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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着,就要撞向一边的抱柱。
彭氏骇得脸色都变了,瞠目欲裂地跳起脚,“拦着!拦着!快拦着!”
身边都是有随侍的,各个分列站着,哪里容得下沈南伊这么拼死来撞的,很快几个下人便将沈南伊截了下来。
沈南伊求死不成,逶迟在地上,痛哭流涕。
彭氏抱她在怀,捶她亦捶自个儿的胸膛,“你这个挨千刀的,你怎么能寻死?你可想过我没……”
沈南伊羞愧,埋在彭氏的肩头,放声大哭,“母亲,我真真是没法活了,您可是不曾看见,那萧指挥使瞧我的眼神,就跟看死人一个模样儿,还有那国公府夫人,错我一步从那月徊楼雅间出来,撞见我只当没瞧见我这个人儿!我……他们都这样待我了,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一番话说得彭氏肝肠寸断,望向另外两处,“母亲,老爷,您们都是看着伊姐儿长大了,如今伊姐儿都这样……还望您们主持公道!”
沈莳绷紧了一张脸,看向沈南宝,见她神情自若地在旁站着,怒火简直要把头顶的冠冲得粉碎,“跪下!”
沈南宝没有像以往那样跪下来,她茫然凝视着沈莳,“爹爹可清楚了前因后果?”
这话不知道哪里触怒了沈南伊,她尖叫着抬起头,“你还有脸问!可不就是你和殿帅联络着二妹妹一块陷害的我么!”
大抵是天太热了罢,又或是还震撼着陈方彦向官家请旨济旱的事,反正心底儿像是被热油浇淋,烦躁得她没了耐性,登时口不择言,嗤出了声。
“你自个儿做那些偷鸡摸狗的事,心存歹念要置我于死地,结果没成就,受了委屈,便反过头来道是我的阴谋,大姐姐,你这算盘是从哪里学的?打得这么精细?”
一阵风扇过来,打在沈南宝的脸上,径直偏了头。
“混账东西!”
沈南宝手摸着脸颊,慢慢转回头,看向站在跟前气咻咻得厉害的沈莳,看他眼底盛满了怒意盯着自己。
“你听听你说的这叫什么话?你自个儿和那罗刹娑私通倒有理了?”
沈莳怒不可遏,“你还不快跟你大姐姐道歉。”
因着盛日,沈莳今日穿了广袖的石青色襕袍,随着举动便是一番儒雅的况味。
但沐猴冠帽,汝生傅粉墨而躬践排场,都不能将所有人骗倒,何况他那双眼,前世今生从不曾掩饰对自己的厌恶,对自己侵入骨髓般的恨意。
恨意?
对她?
或是对母亲?
她做错了什么?
还是母亲做错了什么?
让他恨透了自己。
而自己就是因为这样的人,为了这样的人嫁给了陈方彦,最后落得那样的下场。
如今她重生回来了。
好像所有的事情都按照她所预料的发展。
但仔细回想,若是一开始,他就如同寻常人家的爹爹疼爱自己。
自己怎么可能过得这么苦厄?
前世怎么能遭陈方彦一杯毒茶了尽一生。
甚至重生回来,都逃离不开陈方彦的藩篱。
脸上隐隐生着痛,仿佛牵进了心里,一来一往拉锯出无边的痛感,无边的愤懑,快要把沈南宝持恒已久的理智摧毁了。
但她明白,没有理智的质问和控诉,就是一场只图一时心快的败仗,事后该要哭的还是要哭,该要流血的还是要流血。
沈南宝深吸一口气,竭力维持着四平八稳的姿态,正视他,“爹爹,我做错了什么要给大姐姐道歉的?今个儿明明是二姐姐的相面,我同殿帅也是为了般若昭仪的翚翟才不得不私下相见,大姐姐倒好,举着为我好的旗号,敲锣打鼓的要让所有人来见证我的清白有损,更要二姐姐的亲事落空,让爹爹闲职一事没了盼头,这一件件,一桩桩,细数下来,难道不是该大姐姐同爹爹,同二姐姐,同我道歉?”
她的眸子很清,清得如一面铜镜,倒映沈莳那张愕然的脸。
而她连连的发问,问得沈莳哑口无言,站在原地僵直得如死寂的枯藤。
但自她进来就未曾吭声的殷老太太,那双眼却从盏口上方漾了出来,“般若昭仪的翚翟?你这话什么意思?”
沈南伊似乎被抓到痛脚般的,要从彭氏怀里挣脱出来,“沈南宝,这都是你和殿帅的一面之词,就是为了掩饰你们俩私会的!你还敢拿回家诓骗祖母,诓骗爹爹!”
殷老太太终于听不下去她的鬼哭狼嚎,眉头狠狠一皱,“你闭嘴!”
眼神厉得像一把刀,径直斩断了沈南伊所有的哭腔。
这下,耳根子清净了,殷老太太捵了捵膝上褶起来的衽,“宝姐儿,你方才说般若昭仪的翚翟,这是怎么个回事。”
沈南宝忍着颊畔上的疼痛,道:“宫里的般若昭仪瞧上了我的绣艺,想叫我替她绣晋位典礼上所穿的翚翟。”
这可是天大的荣光,就是殷老太太这样活久见的也忍不住动了容,“让你绣?”
