的你,不同在何处...”
“稍等。”应觉忽地出言打断了话语,“吴帮主,不如...就让我与古月翟切磋一番。”
见吴定安目光投来,应觉继续道:“正如之前所说,我很想领教领教威猛无匹的破山拳法,也希望能于此间有所收获,望帮主成全。”
“也好,对敌不了解的招式,才可见临场应变。”吴定安顿了顿,说道,“不过古月翟在帮内一直干的是跟何郸跑腿之类的活,没打过什么架,你需要注意。”
“帮主放心,我有分寸。”应觉点点头,神情肃穆,面向古月翟,双腿一前一后微微错立,白衫下摆荡开,一手收到腰间,另一手作掌平摊伸出,示“请教”之意,一股正式比武的气氛油然而生。应觉暗自满意,这招是他从家乡说书人那儿听来的,侠士剑客们逢战必出,先声夺人,气势非凡,他私底下还琢磨了很久,摆什么表情会比较气派,使什么站姿才显得潇洒...
当然,旁人只看到,这场切磋的一方率先邀战。
吴定安吩咐人们退远点,自己也退出两人五丈之外,演武场那群习武的少年被一名武师护在身后,兴奋地看着这边。
古月翟对此阵仗还有些手足无措,打架这件事儿,他确实很虚。他在往年两帮的和平时期从未惹过事,事也不会主动来惹他,但今时不同往日,事发总太过突然,一旦与金蛇帮的人起了冲突,通常迎来的便是一顿毒打。
“请。”应觉沉声道。
尚怔怔出神的古月翟被唤了回来,眼中光亮未消,见此也有样学样地作出相同的姿势,连声道,“应少侠,你剑法那么强,一定要手下留情啊。”
“说不定说手下留情的将是我呢。”说着玩笑话,应觉并没有笑,他想起先前古月翟爆发出的拳意,猛烈,壮阔。
“那就,开始吧。”
说时迟,那时快。
应觉说罢,右手已抚上剑柄,拔剑而出,却是连带重新裹上白布的剑鞘,一剑顺势横扫过去,剑风肆掠,将脸色慌乱的古月翟笼罩在内。
剑没有出鞘,他也不打算用一些杀力极大的剑招,毕竟古月翟初入武道大门,不擅与人争斗,而应觉战血旗斩刀鬼,已然历经生死,两者不可同日而语。
古月翟完全没反应过来,但扑面而来的危机感,以及身体本能,驱使着他脚下重重一踏,急退半步,出了剑风范围,一扫之后紧接一刺,古月翟捏起以格架为主的拦石式,欲正面迎上,不想却是虚晃一招,应觉足尖点在斜后方,拧转半圈,稍稍发力,其身形顿时侧移数尺,一剑送出,袭向古月翟左腰,仓促间古月翟只来得及肩臂一沉,挡在身侧。
“啪”地一声轻响,方头方脑的鞘尖击在古月翟的左小臂,古月翟闷哼一声,连连退出三四步,额头沁出几滴冷汗。
一剑建功,应觉静立原地,并不乘势追击,他懂吴帮主的真正意思,便是要他帮古月翟喂招,压制而不重伤,使其真正地学会“战斗”。
“何招该避,何招该敌,此乃一门学问。”这时,吴定安厚重的声音响起,“准确判断,量力而行。就这么八个字,却说易行难,只能在战斗中缓缓领悟。”
“世人眼里拳者与莽夫往往挂钩,其实不然,看似莽夫不代表没有头脑,同样得深知自身长短,你的短处便是身体未经锤炼,力道太小太慢,长处则是数年神游练拳,拳意精纯凝练,以己之长克彼之短,方为王道。”
“拳意...”古月翟似懂非懂地点着头,破山拳他是完整学过的,其中关于拳意的说法自然也记得,想着,古月翟两脚微微外开,与肩等宽,身躯沉了下去,双手缓缓握成拳停在腰际,甩掉心中杂念,一声轻喝,右拳击出。
这是马步拳,最基本的拳桩之一,初习拳者一般都练过这个桩功。
这样的拳自然不会有什么威力,古月翟也不例外,他一拳击出,不快不狠,只是平直向前,规规矩矩。
然而拳头周围,似有风起。
仅是很细微的风,如云清气朗的晴天轻抚发丝,如水色静谧的深夜袭过袍尾,除了最靠近的应觉和吴定安,还有他自己,没人能感受到。
“原来如此。”古月翟低声念道。
这位从未受过重视的年轻人收回拳,深吸一口气,背脊挺立。
“应少侠,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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