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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东,吴郡。
此间孙府,正在举行吴国太的寿宴。
从外面看,好一派祥和,各大家族纷纷送来贺礼,孙府的门人忙着登记入册…就好像,不久前小霸王孙策的遇刺,孙权江陵城的惨败已经成为了过去时。
再加上…程普、韩当、黄盖等一干老臣带兵驻扎在吴郡附近,似乎…在江东,孙家的主宰地位依旧是不容动摇!
更有甚者,这像是放出了一个信号,曹军南下…江东并没有当成个事儿,稳如泰山!
如此这般,也能平息江东日渐四起的流言!
可…与前院的欢快气氛截然不同的是后院!
此间…
孙府的后院,一处宽敞的房舍内,七大家族的族长分列两侧。
而当中吴国太一改人前的笑意,竟是潸然落泪。
“老夫人今日诞辰?何故如此啊?”
张昭连忙开口问道…
张昭虽不算是江东七大家族的人!
可…他却是七大家族的发言人,再加上,张昭与张温的祖上也算是同宗,故而…他也算是多半个张家的管事人!
而似乎,从陆家在吴郡四大家族中除名起,整个江东已经很少去称呼“吴郡四大家族”、“会稽四大家”,而是改称为江东七大家族。
此刻,吴国太用手帕擦拭了下眼角的泪水…
表情尽显痛苦。
“今日,其实不是老身的寿辰,老身只是想借此机会,请诸位族长前来一叙…”
这…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一下子就听出了此间的味道。。
吴国太要说的。
无外乎是两点,一点是…孙家的继承人问题,这个不忙!
另外一个则是迫在眉睫…曹操南下!
要知道,此间曹军南下,由刚刚击败孙权的广陵太守陈登挂帅,曹操的族弟曹仁、夏侯渊分别担任两路将军,顺流而下…气势逼人,听闻兵马足足有五万多人,战船百余艘!
讽刺的是,这些战船,均是在庐江、广陵城缴获的。
就这…
还不算庐江那边刘勋统领的三万东进的大军,可以说…当此时节,两路齐进,江东的压力很大、巨大!
而江东孙家,经过庐江、广陵两败…
所剩下的兵马, 能驻守江东六郡七十二县就已经不错了。
哪里还能迎头抗敌, 程普、黄盖、韩当等老将军倒是跃跃欲试, 只可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兵员不足啊!
可…也不能放任曹操真的打到家门口吧?
故而…
吴国太借此诞辰是打算请各氏族帮上一把。
当然…
此时,面对曹军的逼迫, 江东各族也在犹豫、犯难,到底是投降呢?还是抵抗呢?当然了…这个选择题并不难做。
大多数的家族稍加犹豫, 他们思考的东西, 就从战不战?转变为了降不降!
“老夫人想说的是曹军南下之事吧?”张昭索性点明。
“正是。”吴国太点头, 她很期待的望向张昭。“张老如何看呢?”
这…
张昭抬头望了眼吴国太,又低头与各大家族的族长对视, 最后…“唉”的一声叹出口气。
“曹操豺狼也,又兼之隐麟布局,遥控天下, 动辄挟天子以令诸侯, 拿着天子的名义去欺压别人, 他的实力虽未必及得上袁绍, 可道义却是占优!咱们若然抵抗他,那…便无异于与朝廷对着干, 会将老将军一门陷入不忠不义的境地,更是会让局面变成被动挨打,这是名不正而言不顺!”
“况且, 我军可以抵御曹操的仅仅是长江天堑,但现在…庐江、江陵两败, 我江东的船舶多半被曹操缴了去,如今的水军?我们又是他的对手么?伯符又卧床不起, 整个三军将士士气低落,军心涣散, 面对那隐麟的攻心之术,面对曹军水陆并进,不是不战?而是无法战!战不赢!此前两战已经很能说明个问题…”
“不如,遣使迎接曹操,向朝廷投降,这也是一种生存、保全的策略呀!”
张昭说了一大堆,其实…根本意思, 无外乎是…小霸王孙伯符,碧眼儿孙权率江东精锐,都不是曹操的对手?
