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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64章 轻侠?豪强?酒楼讲数(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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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楼的乘客们眼前一花,只见一个道人手中托了一口极大的铜缸,迈步走上楼来。

    这铜缸是庙宇中常见之物,用来焚烧纸锭表章,直径四尺有余,只怕足足有四百来斤,缸中溢出酒香,显是装了美酒,那么份量自必更加沉重,但他托在手里却不见如何吃力。

    他每跨一步,楼板就喀喀乱响。楼下这时早已乱成一片,掌柜、酒保、厨子、打杂的、众酒客纷纷逃出街去,只怕楼板给他压破,砸下来打死了人。

    焦木和尚冷然道:“道兄惠然驾临,却何以取来了小庙的化纸铜缸?衲子给你引见江南七侠!”

    丘处机举起左手为礼,说道:“适才贫道到宝刹奉访,寺里师父言道,大师邀贫道来醉仙楼相会。贫道心下琢磨,大师定是请下好朋友来了,果然如此。久闻江南七侠威名,今日有幸相见,足慰平生之愿。”

    焦木和尚向七侠道:“这位是全真派长春子丘道长,各位都是久仰的了。”转过头来,向丘处机道:“这位是七侠之首,飞天蝙蝠柯镇恶柯大侠。”说着伸掌向那瞎子身旁一指,跟着依次引见。

    第二个名叫妙手书生朱聪。最先到酒楼来的骑马矮胖子是马王神韩宝驹,排行第三。挑柴担的乡农排行第四,名叫南山樵子南希仁。第五是那身材粗壮、屠夫模样的大汉,名叫笑弥陀张阿生。那小商贩模样的后生姓全名金发,绰号闹市侠隐。那渔女叫作越女剑韩小莹,显是江南七侠中年纪最小的一个。

    焦木引见之时,丘处机逐一点首为礼,右手却一直托着铜缸,竟似不感疲累。酒楼下众人见一时无事,有几个大胆的便悄悄溜上来瞧热闹。

    柯镇恶道:“我七兄弟人称‘江南七怪’,都是怪物而已,‘七侠’甚么的,却不敢当。我兄弟久仰全真七子的威名,素闻长春子行侠仗义,更是钦慕。这位焦木大师为人最是古道热肠,不知如何无意中得罪了道长?道长要是瞧得起我七兄弟,便让我们做做和事老。两位虽然和尚道士,所拜的菩萨不同,但总都是出家人,又都是武林一脉,大家尽释前愆,一起来喝一杯如何?”

    丘处机道:“贫道和焦木大师素不相识,无冤无仇,只要他交出两个人来,改日贫道自会到法华禅寺负荆请罪。”

    柯镇恶道:“交出甚么人来?”

    丘处机道:“贫道闲游有山林,却见一人在林中上吊。那上天有好生之德,贫道便将其救了下来。可那人却大哭寻死,我细细问了,才知那人是法华寺的佃农。只因交不起租子,竟然被法华寺的和尚们抢走了一双女儿,说是要发卖了抵债。柯大侠,你们说,贫道是要袖手旁观,还是要找这贼和尚讨个公道。”

    江南七怪悚然动容。尤其是韩小莹,更是忿然作色。

    空穴来风,绝非无因。丘处机是全真教大有名望的人物,并非信口开河之人。她不由自主的看向焦木和尚。

    若是按照她往日的脾气,早已拔剑而上,先拿下焦木和尚再说。但如今七怪俱在,开口的人便轮不到她。

    只听柯镇恶道:“扶危济弱,那是义不容辞之事。”

    丘处机大声道:“柯大侠明辨是非,贫道佩服!”

    柯镇恶却又道:“可那人一面之词,只怕令人难以信服。道长可将人带来了吗?”

    丘处机冷笑道:“贫道若没有人证,岂敢随口污人清白。张小四,上楼来。”

    丘处机说了,可楼梯上却不见登楼的声音。丘处机神色一变,后退几步向楼梯口出一看,却见一个瘦弱老者早已胸口中刀,死于非命。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丘处机脸色一变,悲愤道:“好啊,你们法华寺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杀人灭口。”

    此言一出,焦木与江南七怪大吃一惊,

    焦木本就脸色焦黄,这时更加气得黄中泛黑,一时说不出话来,结结巴巴的道:“我站着不动,如,如,如何,杀,杀人灭口?”

