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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时,正值是太平兴国三年,两年前太祖皇帝赵匡胤无疾而终,死的颇为蹊跷。
太祖驾崩,时为皇弟的赵光义荣登大宝,取年号太平兴国。五代以来,江山频复易主,殷鉴不远,赵氏帝皇深知百姓如水,其可载舟,亦能覆舟。是以,对外止戈放马,休养生息;对内推崇礼教,重视文治。
二十多年来,四海升平,百姓安居。
四月时节,莱州府,云峰山下。
山谷里河流在大小不一,奇形怪状的山石间流淌而过。黄休顺着前人踩成的羊肠小道向上走来。偶遇河流湍急之处,无路可行,便在河流中间错落排置的大石上跳跃而过,往往蹦不了几十丈远,便又会见到河流边上的谷中小路。
这山谷左环右绕,谷中河流也因其地势而蜿蜒流转。伴着淙淙的流水声,谷中的鸟鸣声,又走了一顿饭时辰,这时路上已能见到三三两两的游人,他们沿途赏着景色,时而又停下来歇息,洋溢在脸上的笑容,好一番的惬意快活!
黄休越往上走,只见游人越多,突然之间听到“隆隆”的瀑布声,待向前转过一个山坳口,只见哗啦啦的流水从十几丈高的山崖下飞泻而下,像是一条银带子。瀑布下聚了好一些的人,他们抬头仰望,对这巧夺天工的地势瀑布更是赞不绝口。
突然之间,瀑布声轰隆隆的嘈杂,黄休扎在人堆里,忽然听见有人大喊:“站住,给我站住!大伙儿帮……帮忙给拦上一拦,别教这个小贼给跑了。”
话音未落,黄休只见一个十三四岁,身着道袍,发髻上扎着南华巾的小道童笑嘻嘻的从人群间穿梭而过,边跑着口中还不住的叫嚷道:“臭道士,有本事追上小爷我呀,追上小爷,小爷便将吃你的那三瓜两枣再拉出来还你。”说着扭回头去,伸出舌头做了个鬼脸。
跟着又听见:“你个小兔崽子,待会儿落了道爷手里,非给你抽筋扒皮了不可,你给我站住。”只见那小道童后面一个手提长剑的青年道士,吹胡子瞪眼的边喊边追。路人见这道士手里舞着柄剑,竟不约而同的都让出条道儿来,如此他便行的快了许多。
只听“哎呦”一声,只见那小道童回头之际没瞧见路旁的一株歪脖子槐树,竟一头撞了上去,跟着向后跌到,还未起身,便揉着额头左上角红肿处,大声唉哼着道:“妈个巴子,这是哪来的一棵不长眼的树,好疼……”
那青年道士追到跟前,气喘吁吁的笑着道:“小兔崽子,得报应了罢?你道那观里的东西就这么好咽下肚子?今儿道爷我不让你连本带利的吐出来,倒教旁人小觑了咱们这吕祖殿了。”说着提剑朝那小道童一指,手腕一抖,剑吟不绝。
那小道童未及起身,便扪虱而谈的道:“吃进肚子里,又如何再从嘴里吐出来,除非……除非我给你拉出来罢。”说着就要解开腰带,褪下裤子。
那青年道士气急的叫道:“谁……谁让你拉……拉出来,快……快给道爷提起你那裤子,如此伤风败俗,这究竟是哪儿来的没教养的野孩子?”说着扭过头去,竟是怕这道童当真就地拉屎了。
那小道童趁着那青年道士扭头之际,突然揉身而上,窜至其腋下,双臂直推其身子。那青年道士万料不到这道童竟敢出其不意的突施冷手,只觉这道童手臂力道极重,一推之下,在迭迭的后退中,一个踉跄, 只听“扑通”一声,跌落到河里。
只见那小道童弯腰大笑着指着落水的青年道士道:“臭道士,我瞧你还是多做些法事,积些阴德再来找我罢。”说罢,更是引得周围游客哄然大笑。
那青年道士瞬间变成了落汤鸡,更在众目睽睽之下教一个小孩儿玩弄于股掌之间,恼羞成怒的道:“你……你暗算我,有种给我站着别动,看我怎么收拾你。”
那小道童得意的笑道:“小爷我爱去哪就去哪,何必要在这儿站着不动?所谓兵不厌诈,你这么大个人,难道连这个道理也不懂?”