吴国太?你指着…咱们七大家族手中的这些部曲?这不是拿鸡蛋跟石头去碰么?
不如趁早低头,苟且偷生, 投降算了。
说起来也奇怪…
如果按照史书上,曹操率八十万大军南下,以张昭为首的一干家族就倾向于投降,可此番,不过是五万大军南下,却照样吓破了他们的胆。
“这…”
吴国太欲言又止…
她如何会看不懂呢?
说到底,各大家族在乎的是家族的利益,站在的家族的角度考量。
姓孙的和姓曹的!
谁当江东之主,他们都可以接受,只要不触及他们的根本利益。
可…
要让他们拿兵,拿家族老底去跟曹操对抗,那…就俩字——免谈!
“诸位也是这个意思么?”吴国太开口道。
“是啊!”一干大家族的族长纷纷附和。“子布之言,正合天意。”
吴国太沉吟不语…
张昭则是拱手继续道:“如今我江东之主尚昏迷不醒,国太无须多疑,如投曹操,则东吴民安,则江东六郡可保矣!”
这下…吴国太更是低头不语。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感受到了一抹压迫感,一抹胁迫感。
而他身后,孙权、孙翊面色亦是冷凝,孙翊脾气更暴躁一些,作势就要豁然起身与张昭理论,却是被孙权拦住。
广陵一败,便是他们兄弟大意所致,这时候去争辩…无异于自取其辱。
一下子,整个此间的气氛变得沉默,变得诡异了起来。
过得片刻…
“唉…”张昭摇着头,“老夫人…形势所逼,我们也…唉…”
连连的叹息,这下子,整个阁宇中议论了起来,无外乎是各大家族的族长互相讨论,如何降?如何能保全自家的产业。
而这些声音,让吴国太,让孙权,让孙翊厌烦透顶。
恨不得即刻就结束了这场不愉快的“寿诞”!
却就在这时…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一道爽然的笑声从门外传出,“踏踏”的脚步声后,一个年轻人推开了此间的大门,他挺直了腰板儿一边向内阁走,一边持续的大笑。
众人寻这笑声望去…
却不是那…所谓“陆家”的族长陆逊?还能有谁?
说起来,今日吴国太寿辰,各大家族都有资格前来拜寿,陆家虽是没落,可按照规矩,也是有资格的,故而…陆逊能出现在这里。
当然…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眼眸凝起,冷冷的环视了整个阁宇内的其余七大家族。
旋即嘲笑道:“这就是江东的七大家族么?听你们的议论,这是要逼死孙老夫人哪!”
“你…”张昭冷然道…
可他的话还没开口,陆逊的话已经接踵而出。
“是啊,如果是咱们这些家族投降了曹操,曹操会把咱们交给父老乡亲去评议,运气只要不是太坏,一样还能够授予高官厚禄,一样还能够步步高升,保不齐最后还能够把官做到朝廷里去呢?”
“反正这江东是孙家做主,还是曹家做主?咱们这些家族都是打工的,降和不降自然也没什么两样?可…你们考虑过孙家么?你们考虑过为了一统江东而不惜身先士卒,如今被贼人行刺,卧榻在床的孙将军么?你们考虑过孙家对你们的恩情么?”
“若然降了?你们打算把孙家置于何处?你们口口声声说是为老夫人着想,为江东百姓着想,实际上就是为你们自己着想,孙老夫人,两位孙公子,您一定要眼睛擦亮,不要听他们的一面之词!”
霍…霍…
陆逊这么一番话脱口,吴国太与孙权、孙翊下意识的瞪大了眼睛,眼神闪烁,不由得惊住了。
整个江东家族中,最明事理者…竟是…竟是陆家的少年族长?
这…
霎时间,无论是吴国太,还是孙权、孙翊对陆逊,乃至于对陆家一下子就充满了好感。
“陆伯言,你要违背天意么?”
张昭大喊道…
其实这个时候,除了孔家的族长孔竺外,其余家族的族长均觉得,这陆逊哪来的自信?
他是猴子请来的逗逼吧?