    丘处机大怒,喝道:“你也是武林中知名人物,竟敢如此为非作歹!”右手一送,一口数百斤重的铜缸连酒带缸,向着焦木飞去。

    焦木纵身跃开避过。

    站在楼头瞧热闹的人吓得魂飞天外,你推我拥,一连串的骨碌碌滚下楼去。

    笑弥陀张阿生估量这铜缸虽重,自己尽可接得住,当下抢上一步,运气双臂,叫一声:“好!”待铜缸飞到,双臂一沉,托住缸底,肩背肌肉坟起,竟自把铜缸接住了,双臂向上一挺,将铜缸高举过顶。但他脚下使力太巨,喀喇一声,左足在楼板上踏穿了一个洞,楼下众人又大叫起来。

    张阿生上前两步,双臂微曲,一招“推窗送月”,将铜缸向丘处机掷去。

    丘处机伸出右手接过,笑道:“江南七怪名不虚传!”随即脸色一沉,向焦木喝道:“你以为杀人灭口此事便可作罢,此事,我绝不肯干休。”

    朱聪扇子一扇,摇头晃脑的道:“焦木大师是有道高僧,怎会做这般无耻之事?道长定是听信小人的谣言了。虚妄之极矣,决不可信也。”

    丘处机怒道:“那人宁肯上吊也不敢去找法华寺的要人,谁人会用自己的性命来说谎。”

    江南七怪都是一怔。

    丘处机嘿声冷笑道:“我今日来赴约,不料却又被人下毒手杀了证人。我丘处机的名头算是被你们坏了。”

    焦木道:“你就算要到江南来扬万立威,又何必败坏我的名头……你……你……到嘉兴府四下里去打听,我焦木和尚岂能做这等歹事?”

    丘处机冷笑道:“好呀,你邀了帮手,便想倚多取胜。”

    柯镇恶道:“道长说法华寺发卖女子,而大师却说没有。咱们大伙儿到法华寺去瞧个明白,到底谁是谁非,不就清楚了?兄弟眼睛虽然瞎了,可是别人眼睛不瞎啊。”六兄妹齐声附和。

    尤其是韩小莹,更是喊的大声。她已打定主意,若是当真寻到了女子,定要将这群贼和尚一剑一个,尽数杀了。

    丘处机冷笑道:“搜寺?贫道难道想不到。我早就里里外外搜了个遍,可全寺一个女子都没有,定是早就发卖了。”

    “而今日,你们又当场杀死证人,嘿嘿,想不到啊想不到,我只到江北百姓受金国鞑子荼毒,生不如死。不料江南百姓不仅要受朝廷的鸟气,还要受你们这群所谓正道侠客的凌辱。真是苍天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朱聪道:“一切都是道长猜测,半点证据都是没有。”

    丘处机怒道:“江南七怪今日帮和尚帮定了,是不是?”

    柯镇恶凛然道:“我们本事低微,在全真派高手看来,自是不足一笑。可是我七兄弟在江南也还有一点小小名头,知道我们的人,都还肯说一句:江南七怪疯疯癫癫,却不是贪生怕死之徒。我们不敢欺压旁人,可也不能让旁人来欺压了。”

    丘处机道:“江南七侠名声不坏,这个我是知道的。各位事不干己,不用赶这趟浑水。我跟和尚的事,让贫道自行跟他了断,现下恕不奉陪了。和尚,跟我走吧。”说着伸左手来拿焦木手腕。焦木手腕一沉,当下把他这一拿化解了开去。

    马王神韩宝驹见两人动上了手,大声喝道:“道士,你到底讲不讲理?”

    丘处机道:“韩三爷,怎样?”

    韩宝驹道:“我们信得过焦木大师,他说没有就是没有。武林中铁铮铮的好汉子,难道谁还能撒谎骗人?”

    丘处机道:“他不会撒谎,莫非丘某就会没来由的撒谎冤他?我找这和尚是找定了。七位插手也是插定了,是不是?”

    江南七怪齐声道:“不错。”

    丘处机道:“好,我敬七位每人一口酒。各位喝了酒再伸手吧。”说着右手一沉,放低铜缸,张口在缸里喝了一大口酒,叫道:“请吧!”手一抖,那口铜缸又向张阿生飞来。

    张阿生心想:“要是再像刚才那样把铜缸举在头顶,怎能喝酒?”当即退后两步,双手挡在胸口,待铜缸飞到,双手向外一分,铜缸正撞在胸口。

    他生得肥胖,胸口累累的都是肥肉,犹如一个软垫般托住了铜缸,随即运气,胸肌向外弹出,已把铜缸飞来之势挡住,双手合围,紧紧抱住了铜缸,低头在缸里喝了一大口酒,赞道:“好酒!”

