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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阴暗,乌云之中隐见雷蛇游弋,凉风如丝,细雨靡靡。
南诏,十万大山之中。
只见大片的参天古树根连叶系、遮云蔽日,如同一顶巨大的翡翠华盖笼罩着大地。
在其中的最深处,有一座宏伟雄阔的山寨傍山而建,血红色的旗帜遍插山头,飘飘飏飏,飒飒有声;如一头正在假寐的史前凶兽,抖擞着它的鬓毛,静静的盘卧在细雨之中。
那些旌旗上龙飞凤舞,赫然写有五个大字——剑南道总寨!
而此时此刻,在山寨背后那一面峭壁的崖顶之上,正有三人长身而立。
当先一人撑了一把油纸伞,负手凛立,站在崖畔一块巨石之上,面向幽壑,高高在上,背对着身后二人。此人七尺来高,黑发绾髻,玉冠银簪,身着一袭雪白的轻袍,背影很是清瘦。
在其下一人,身穿色彩鲜艳的异族服饰,却生得虎背熊腰,十分高大健硕,一张黑黢黢的方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诡异笑容,且在颏下蓄了三络长髯,长及胸口,正在风里飘拂。
站在最末一人,却是一位头戴紫阳巾、身披仙鹤羽衣、手挽拂尘的年老道人,此刻正拍打着身上的雨水,显然是刚来不久。
“曲溪道长,我二人此行的身份可安排好了?”
撑伞之人收回了远眺的目光,开口询问的同时,亦徐徐侧过身来。
但见其人眉分八彩、目若朗星、宽额窄颔、两颊如削,十分的俊朗与儒雅,只是脸色稍嫌苍白了一些,且在白袍之下,又穿着一副玄色的轻质甲胄,为其平添了几分峥嵘与英气。若非如此,倒十足像是个常年手不释卷的书生。
而那名老道人年纪虽长,却见两颊红润,精神饱满,闻声微微颔首,淡笑道:“二位的身份,已由贫道的师弟安排妥当,只要白施主始终牢记你我之约,贫道也就安心了!”
“请道长放心,此事利在两家,白某断不会食言而肥。”轻甲男子展颜一笑,又忍不住掩嘴咳嗽了两声,苍白的脸上登时涌现一抹病态的嫣红,似乎是有顽疾在身;
紧跟着,又微微沉声,叹道:“三教一盟,高手众多啊!龙虎山的司马玄帧、武当山的江武曲,俱是当今的绝代人物,仅在其下的一流高手只会更多……不知白某上次所提的建议,曲溪道长认为如何?白某也很想劝道长一句,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似乎这个“建议”十分要紧,老道人显得有些犹疑不决,两撇银眉已拧成了一个疙瘩,好一番纠结之后,神色渐渐果决起来,道:“为了祖师基业,便依白施主所言。待贫道回山以后,也要去多方走动、来往周旋,务必确保此次的计划万无一失。”
“道长明见,如此甚好!一两日内,我二人便会动身,前往齐云山与道长提前会合。”
眼见此人终于妥协,而自己的计划,也开始有条不紊的推动了起来,轻甲男子嘴角微翘,露出满意的笑容。
老道人道:“此事事关重大,容不得半分疏忽,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贫道时间有限,就不在此逗留了。”
“道长慢走。”轻甲男子微微欠身,又朝那长髯大汉道:“蒙大哥,请你替我送送道长。”
“不必了,与贵道合作本属无奈之举,仅此一次而已。此事过后,你我两家再无瓜葛。”
老道人脸色一正,又很是忌惮的看了一眼那个长髯大汉,转身一挥拂尘,脚步轻灵,已朝崖下奔去。
目送着其人走远,长髯大汉面露鄙夷之色,抬手摸了摸下巴,转身朝轻甲男子一笑,称赞道:“玉蟾,你这一手计谋可真是高啊!此事若成,齐云山所得不过是个虚名而已,却为此担了天大的风险;而我们只需出一次手,就换来了一个不世奇功,看来神教内仅剩的那一尊圣位,已是你的囊中之物了!”
轻甲男子却不见喜色,面皮一抖,幽幽叹道:“蒙大哥,我哪里能想出这样绝妙的计谋,这一招其实是青馥走前留下的后手,那曲溪老道的心结所在,也都是他探听到的,此事若能成行,送我直上圣位,我那可怜的弟弟才应居首功啊!”
长髯大汉见他脸色有异,心下一沉,劝道:“玉蟾,当年杀害青馥的凶手是那个叫左南江的人,但是其人已经传出了死讯,连着在利器榜上的排名都已变动,你,你要看开一些!不是你没有报仇,而是仇人已死,再也寻不到人了。”
“嘿,谁说寻不到人?听那几个回来的废物所说,当年可还有几人在场,而但凡在场的人都得去死,我要那青城山、绿湖山庄、包括那韩仞,统统下去给我弟弟陪葬!”