话未及说完,只听那落水的青年道士朝岸边喊道:“玄……玄真师叔,恩慧、恩空师兄,快……快捉住这小兔崽子,这……这小兔崽子适才在观里撒泼捣乱,闹得好不成样子。”
黄休顺着落水青年道士的手指指向瞧去,只见七八个道士装扮的人正从山上下来。当先是个红光满面,半尺见长,黑白相间的胡子生于颏下,一打眼便觉英气逼人。
众人不由分说的将那小道童围在垓中,那落水的青年道士就着一身湿衣,从河谷里爬了上来,一手捋着鬓边上凌乱的发髻,一手指着那小道童和那红面道士说道:“玄真师叔,这……这小兔崽子……”
话刚出口,就被这叫玄真的道士打断:“恩净,休出口妄言。”原来那先前落水的道士唤作恩净,而这红光满面的中年道士便是他的师叔,名叫玄真。
恩净说道:“是……是师叔,这小孩儿不知从哪捣鼓出一身道童衣衫,竟让他浑水摸了鱼,混到咱吕祖殿里,把庙里的贡品糟蹋了个遍,就……就连他吃不下的瓜果点心也都被他打翻在地,踩了个稀巴烂。”说着恨恨的又瞧向那小道童。
那小道童见敌人人多势众,不免心虚,面子上却不动声色的道:“那些瓜果点心摆在了庙案上,你当那木人泥塑的假人真会吃么,过得几天不也都烂掉了?瞧着可惜,就先便宜了我这肚皮。”说着掀开衣衫,右手在肚皮上不住的揉搓。
玄真道士闻此大怒,道:“大胆的野小子,洞宾真人也是你能亵渎的?”说着“唰”的一声拔出手中长剑,其余道士听这道童出言不逊,本就想教训他一番,一见玄真师叔拔出剑来,众人更是“唰唰唰”的纷纷亮出兵刃,唯恐落于人后。
那小道童一见这等阵势,心里何尝不是害怕?他表面上装出一番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哼,我瞧这吕……什么和尚庙的也没什么了不起,本事不济却要一拥而上,依多为胜。”
玄真道:“好狡猾的小孩儿,瞧你小小年纪,激将法倒是使得不差。放心,咱们今日定不会倚多为胜。恩浊,你年纪最小,比这顽童也大不了几岁,由你出面教训教训这顽童,别教旁人说咱们吕祖殿以大欺小了。”
话音甫毕,玄真左首一个看似十五六岁的道童站了出来,向玄真施了一礼,道:“是,师叔。”说着走到那小道童身前,又道:“比武较艺,点到为止,请了。”跟着捏了个剑诀,做出个比武讨教的敬式来。
那小道童未理恩浊,却朝玄真道:“长胡子道士,看样子今日在场的,是以你为大了是不是?刚才你说的那不倚多为胜,不知算不算作数?我怕你红口白牙的一说,待会儿再食了言,倒叫你这些徒子徒孙的看笑话了。”
玄真听这道童口出狂言,更是有意激将,心里怒气大盛,只见其浓眉倒竖的道:“贫道向来说一不二,休再多费唇舌,你能在这一对一的向各人讨得便宜,贫道自会放过于你。”
只见那小道童笑嘻嘻的道:“如此甚……”那个“甚好”的“好”字尚未出口,他便快似闪电的欺近恩浊跟前。恩浊万料不到这道童竟出其不意的有此一着。在尚未做好准备之际,只觉胸口被一股势大力沉的劲道推着不住倒退。待想着要回转剑刃,来个围魏救赵。不料右手持剑的手腕竟被那道童以左手扼住,力道大的如同被铁环套住一般,再也转动不了分毫。待退到河边,后脚跟不知被什么东西挡了一下,只听“扑通”一声,那恩浊又被推下了河里。
那小道童拍手笑着道:“这人光姿势摆的好看,真动起手来却浑然不是那么回事儿。嘿嘿,莫不是拜错了师,光学了些花架子?”说着不住的摇头,像是替他没拜了名师感到惋惜。
恩净双手握着剑柄,剑尖朝下的向玄真施礼道:“师叔,刚才我着了这小孩儿诡计,这次定有所防备,莫教这小子再钻了空子。”
玄真道:“嗯,这孩子太过顽劣,你就教训他一下,莫要伤了他。”
恩净得了玄真许可,心下甚喜,心想说什么也要给这臭小子点儿颜色瞧瞧,适才众目睽睽之下受辱,不教训他一下,又如何咽得下这口气?便和玄真道:“是,师叔,我待会儿下手定会轻些,只给这小子点儿教训便是,日后可不能再教他无法无天了。”
