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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势危急,刻不容缓。
若当真身陷重围,再被道门、释门、行营阵法层层困住,便是插翅也难逃。
洛长卿自然也瞧出了不妙,当即向“贱籍四友”喊道:“几位老友!切莫恋战,救人要紧!”
“南市屠户”郑六郎、“白驼老怪”杜沙洲、“彩帛三姝”苏绢绢三人齐齐应下,当即向“雌雄双霸”靠拢过去。
“榆木脑袋”刘木匠动作倒也不慢,眨眼便抛下佟春溪与公孙玄同,奔到“雌霸林孤月”身侧。只是几息过后、才似想起了什么,讷讷地回了一句:“哦。”
杨朝夕见六人飞快靠近,急忙抹去眼泪。旋即俯下身去,将昏迷的柳晓暮慢慢扶起、负在背上。一手托住她浑圆的臀儿,另一手则揽着剑匣,向护在前面的李小蛮道:“小蛮,现下重重围困,可有脱身之法?”
小蛮双眉紧蹙,一面挥动连枷短棍,将柯慎行几招咄咄逼人的攻势尽数挡下,才开口道:“公子放心!洛护法他们预备了‘撒手锏’,若硬拼不过、便以此法破局……”
小蛮话未说完,便听洛长卿叫道:“诸位!披甲!”
话音方落,六人同时猛攻而出,将道士、僧尼逼开数丈;接着暴退而回,各从怀中摸出一件白色莲蓬衣来,抖开披上,恍如一只只机敏的白鹭。
小蛮披上白色莲蓬衣后,又从裙下扯出一块叠得齐整的白布。挥手抖开、足有两丈见方,就势披在杨朝夕与柳晓暮身上,又在杨朝夕胸前打了个结、以防脱落。
就在杨朝夕不明所以之时,被逼开的道士、僧尼又奔了上来,各举兵刃,将他们堵在了垓心。
更远一些,则是杀气腾腾的兵募、卫卒、私兵、游侠之流。在哥舒曜、田承嗣、黎妙兰等人呼喝下,挥着长兵短刃,四面合围而来,将八人一剑围了个水泄不通。
洛长卿见状,接着便是一声断喝:“几位老友,预备亮绝招罢!”
说话间,洛长卿已同小蛮一道、紧贴在柳晓暮左右。而“贱籍四友”郑六郎、杜沙洲、苏绢绢、刘木匠,则各据四方、攻守相应,排出个“小四象阵”来,将四面攻势拒之阵外。
公孙玄同领着几个老道与各观观主,守在东、北两面,长剑与法器交相呼应,连成一道密不透风的防线;灵澈方丈则率一众僧尼,堵住西、南两面,禅杖、铜棍、肉掌、戒刀齐飞,皆是当仁不让。
雁门郡王田承嗣率先叫嚣起来:“里头的妖人!莫再负隅顽抗!本王好叫手下弟兄下刀快些、给你们个痛快!哈哈哈!”
西平郡王哥舒曜也循循善诱道:“诸位皆是隐世的高手!与其以卵击石,不如投到我洛城行营来,还可将功补过、戴罪立功……”
“哼哼!大言不惭!先胜得过我这杀狗刀再说。”
“南市屠户”郑六郎声如洪钟,一声驳斥震得众人耳中嗡嗡作响。说着又将腰间令一柄屠刀取下,“还有这把‘解牛刀’,有种的便来试试!”
灵澈方丈见此人凶悍无匹,若是强攻、纵然能胜,也必将折损人手。略一沉吟又道:“几位施主既是为救人而来,若能劝那二匪将剑匣留下,我释门愿网开一面、放尔等离开!”
对面公孙玄同等人听见、亦觉此法可行,纷纷喊道:“人走!剑留!莫要不识时务!”
郑六郎正要再讥讽几句,又听洛长卿吼道:“诸位!放大招!”
众人听罢,皆心中狐疑。苏绢绢先从鼓鼓囊囊的怀里、掏出一只纱罗轻囊。囊中雪白,虚实难辨,不知装的什么物什,刚掏出时、尚不及蹴鞠大小。随着她手臂一抖,轻囊竟陡然胀大了许多,将她身子也遮去了多半。
其他三人亦照模照样,从身上各处掏出一只只轻囊。一抖一扬、便将许多雪片似的飞絮抖落出来,被掠过的腥风一带,徐徐崩散开来。
就在众人表情错愕、不明所以之时,又见这“贱籍四友”从怀中摸出火折子,顺手打着、向那抛出的几大团飞絮扔去。悄无声息中,那几团乳白色的飞絮、已转作金黄火焰!
火焰愈演愈烈,不过几息便由一小丛、扩展成熊熊烈焰。烈焰随着风向,径直往西面飘去,登时将苦竹、灵真、惠丛等禅师的胡须引燃,蹿起几尺高的火苗;苦竹几人慌忙躲闪,登时让开一道缺口来。
“贱籍四友”手上不停,又陆续掏出几只轻囊、向东南掷出;几枚打着的火折子、也紧随其后,落在轻囊之上——
“忽!忽!忽……”
轻微的爆燃声接连响起,将囊中飞絮炸作漫天火雨,纷纷扬扬向众人落下。有的在半空便已燃尽,落在人头脸间、不过虚惊一场。有的却将幞头、须发引燃,远远瞧去、倒像是一支支长腿的火把。烧得那些人惨叫连连,很快便“噗通”数声,纷纷跃入通远中……
霎时间,渠岸上攻守之势陡转。被飞火流絮包围的众人,有的跳脚、有的鼠窜、有的大呼小叫,已然乱作一团。哪里还顾得了被围在垓心的八人一剑?