彭氏脸色不是颜色起来,“宫里那么多司制,凭何般若昭仪叫了你,何况伊姐儿说了,她是老爷诞辰那日撞见的你们二人私会,难不成你前脚向众人展示了那寿礼,后脚宫里头的般若昭仪便晓得了,还让人先来找了萧指挥使再来找你?”
沈南伊这下算是被开窍似的,连连点头附和,“可不是,般若昭仪就是再消息灵通,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得知了,你和萧指挥使就是有私情!”
狰狞的面孔在沈南宝眼底逐渐凉了下来。
她像是佛前的宝相花,遗世独立地站在嘈杂的尘嚣里,静静地看着眼前走马观灯似的闹剧,忽而就绽开出瑰丽的姿态,“大姐姐,你这般想我和萧指挥使有私情,是不满意知州通判的梁公子,想我替了二姐姐嫁给萧指挥使?我倒是……”
殷老太太额角跳了跳,没等她说完,就沉沉罢了盏低喝一声,“你这说得什么话!你而今才多少年岁?就想这些个事了!”
人但凡心底儿牵挂着事,那筑得再铜墙铁壁也会有漏缝,能叫人轻而易举的拿捏。
殷老太太便如此,她忌惮着萧逸宸,亦害怕沈南宝会因顾小娘的死同萧逸宸沆瀣一气。
所以现下她再不表态,只怕事情由着伊姐儿说下去,便不堪设想起来。
沉沉想着,抬眼见到沈南宝不作声,殷老太太语气便有了些转圜,“我晓得你的秉性,自不会乱与外男攀交,是你大姐姐糊涂,没根没据地就污蔑你。”
“祖母!”
沈南伊不可置信地看着殷老太太,通红的一双眼里掺含着悲愤,“分明就是四妹妹她有失体统,您怎么能这么说呢?你这不就是要把孙女往火坑里推么?”
殷老太太也怒了,“是我把你往火坑里推的么?你方才四妹妹说得不对么?今个儿是什么日子?我正同知州通判的夫人说话,你哭啼啼地跑回来跟我说这些事,回到家还要叫你母亲,你父亲替你主持公道,你是不是打量着我没说话,就觉得可以把你今个儿做得荒唐事含糊过去,自以为做得很对了?”
沈南伊愕然着一双眼,讷在原地,“祖母,我这也是为了姊妹的清誉,也是为了沈府的名声,何况爹爹和萧指挥使之间那些事……”
“你够了!”
殷老太太拍案而起,“你越说越离谱了,你还为着姊妹的清誉,你要真是存着这些好心,能邀上国公府夫人去捉现形?”
掩在阴影里的那些腌臜心思陡然放到了天光下,有一种当众被扒衣服的羞辱感。
沈南伊又羞又恼,当即站起了身,“祖母既这样说我,我还不如一头撞死以证自己的清白。”
说着又要去撞抱柱。
彭氏骇得正要去抓,殷老太太却响当当地拍了桌,“你让她撞!撞死了才好!撞不死,脸毁了,名声也臭了,还不如死了的好!”
破相果然让沈南伊顿了下来。
殷老太太看着她面上的豫色,又望了一眼一旁仿佛恭默驻立的沈南宝,那一直萦绕在心头的失败感又油然生了起来。
是她的缘故么?
不然她教导出来的伊姐儿怎么还没个市井妇人教导出来的姑娘端稳,有眼见识。
更何况自宝姐儿回来,她耳提面命了伊姐儿多少次?
伊姐儿哪次真真过了心?
再这么下去,日后伊姐儿岂不是要闹到官家面前去,落个满门抄斩?
愈想着,殷老太太看着沈南伊这副外强中干的模样愈发恼恨起来,“怎得了?怎么停下来了?怎么不去撞啊?怎么不让更多的人晓得你今个儿出了什么洋相?”
到底是自己肚子里掉下来的肉,恨铁不成钢,亦疼到了骨子里,彭氏真害怕伊姐儿听了这话去撞,连忙叩首起来,“母亲,您别说了,伊姐儿她晓得错了,您也晓得她的性子,她就是急性了些,没有害人的心思……”
外面的日头在渐渐下跌了,那横亘已久的刺目天光也泛出了柔和的芒,透过洞开的槅扇将堂内的人物都描摹上了一圈浅浅的金环。
沈南宝就在这样晕眩的场景里,被彭氏那宛如蝉声的话,吱拉一下提了神。
急性子?
没有害人的心思?
这话别说她了,就是祖母也撑不起那张老脸听了罢。
也只有一直替沈南伊周顾圆情的彭氏,自觉得理所当然。
不过,就算彭氏说得再荒唐,多么让她听不下去,她都得留在这里,好好睁着这一双眼看看祖母会怎么罚沈南伊,掂量掂量,祖母心底对萧逸宸的忌惮。
这忌惮有多深,她日后狐假虎威的筹码便有多大。
沈南宝想罢,哀哀地蹙起了眉,“母亲,您是非要看着大姐姐闯下大祸才觉得严重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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