    双手突然缩回,抵在胸前,铜缸尚未下落,已是一招“双掌移山”,把铜缸猛推出去。这一招劲道既足,变招又快,的是外家的高明功夫。

    丘处机接回铜缸,也喝了一大口,叫道:“贫道敬柯大哥一缸酒!”顺手将铜缸向柯镇恶掷去。

    柯镇恶位居江南七怪之首,武功也为七人之冠,他听辨细微暗器尚且不差厘毫,这口巨大的铜缸掷来时呼呼生风,自然辨得清楚。

    只见他意定神闲的坐着,恍如未觉,直至铜缸飞临头顶,这才右手一举,铁杖已顶在缸底。

    那铜缸在铁杖上的溜溜转得飞快,犹如耍盘子的人用竹棒顶住了瓷盘玩弄一般。突然间铁棒略歪,铜缸微微倾侧,眼见要跌下来打在他的头顶,这一下还不打得脑浆迸裂?哪知铜缸倾侧,却不跌下,缸中酒水如一条线般射将下来。

    柯镇恶张口接住,上面的酒不住倾下,他咕嘟咕嘟的大口吞饮,饮了三四口,铁杖稍挪,又已顶在缸底正中,随即向上一送,铜缸飞了起来。他挥杖横击,当的一声巨响,震耳欲聋,那缸便飞向丘处机而去,四下里嗡嗡之声好一阵不绝。

    丘处机笑道:“柯大侠平时一定爱玩顶盘子。”随手接住了铜缸。

    柯镇恶冷冷的道:“小弟幼时家贫,靠这玩意儿做叫化子讨饭。”

    丘处机道:“贫贱不能移,此之谓大丈夫。我敬南四哥一缸!”低头在缸中喝一口酒,将铜缸向南山樵子南希仁掷去。

    南希仁一言不发,待铜缸飞到,举起扁担在空中挡住,当的一声,铜缸在空中受阻,落了下来。

    南希仁伸手在缸里抄了一口酒,就手吃了,扁担打横,右膝跪倒,扁担搁在左膝之上,右手在扁担一端扳落,扁担另一端托住铜缸之底,扳起铜缸,又飞在空中。

    他正待将缸击还给丘处机,闹市侠隐全金发笑道:“兄弟做小生意,爱占小便宜,就不费力的讨口酒吃吧。”

    说着,他抢到南希仁身边,待铜缸再次落下时,也抄一口酒吃了,忽地跃起,双足抵住缸边,空中用力,双脚一挺,身子如箭般向后射出,那铜缸也给他双脚蹬了出去。

    他和铜缸从相反方向飞出,铜缸径向丘处机飞去。他身子激射到板壁之上,轻轻滑下。妙手书生朱聪摇着折扇,不住口的道:“妙哉,妙哉!”

    丘处机接住铜缸,又喝了一大口酒,说道:“妙哉,妙哉!贫道敬二哥一缸。”朱聪狂叫起来:“啊哟,使不得,小生手无缚鸡之力,肚无杯酒之量,不压死也要醉死……”呼叫未毕,铜缸已向他当头飞到。

    朱聪大叫:“压死人啦,救命,救……”伸扇子在缸中一捞,送入口中,倒转扇柄,抵住缸边往外送出,腾的一声,楼板已被他蹬破一个大洞,身子从洞里掉了下去,“救命,救命”之声,不住从洞里传将上来。众人都知他是装腔作势,谁也不觉惊讶。

    越女剑韩小莹叫道:“我来喝一口!”右足一点,身子如飞燕掠波,倏地在铜缸上空跃过,头一低,已在缸中吸到了一口酒,轻飘飘的落在对面窗格之上。

    她擅于剑法轻功,膂力却非所长,心想轮到这口笨重已极的铜缸向自己掷来,接挡固是无力,要掷还给这个道士更是万万不能,是以乘机施展轻功吸酒。

    这时那铜缸仍一股劲的往街外飞出,街上人来人往,落将下来,势必酿成极大灾祸。丘处机暗暗心惊,正拟跃到街上去接住。只听呼的一声,身旁一个黄衣人斜刺越过,口中一声呼哨,楼下那匹黄马奔到了街口。