说着背过玄真的面,嘴角流露出狠辣冷笑,跟着道:“小子,刚才你突施诡计,胜了我那恩浊师弟,我……我再来领教你高招。”
那小道童一见恩净狰狞的面容,但觉一股冷气透过背脊,立觉不寒而栗,面上却也嘻嘻的道:“怎么,你又想讨一顿打不成?不过我却没兴趣和你这手下败将再过招。”
话犹未毕,突然欺近身来,又想要趁人不备,先下手为强的占得先机。不料,恩净却早有防备,急忙后退几步,手持长剑,舞出剑花,使得那道童近身不得,说道:“哼,你除了这疯狗偷袭的法子,还能使出些别的花样儿么?”说罢只见其“唰唰唰”的几剑刺出,朝那小道童要害上点去,直逼得那道童险象环生,迭迭后退。
那道童适才偷袭不中,后又被那剑招逼得几无还手之力,心里叫苦不迭。但见他东躲西避的退到玄真跟前,向其冷冷得道:“喂,大道士,我瞧你们这吕祖殿也不过如此,以大欺小那也罢了,怎地今日仗着小爷我没带什么趁手兵刃,哼哼,即便胜了,那也是胜之不武。”
玄真心想此言不错,这恩净师侄以大欺小本就不公,再仗着手持长剑对付这手无寸铁的小孩儿,那可大大的占了便宜。于是朗声道:“慢着,恩净,你就空手和他练练罢,他要是不输个心服口服,定也不会太服气。”
恩净一想要丢下兵刃,赤手空拳的和这道童打,这不是自废武功么?
正踌躇间,只闻周围的游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道:“如此胜了也没啥稀奇的,不就是凭着那口长剑么?”
“我瞧要是他二人都赤手相搏的话,还是这小道童厉害些。”
“这群道士以车轮战围攻这道童,看样子是对他忌惮的很,要让这道士自己丢下长剑,我瞧他是万万不敢的。”
恩净被周围众人一番冷嘲热讽,脸上更是青一阵白一阵,只见他心一横,“苍啷”一声长剑丢在地上,又朝那道童道:“臭小子,今日叫你尝尝咱道爷的铜拳铁臂。”说着揉身而上,出拳如风。
那道童见这群道士果然中其下怀,果真丢下长剑与自己赤手空拳的搏斗,不免长吁了一口气,登时来了精神,叫道:“好,好一招狗咬吕洞宾,你瞧小爷我这招吕洞宾打狗如何?”说着他二人你打我一拳,我扇你一掌的近身而殴。但见恩净攻守有致,攻中有守,守中有攻;而那道童却是拳打脚踢的毫无章法。
一番打斗,那道童的脸、胸口已多处被恩净拳掌打到,直教旁观的玄真不住摇头,心里叹道:“原来是个不懂武功的乡野小子。”
不料那道童虽已被打的鼻青脸肿,嘴里却连哼也没哼一声,更像是不觉疼痛般,依旧是精力充沛的挥拳踢腿。恩净见这道童受了些拳脚,若无其事不说,更像是受伤的野兽般困兽犹斗,心里不免怵了。
他心里一怵,冷不丁的被那道童打到一拳,踢上一脚。骇人的是,那道童打上那一拳一掌,力道极大,直震得四肢百骸酸痛无比,直挨到五六拳,竟再也支持不住,就此萎靡不振,瘫倒在地。
只见那道童歪着嘴巴,面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笑着道:“臭道士,知道小爷我的厉害了罢?你既已站不起身来,我也不来为难你,下回你见到小爷我,识相的就给小爷我绕道儿走,否则……否则你可没今天这运气啦。”
玄真直教这变故惊的瞠目结舌,一个没学过武功的野孩子,竟能以一身蛮力胜了观里学武数年的佼佼者,心里不禁啧啧称奇。跟着恩慧、恩空二人又分别和这道童交手,这道童无不以“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路数胜了下来。
只见这道童得意洋洋的取笑道:“你们这群道士,这么不禁打,看样子是成天白菜豆腐的吃,也没点油水,怕是生不出力气来。我瞧你们要想练好功夫,还……还是隔三差五的偷条黑狗,宰了来吃,这样出的拳头也能有劲儿。”说完更嘿嘿的笑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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