轻甲男子仰面冷笑两声,忽然之间面转狰狞,额角青筋凸显,且剧跳不止,宛若小蛇一般,瞠目怒视,眼中更有一缕缕邪异的红芒在疯狂涌动,身躯颤抖着,以一种十分压抑的声音,低吼道:“这两年来若不是义父派我前去出使契丹与吐蕃,联合四夷,以图大计,我岂会让他们活到今日?该死的!该死的……”
呼吸越来越重,声音越来越狂,到了最后,简直不似人声。
长髯大汉见他因为白青馥的死,又激发了凶性,竟然故疾复萌,又陷入了疯魔之境,手攥长髯,摇头叹息阵阵;
随即便自袖中取出了一只竹筒,放在唇边吹响,哨声登时传下了山崖,直至山寨。
过不多时,就见一队队异装汉子,赶着数十名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人踏上了崖顶,那些人之中有乞丐,有死囚,更有许多武林人士。一到崖上,挨个解开了镣铐,并且将各种兵器一股脑儿全抛在了地上,朝着长髯大汉齐齐躬身行礼,又极为惊惧地看了一眼狂态毕露的轻甲男子,赶忙匆匆退走。
而轻甲男子,此刻早已扯烂了身上的白袍,面目狞恶,狂笑着冲了上去……
在一串令人毛骨悚然的闷响声中,血色与惨叫,成为了崖顶上的唯一,而那副惨象,简直不啻于人间炼狱!
长髯大汉眼皮跳了跳,终于背过了身,不再去看,原地只剩下一声幽幽长叹。
白家生有二子,长子白玉蟾,天赋异禀,勇武过人,但是生具狂血,嗜杀成疾!二子白青馥,心思缜密,胸有谋略,但却用心阴毒,狠辣无比;这些在剑南道上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而他,名叫蒙幽,第一个身份是剑南道绿林的第二把交椅,第二个身份,则是南诏‘毒仙宗’的宗主,毒术之高,用毒之诡,可说是独步天下,当世之人闻名色变,遂以“毒王”相称。
在他还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跟随了上一任的剑南道绿林、总瓢把子白自斩,如今辅佐其子,却渐渐的感到了一些力不从心。
当年白青馥在世之时,毕竟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一旦白玉蟾发狂,尚且能以‘过血之法’将其唤醒,可是如今却只能够任其肆意屠戮一场,才可以舒缓其心中奔腾汹涌的杀意,和其体内因为过度狂热,而变得滚烫的鲜血。若是只堵不疏,经过两三次后,轻则彻底发狂,重则浑身血管爆裂而死!
蒙幽眺望远山,眼波深邃,又细不可察地冷笑了一声,“身在江湖,即如身在战场,一旦荒废了武功,自身孱弱,诡计再多又有什么屁用了?倘若当年去的是玉蟾,你也用不着死了……”
…………
江南西道,庐陵郡内,龙虎山。
传说之中,初代天师张道陵,在此炼出了九天神丹,丹成之日,不仅彩霞满天,且伴有虎啸龙吟,故以龙虎为此山命名。
在其之后,历朝历代,均有张姓天师出世,弘扬道法,彰显神威。寸积铢累之下,终于成就了此山‘道教祖庭’之荣称。
但是这一代的天师却并非张姓,他复姓司马、名玄帧。
须知,天师府的上承下袭,一向是严格遵照祖师张道陵之遗训:“世世一子,绍吾之位,非吾家宗亲子孙不传!”故历任天师道教主一位,一向是张家父终子嗣,绝非旁姓可以觊觎。
此条祖训从东汉时起,一直沿至当代,都从未有过任何例外,却因为司马玄帧的横空出世,而大开承袭先河,其人在玄门之中道法之高、声威之盛,由此可窥一斑!
若是论到武功,其人所精研的天师府至上武学《伏魔掌法》早已臻至化境,与白羊观的前任观主提炉真人所创的《提炉真气》,并称为玄门之中的‘刚猛双绝’。
同时,此人多年来,亦常在江湖行走,如今已是江南武林公认的泰山北斗,与“南剑”沈闻道更是识于微时,交情甚笃!
而在此山之中,有一天然溶洞,名为‘龙涎洞’,洞中可产一宗奇宝,名为‘玲珑玉髓’,九个月可产一滴,遇风则干、落地化玉,只有以纯种玉壶承接,冰窖储存,方可为‘髓’。
此宝对于常人已然很有益处,敷在体表,不光可以起到活血化瘀、强筋健骨之效,更对专练外功之人有着莫大的裨益,但是比起修习《抱朴盈冲经》之人,所能起到的效用,却又是天差地别了。对于赵雪骥来说,若是得之,实不啻于一宗天材地宝!
当然,以沈闻道和司马玄帧之私交,为了爱徒讨要个一壶半罐,也只是一句话的事。
书归正题。
这一日,沈闻道、陈听涛、赵雪骥、灵臻小道士,四人一行,经过了多日的赶路,此时早已深入庐陵,举目眺望,在一片云雾之中,隐然已能够看到龙虎山的雄奇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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