    楼上众人都抢到窗口观看,只见空中一个肉/团和铜缸一撞,铜缸下堕之势变为向前斜落,肉/团和铜缸双双落在黄马背上。那黄马驰出数丈,转过身来,直奔上楼。

    马王神韩宝驹身在马腹之下,左足勾住镫子,双手及右足却托住铜缸,使它端端正正的放在马鞍之上,不致倾侧。

    那黄马跑得又快又稳,上楼如驰平地。

    韩宝驹翻身上马,探头在缸中喝了一大口酒,左臂一振,把铜缸推在楼板之上,哈哈大笑,一提缰,那黄马倏地从窗口窜了出去,犹如天马行空,稳稳当当的落在街心。韩宝驹跃下马背,和朱聪挽手上楼。

    丘处机道:“江南七侠果然名不虚传!个个武功高强,贫道甚是佩服。冲着七位的面子,贫道再不跟这和尚为难,只要他交出那两个可怜的女子,就此既往不咎。”

    柯镇恶道:“丘道长,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这位焦木大师数十年清修,乃是有道的高僧,我们素来敬佩。法华寺也是嘉兴府有名的佛门善地,怎么会贩卖妇女?”

    丘处机道:“天下之大,尽有欺世盗名之辈。”

    韩宝驹怒道:“如此说来,道长是不信我们的话了?”

    丘处机道:“我宁可信自己的眼睛。”

    韩宝驹道:“道长要待怎样?”他身子虽矮,但话声响亮,说来自有一股威猛之气。

    丘处机道:“此事与七位本来无干,既然横加插手,必然自恃技艺过人。贫道不才,只好和七位见个高下,若是不敌,听凭各位如何了断便了。”

    柯镇恶道:“道长既然一意如此,就请划下道儿来罢。”

    丘处机微一沉吟,说道:“我和各位向无仇怨,久仰江南七怪也是英侠之士,动刀动拳,不免伤了和气。这样罢。”大声叫道:“酒保,拿十四个大碗来!”

    酒保本来躲在楼下,这时见楼上再无动静,听得叫唤,忙不叠的将大碗送上楼来。

    丘处机命他把大碗都到缸中舀满了酒,在楼上排成两列,向江南七怪说道:“贫道和各位斗斗酒量。各位共喝七碗,贫道一人喝七碗,喝到分出胜负为止。这法儿好不好?”

    韩宝驹与张阿生等都是酒量极宏之人,首先说好。柯镇恶却道:“我们以七敌一,胜之不武,道长还是另划道儿吧。”

    丘处机道:“你怎知一定能胜得了我?”

    越女剑韩小莹虽是女子,生性却是十分豪爽,当下亢声说道:“好,先比了酒量再说。这般小觑我们七兄弟的,小妹倒是第一次遇上。”说着端起一碗酒来,咕嘟咕嘟的便喝了下去。她这碗酒喝得急了,顷刻之间,雪白的脸颊上,泛上了桃红。

    丘处机道:“韩姑娘真是女中丈夫。大家请罢!”七怪中其余六人各自举碗喝了。丘处机碗到酒干,顷刻间连尽七碗,每一碗酒都只咕的一声,便自口入肚,在咽喉间竟然不稍停留。酒保兴高采烈,大声叫好,忙又装满了十四碗。八人又都喝了。

    喝到第三个十四碗时,韩小莹毕竟量窄,喝得半碗,右手微微发颤。张阿生接过她手中半碗酒来,道:“七妹,我代你喝了。”韩小莹道:“道长,这可不可以?”丘处机道:“行,谁喝都是一样。”再喝一轮,全金发也败了下去。

    七怪见丘处机连喝二十八碗酒,竟是面不改色,神态自若,尽皆骇然。

    全金发心想己方还剩下五人,然而五人个个酒量兼人,每人再喝三四碗酒还可支持,难道对方的肚子里还装得下二十多碗酒?就算他酒量当真无底,肚量却总有限,料想胜算在握,正自高兴,无意中在楼板上一瞥,只见丘处机双足之旁湿了好大一滩,不觉一惊,在朱聪耳边道:“二哥,你瞧这道士的脚。”朱聪一看,低声道:“不好,他是用内功把酒从脚上逼了出来。”全金发低声道:“不错,想不到他内功这等厉害,那怎么办?”

    朱聪寻思:“他既有这门功夫,便再喝一百碗也不打紧。须得另想计较。”退后一步,突然从先前踹破的楼板洞中摔了下去,只听他大叫:“醉了,醉了!”又从洞中跃上。

    又喝了一巡酒,丘处机足旁全是水渍,犹如有一道清泉从楼板上汩汩流出。这时南希仁、韩宝驹等也都瞧见了,见他内功如此精深,都是暗自钦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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