他倒是说的言之凿凿,可…事实上,怎么打?拿什么打?
而此时的陆逊眼眸冷凝,张昭想说什么,他一早就胸有成竹了…因为,这些话术,在兄长最近一封寄给陈公台的信笺里,说的清清楚楚。
而他陆逊早就一一破解…
诚然,陆逊起初还有些质疑,觉得这么多家族想要投降,这不正好么?
喜大普奔!
可是…兄长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曹军现在的实力不足以吞下江东,哪怕江东有一大票的投降派,可只要那些老臣还在,底蕴就在,曹军的水战以及北境与袁绍的双线作战也是一个大问题。
便是如此…陆羽此番谋算的南下,不过就是送给陆逊,送个江东陆家一个崛起的契机罢了!
“天意…哈哈哈…”
陆逊的声音再度扬起。“江东孙氏三代人的努力,方才雄踞江东,据地千里,如今虽兵力欠缺,但良将如云,民心归附,如此优厚的条件,是该横行天下,替朝廷清楚贼人,何况这次是曹操主动来领死?怎可不战而降?”
“张老所说的反抗曹操就是反抗朝廷,这于道义上就说不过去,曹操名为大汉司空,实则为大汉贼子,他是挟天子令诸侯,而不是奉天子令诸侯,便是为此,抵抗曹操不等于抵抗朝廷!这个理由站不住脚!”
“再说了,曹操看起来问鼎中原是很强大,可事实上,他北境未平,与袁绍的决战即将上演,怎么可能全力以赴南征江东,依我看…此次南征,他不过就是来试探江东!恰恰可惜的是,就这么一试探,就吓破了尔等胆魄!”
呼…
陆逊的话,有理有据,层次分明,让吴国太,让孙权、让孙翊眼眸放光,胸腔中亦是热血沸腾!
也让张昭,让各大家族的族长惊诧不已。
这是哪来的自信哪?
“你说的这么多?可如何退五万曹军?”张昭反问道…“两军交战可不是动动嘴皮子,不个不好就是生灵涂炭!”
讲到这儿,张昭指着陆逊的鼻子咆哮道:“陆伯言,你来说?谁去退敌?谁?”
——“退敌?”
——“我…陆家,陆逊!”
陆逊笔挺的站着,别看他还没二十岁,可此间爆发出的气场、言语间的自信让人惊诧。
“我陆家虽没有太多的兵勇,可族人、部曲亦有千余!”
“大难临头,上有主公,下有家族,外遇强敌寇边,内有万千黎民百姓!当此时节,若没有人站出来,那…我陆家,那我陆逊就站出来,哪怕是以螳臂之身去抵挡那万千车驾也在所不惜,虽千万人吾往矣!”
霍…
又是震耳欲聋的声响。
孙权、孙翊的眼珠子都看直了。
张昭不住的摇头。“胡闹,胡闹…若然你输了呢?”
“输了?”陆逊扬手道:“若我陆家输了,那还有其他不畏强权之家族,若没有家族敢站出来!那孙家三代人奋斗出的底蕴,亦是我们江东最后的倚仗!”
“你陆家会覆灭!”张昭继续道!
“我陆家覆灭又有何妨?”陆逊针锋相对。“只要能让江东百姓,能让江东万余将士重燃斗志,那我陆家之血便洒的值得!”
讲到这儿,陆逊想到了兄长在书信中提及的一句,当即朗声高喊:——
——“终有一日,长江上将漫挥天下泪,有我陆家,足壮我江东水军之威…我以我血祭轩辕!”
轰…
这话,特别是最后一句这“我以我血祭轩辕”一出,孙翊豁然起身,“陆家男儿好样的,我这边还有三千部曲,你一并拿去!”
“你们陆家且做这急先锋,我与二哥在这后方帮你们调集粮草,募集士兵供给前线,哪怕打不过也不当紧,退到我这里来,我再与那曹操一决雌雄!”
孙翊这话脱口…
“嗖”孙权亦是拔出了佩剑,这是他铸造的六把神剑中的第四把,名唤——“流星”,他站起身来,走至陆逊的面前。“此剑名唤‘流星’,权以此剑赠公子,遥祝公子凯旋!”
