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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南宝愣在原地,看着永福帝姬缓缓睁开了眼,眼神如刀地割在自个儿身上。
永宁帝姬见状忙站了出来,结果还没开口,说时迟那时快,永福帝姬狠狠一跺脚,抓起一捧雪就往沈南宝身上砸,“放肆!我可是长帝姬!”
伴着这话,那捧气势磅礴的雪射到半空就落了下来。
经历刚刚那一场大喘气,永诚帝姬照旧脸不红心不跳,甚至还说起风凉话,“永福姐姐,你得先把雪团紧实了再扔,不然也就跟扔纸一样,雷声大雨点小。”
永福帝姬涨红了脸,飞速乜了她一眼,“要你管!”
身子却很诚实,捧了雪,两只手死死合拢住了,把那雪团得比拳头还大,径直朝沈南宝扔,“吃我一记!”
宁王李瞾来时,正正瞧见这副景象,入鬓的长眉微不可察的一凛。
身旁随侍的黄门瞧见了,忙塌了腰,“小的这就去跟永福帝姬说……”
李瞾拿手摆了摆,叫退,“不用了,爹爹而今还没下诏立谁为太子,近来他又偏宠那个半吊子的永乐,你这么擎赶着过去,传到爹爹耳朵里,又觉得是嬢嬢挑拨划阵营了。”
黄门嗫嚅道是。
人群里不知道是谁眼尖,看到了李瞾,惊呼了一声,“哥哥来了。”
一时间,众人手中的雪团纷纷掷在了地上,人云亦云,沈南宝也跟着扔到地上,随她们见礼道:“哥哥。”
视线里,出现一双云气纹样式的皮靴,伴着沙哑的喉咙,“还以为自个儿来迟了,没曾想来得正正好。”
风轻云淡的话,却像铁丝,一节节匝紧了永福帝姬,立马就端直了身子,“也是瞧哥哥们没来,遂姐姐们便在这儿顽闹着等您们呢。”
沈南宝听到永福帝姬唤了声‘永乐’,她抬起头来,却撞上了满目的辉煌——是李瞾的绣金蟒袍。
耳边是永福帝姬流水一样滔滔过的声儿,“这是咱们的二哥哥。”
宁王。
沈南宝脑子尖锐的划过这两字,身子却比脑子更快,剌剌的一屈膝,便道:“二哥哥好。”
李瞾审视着眼前的人儿,眸子清冷,嘴角挂笑,“嬢嬢说你规矩不太严深,我瞧倒比那些个姐姐们好多了。”
永顺帝姬不依教了,站出来盈盈一作礼,“二哥哥来瞅瞅,怎么就我的比永乐的差了?”
永诚帝姬毫不客气地抢了白,“脸差了些。”
永顺帝姬耳根剌剌一红,脚插大地似的狠狠一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又比我好到哪里去。”
一来一回,李瞾只得笑着打起圆场,“都好都好,快别拌嘴了,不然等会叫爹爹来了看见,又该说你们了。”
“爹爹什么时候来?”
沈南宝都不用转头,听这一口珠撞似的嗓音就知道是永安帝姬。
李瞾嘴角浮起一点笑纹,就着光晒,虚渺渺,不甚真切,“快了罢,等他同萧指挥使说完就会来了。”
熟悉的名讳从旁人口中提起,有一种很奇异的陌生感,像久经未见的故友重逢,又恍惚是梦里梦过的似曾相识。
以至于沈南宝微一怔愣,等回过神来,李瞾已经唤了她几声了。
沈南宝忙忙垂下头,作出恭听的姿势。
这时有风从那边刮过来,沈南宝依稀听到李瞾说:“嬢嬢托我告诉你,教你的司仪她精挑了好些日,才挑出个好的,改明儿就指派到你宫里,教导你规矩。”
这话永顺帝姬不爱听了,撅着嘴,“爹爹上心,嬢嬢也上心,果然人美就是招人待见。”
永福帝姬却听这话脸色骤变,但触及李瞾睇来的视线,嘴蠕了蠕,冲着永顺帝姬就是一声冷喝。
“我记得李才人不是才替你讨了个供奉教你作画?你怎得又想着来学规矩了?贪多嚼不烂,就不怕捡了芝麻丢西瓜。”
永顺帝姬叽叽咕咕的一阵嘟囔,“怎么会是捡了芝麻丢西瓜呢?怎么着也是抱了西瓜丢芝麻哩!”
沈南宝听到这话,一双眼利落地划过永福帝姬的脸,见她神情蓦地一僵,括搭了脸道:“就你事多,没听二哥哥说么!等会子爹爹就要来了,再不塑雪狮,叫他瞧什么?”