杨朝夕、柳晓暮身披白布,李小蛮、洛长卿分着白衣,被“贱籍四友”护在中间。八人借着漫天火雨掩护、向西面发足狂奔,几乎没遇到什么像样的阻挠。左奔右突间,如入无人之境。
就在八人冲出重围,以为可以喘口气时,却见几丈外数名东宫卫率摆出“偃月阵”,一手持铁皮藤甲盾,一手执精钢连发弩,将他们截在了渠岸半途。
太子李适在“白衣山人”李长源护持下,藏于阵团底部,语气淡然道:“几位英雄,手段果然了得!可要破开我这‘偃月阵’、只怕会有死伤。不如咱们各退一步,你们舍剑、我们放行,可好?”
洛长卿双眉一拧,果断吐出两个字:“放招!”
话一出口,“贱籍四友”又各自掏出轻囊、一齐朝太子李适掷去。必不可少的火折子,自然也是衔尾追至。
却见那“偃月阵”陡然一变,七八名东宫卫率高举铁皮藤甲盾、奔向阵底,拼出一道硕大的弧形盾墙;其他卫率亦三五成群、将藤盾拼作盾墙,身体全缩在后面。手中金刚连弩、也透过藤盾边角缝隙,向“贱籍四友”激射而来。
飞火无声,弩箭叮咚。
“贱籍四友”使出浑身解数,才将数蓬箭雨挡开。而那几只轻囊爆开的“飞火流絮”,也不过在藤盾上停留片刻、便尽数烧完,连个焦痕也没有留下。
躲在盾墙后的东宫卫率,已果断从背后箭囊取来箭矢,“噼噼啪啪”地往精钢连发弩中填装。听得洛长卿、李小蛮心头一紧,而“贱籍四友”则是神色大变。
“彩帛三姝”苏绢绢声音微寒:“洛大哥!‘飞火流絮’已然使完,若要破阵、只好硬拼啦!”
“南市屠户”郑六郎毅然决然道:“洛兄弟,一会我四人在前凿阵、打开缺口,拖住这些朝廷鹰犬!你不必理会我等,只管护着‘雌雄双霸’逃出城去!”
洛长卿双眉紧锁、正欲回话,忽听杨朝夕背上、传来一道虚弱却不容置疑的女声:“小道士,剑……给他们吧!活命要紧。”
杨朝夕本来满心不甘,却陡然瞧见远处太子李适身旁、师父长源真人打出一道奇怪的手诀。
乍看像是“三山诀”,中间三指曲抱握拳,然而拇指与小指却并未紧紧贴附,反而向两边撇开、形如倒“八”字。
这道手诀、却是数年前那个冬日,在上清观后山古木下,师父长源真人教给他的第一道手诀。因他人小手笨,便将“三山诀”捏成了那般模样,一度被观中师兄弟嘲作“羊头诀”。
杨朝夕心念电转,登时明白师父其实早已识破了“林独阳”身份、认出了他。之所以打出手诀,而非出言相认,便是因洞悉了他的意图、才刻意帮他遮掩。
当下再不迟疑,揽着剑匣的左臂陡然一扬、便将那千辛万苦才夺来的“如水剑”,向长源真人抛掷过去。
身后未被“飞火流絮”波及的道士、僧尼、兵募、卫卒等,早已搅作一团,呼啦啦追奔而来。
眼见那黄澄澄的剑匣被杨朝夕抛出,众人皆是一声惊呼。待剑匣稳稳落在李长源手里,各种各样的声音、才乱哄哄响了起来——
“剑被李长源得啦!大伙快拦下他,莫叫他独吞了去!”
“狗贼!气煞我也!神剑落入太子殿下手里,老子还怎么去抢?”
“急啥子哟!太子殿下不是说、要把这剑当‘彩头’,赏给‘神都武林大会’优胜之人。到时咱们去瞧瞧热闹!”
“这下糟了,主公对这‘如水剑’志在必得。谁料今日扑了空,回去又要大发雷霆……咱们须得小心!”
“阿弥陀佛!岂有此理!我释门拿下二匪一剑,本来已无悬念。都怪这些道士和丘八们胡乱搅合……哼!”
“师父,你与长源真人这般交好,若能给弟子们讨个机会、将那‘如水剑’拿在手上把玩一番,此生便无憾矣!嘿嘿!”
“想得倒美!额们大将军还没摸到呢?哪轮得到你瓜娃子……”
“你说啥?!锤你个瓜皮!”
“……”
夜色渐起,暮鼓长鸣。
却说李长源拿了“如水剑”剑匣,当即便转呈至太子李适面前。
太子李适强抑着心中激动,帛袖一挥、东宫卫率们当即向两边退开,让出一条丈许宽的通道来。
杨朝夕、洛长卿等人丝毫不敢耽搁,当即全神戒备、携刃在前,有惊无险地奔出了通道。旋即一路踩泥踏水,穿墙过坊,略一兜转,才往上东门行去,预备出城躲避。
只是八人行当有别,装束各异,聚在一处、已是格格不入。又成群结伙疾行在上东门大街上,很难不引人注目。
待距离上东门尚有百步左右时,便瞧见数十不良卫与城门宿卫混编在一起,正对出城之人逐一盘查。
稍有说话犹疑、答非所问者,便要被押至一旁,用绳索捆了手脚。留待夜禁开始后,再牵回附近武侯铺,详加询问。
当此之时,若要强行出城、只怕麻烦不小。即便甩得开欺软怕硬的不良卫、躲得过城门楼上宿卫的冷箭,那上东门外洛城行营里的数千兵募,一旦闻讯出营,也有绝对把握将他们几人拿下。
念及此处,八人不约而同停下脚步,各自踟躇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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