陆逊收起了剑…
眼神坚毅。
拱手以阿比…“必不辱使命!”
一言蔽,他朝吴国太拱手再拜。“今日来得匆忙,忘记给孙老夫人准备礼物,待得来日,陆逊定以‘破曹之捷报’为孙老夫人庆贺!”
“好…好…”吴国太震撼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唯独一个“好”字,已经足以诠释出她内心的呐喊与轰鸣。
倒是唯独张昭…
他不住的敲打着脑袋:“疯了,疯了…”
其余各大家族亦是窃窃私语,所议论的,无外乎是不看好陆家,更不看好陆逊!
倒是唯独孔家的族长孔竺眼眸一眯…
他觉得这事儿就离谱,除了离谱,还诡异!
前脚,陆家视金钱如粪土,抛给他三百两金子眼睛都不眨一下,后脚…陆家就敢以区区一家抗衡曹军?
这陆家…有点东西呀!
难道…是那山?是那岭?
眼眸凝起,孔竺下意识的觉得,他得私下里与陆家接触一下,保不齐…有惊喜呢!
…
…
荆州,襄阳郊外,一座硕大的山庄处,几间草炉前。
一架崭新的木牛,一架崭新的流马就摆放在这边…
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正在一步步的拆解其中的玄机。
这两人正是诸葛亮与黄月英…
而这木牛流马,乃是蔡瑁想方设法才从中原偷运过来的。
当然了,这边的巧匠很少有人能搞明白这玩意的原理。
正好,黄月英向姨娘讨要,姨娘向蔡瑁提及,也就做个顺水人情,蔡瑁把这木牛流马送给了黄承彦一家。
荆州嘛,是一个处处讲人情的地方。
“玄妙,这齿轮好生玄妙。”黄月英依旧是蒙着面纱,可她的眼眸凝起,紧紧的盯着木牛内的齿轮。“如此齿轮,似乎…在墨家机关术中也提到过,只是,做成的话难度很大,也不会像这木牛流马般灵活!”
讲到这儿,黄月英顿了一下,好奇的望向诸葛亮:“师兄?你这位兄长诸葛孔明挺厉害的嘛!”
呃…
听到这儿,诸葛亮略微有点尴尬,忙是用袖子抹了把额头上的汗。
“其实,他以前也没这么厉害,想必这些年…在中原,在太学学到了一些本领吧!”
别说,听黄月英夸“诸葛亮”,诸葛亮还有些羡慕自己这个弟弟呢!
讲到这儿…
诸葛亮似乎又看到了木牛流马中的什么,摇了摇头…
哪怕这木牛、流马就摆在面前,可这个年龄的他…百工之术尚未纯熟,尚无法完全窥探出其中的奥妙。
更何况,其中很多原理…在这个时代从未有人这般尝试过!
可偏偏,效果又很好。
“师妹,还是请教师傅他老人家吧!”
“好!”黄月英也放弃了…
太难了…也唯有请教水镜先生了。
两人洗了把手,一路小跑着往这山庄内部走去。
没曾想…
行至师傅门前时,却正看到师傅与一个白袍斗笠男子一道走出。
一边走…还一边交谈着什么。
——“师傅,徒儿此去北境,既为报此生之憾,亦为振兴家族,今日一别就不知道,何日还能来拜见师傅了!”
——“你安好,便好,好…好!”
水镜先生司马徽依旧是保持着他那“好好先生”的本色。
就在这时。
这白袍斗笠男子“啪嗒”…一声跪倒。
“既去北境,徒儿势必会与隐麟有所交汇,徒儿不敢辱没师傅之名,故,徒儿势必全力以赴!”
呼…
很明显,当提及“隐麟”时,这位斗笠男子眼眸冷凝,语气坚决。
听到这儿…
黄月英好奇的悄声问诸葛亮:“他…他是谁呀?”
“咕咚”一声,诸葛亮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口水。“我只见到过他一次,他是水镜八奇中的第一奇,听说是…出自汝南袁氏,可,具体的身份,我也不知!”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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