这话撂下,众人不敢再扯闲篇了,当即叫了自个儿的宫女,左帮右助的堆起了雪狮。
一个巴掌一捧雪地拍上去,拍得沈南宝手指根根冻得通红,两颊畔也通红,看得一壁儿的永仪帝姬瞠了目,“你怎么光手上去呐,且得冻坏了。”
也不等沈南宝搭碴儿,转过头叫宫人拿来了赭色菱纹手套,两侧饰着千金绦,纹路精致蜿蜒,天光从上面溜过,很耀人的眼。
“正正好,我多带了双,不过这拇指套分缝,还露了一截子,等会儿指头少不得冻着,反正这堆雪狮的人儿,不差你这么一个,何况还有个想挣表现的永顺打头阵,你就见缝插针躲点懒就是了。”
末了,朝沈南宝眨了眨眼,满目的娇俏。
沈南宝接过手套,正正看到她这举动,忍不住扬了嘴角,“多谢了。”
便埋下头,重又塑起了雪狮,她从没做过这个,就是前世,也只是同陈方彦在那小院里瞧他在那儿鼓捣出个猧儿的模样。
不过都不是这类的工匠,做不出顶细致的活儿,也就塑出个轮廓,也因而叫路过的布氏一瞧,惊道:“瞧这天落个雪,还有灵性儿,落出个四不像出来!”
日头在匆匆想法里渐渐明朗起来,雪狮也渐渐有了轮廓,就像一盆菜,起先看五五六六,各是各的,翻炒翻炒就色香味俱全啦!
永顺帝姬拍拍掌,拍掉手上零零碎碎的雪沫,望着眼前恢弘的景象,神情足意儿的如同偷着腥的猫,“等下爹爹定定会夸我!”
永诚帝姬仍是不遗余力的拆台,“不是夸你,是夸我们。”
永安帝姬细细的喉咙又响了起来,“你们就尽管着拌嘴罢,这雪狮光秃秃的,都还没装饰呢!”
一壁儿说着,一壁儿从宫人手中接过彩缕往雪狮脖儿上套。
永宁帝姬却‘呀’了声,“金铃不见了……我来时可仔细着装着呢!怎么就不见了呢?”
沈南宝听着这话,心头狠狠一怔,还来不及反应,就感觉裙束上被人狠狠一拽,是永顺帝姬拽了她的双生铃递过去,“没事,永乐身上有,先拿来凑个数。”
沈南宝脸色一白,像踏空了阶,心头一阵儿的晃。
永顺帝姬却是睇来一双眼,“你不会介意的罢?”
沈南宝还没开口呢,离她最近的永仪帝姬先看出她的不周章了,“你拿了再问永乐介不介意,这不是按着她的头让她说不介意么!哪有你这样的!”
永顺帝姬不以为然,“一串金铃罢了,又不是不还……”
越说到后头,越发声小了,是因瞧见了沈南宝骤变的脸色。
沈南宝呢,方才那一瞬说不恼是没可能的,但到底为这儿闹出事来,不说旁的,就眼前这李瞾瞧见了,指不定又作什么文章呢。
遂忙忙接过了永顺帝姬的茬儿,“没事,就拿去用罢,永仪姐姐也就是觉得永顺姐姐你该先打个招呼的。”
有了这话,这事轻易地揭过去了,永仪帝姬也不好再揪着这事说,只是朝沈南宝嘟囔了句,“惯得她,到时候愈发没规矩,我瞧嬢嬢不该让司仪来教你规矩,该得让司仪教教她!”
说是这么说罢了,一双眼瞧见那怎么挂都挂不上金铃的永顺帝姬,永仪帝姬忍不住的笑,“活像个蛤蟆精!”
“说什么呢,这么眉飞色舞的。”
沉沉的嗓音从一壁儿响起,沈南宝身形一震,忙踅身屈膝下来,“爹爹。”
永仪帝姬倒扑了过去,搂过官家的胳膊,“爹爹您来得刚刚好哩!才堆完,您就来了。”
这话落,几个帝姬一窝蜂的来,拥趸着官家道:“爹爹快看,好看不?”
沈南宝瞧着眼前这一幕,耳畔响起轻微的声儿,是李瞾踩着雪脆生生的走了近来,细长的眸扫下来,落在沈南宝的脸上,“在爹爹跟前是不用这么多礼的。”
沈南宝一怔,默默站起了身。
甫一起身,人堆里的官家便瞧见了她,眼底淌过细细的一道暖流,“永乐,这些姐姐待你可好?有没有给你使绊子呐?”
沈南宝摇了摇头,嘴角抿起来点,又渐渐扬起来,露出边缘尖尖的两牙,“姐姐都待我很好。”
李瞾看着她的笑貌,长眸微睐,却是很快的,转了头,朝官家道:“六弟今儿身子抱恙,来不了了。”
官家眉心微蹙,就着天光一晒,像刮过痧一般,细细的一道红痕,“他旁的都好,就这身子骨学了我,稍微吹点风就是伤寒。”
李瞾抿了下嘴,泛起轻浅的笑纹,“这天儿是这样的,就是我前儿吹了风,也哆嗦了好久。”
接下来便是一些家常的话啦,还掺杂永顺帝姬时不时说塑雪狮的话儿,总而言之就是想要官家行赏,要的也不什么稀罕物,就是同沈南宝一样的云锦。
官家这时才注意了去,“这云锦,是淑妃给你的罢。”
沈南宝点点头,“淑妃娘子听说我今儿要和姐姐们来塑雪狮,怕我没衣裳,在姐姐们跟前讨笑话,遂给了我云锦,替我打整了一套出来。”
官家点了点头,“她心思细,很会体贴人……”
沈南宝觉得他话里有话,抬起头瞧他时,他却转了话锋,冲永顺帝姬道:“听见了么!要云锦,去找淑妃娘子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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