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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在离种谔较远处,一名天武第五军第一营禁军手中的突火枪炸膛了,竹制的枪管整个炸裂,迸裂出一片火焰,将那名禁军及身旁的友卒吓得不轻。
所幸赵旸早就预料,叫这些禁军全部身穿步人甲,连手上亦用厚实的皮条缠绕,就是为了防止突火枪炸膛导致有人受伤,因此那几名禁军倒也没有受到什么伤害,纯纯吓了一跳。
“这就有十七支了……”
沈遘提笔在一本簿子上记了几笔,随即向辅助那名禁军装填火药的工匠询问火药剂量。
取代冯京为连中三元,且为今年殿试状元的他,已在赵旸的推荐下正式成为尚书工部技术司火器监主簿,授文散官承务郎之职,官比将作监主簿,为从九品。
虽说与许多荫补官员入职的品级相当,但沈遘有进士出身,况且又是今年皇佑元年新科状元,他的磨勘之路必然要比许多人快捷许多,不需二十年就能爬到赵旸当前的官阶,若有功劳则升得更快。
莫以为从九品距正七品只相差二品,但实际上可相差了整整八阶呢。
上一个状元之才就是钱明逸,四十岁不到便成为权知开封府事,尽管当前被贬离了京朝。
而除沈遘以外,范纯仁、吕大防、钱公辅、文同、黄氏兄弟几人如今亦在尚书工部及技术司任职,尽管若干年后这些人要升迁必然会调离他处,但当前工部及技术司作为他们起步仕途的官衙倒也足够了。
其中对仕途最无欲无求的当属范纯仁与文同,前者只求在父亲范仲淹身边即可,若非赵旸对他范家有恩,他都不会接受赵旸的邀请为官;而后者,若非赵旸邀请,他原本只打算去当一名县令,照拂当地百姓即可,倒也没有什么宏图大志,随遇而安地很。
而与此同时,赵旸正在宫内旁观辽国使团觐见官家。
这次觐见颇为隆重,尽管官家并未在宫内的正殿会见使团,而是在宫内一处池中的亭室,但政事堂与枢密院的几位相公皆有出面。
在这座三面环水,四面皆透风的亭厅内,官家与辽国使臣萧孝友对面而坐,一侧有陈执中、文彦博、宋庠、庞籍、高若讷、范仲淹几人陪座,另一侧则陪座有陪同萧孝友而来的辽国从使官。
先是萧孝友传达辽主耶律宗真的问候,且呈上辽主赠于宋主的礼物,然后官家回赠,并向萧孝友询问辽主的近况:最近身体是否安康啊,子女是否健康啊,辽国国内百姓尤其是汉州百姓生活如何啊,等等等等。
赵旸站在亭外旁听了片刻觉得很是没趣,暗暗庆幸自己没有入亭,转身准备离开,却被王守规唤住。
王守规低声问赵旸道:“下午会宴契丹使者,小赵郎君是否出席?”
赵旸一愣,表情古怪道:“我可以出席么?”
“当然。”王守规看出赵旸有些误会,忙解释道:“为防契丹使者挑刺,下午的会宴当十分严谨……”
说罢,他向赵旸简单介绍了会宴规矩,赵旸这才知道似这等国宴严谨到什么程度,比如座次,比如喝一杯酒换几道菜,再比如用宴的规矩,赵旸听了半程就已感觉头大,若非他想见识一下宋国文人如何与辽国使者以诗词歌赋争斗,他怎么也不愿出席这种几乎毫无自由可言的宴席。
“替我安排个座次吧。”
听到这话,王守规忙点头答应,随即犹豫不决道:“关于座次,及此次用宴几道酒、几道菜,皆有严格规定,故……”
赵旸恍然,无所谓道:“无妨,我只是想见识一下双方的文斗。”
王守规如释重负。
历来朝中官员为了座次等问题结怨者比比皆是,王守规自然也不愿因此得罪赵旸,但又不好当着辽国使团的面徇私,免得被对方抓住口实,因此事先与赵旸打声招呼,所幸赵旸对这些不甚在意。
告别王守规后,赵旸带着王中正等人径直出了皇宫,乘坐马车直奔城外西郊训练场地。
此时沈遘便将今日又有炸膛之事告知赵旸,而对此赵旸也不甚意外,毕竟突火枪的枪管说白了就是一根竹管,再加固又能加固到哪去?
他摇摇头对沈遘道:“时日还是太紧迫了,日后可以用铜铸或铁铸枪管,炸膛之事就会有所降低,介时火药剂量也能有所增加,不至于只有二十步的射程。”
事实上,当前突火枪的水平连二十步的射程都没有,其有效射程只有两三丈,若非是想拿来震慑一下辽国使者,这种丢人玩意赵旸都不屑于使用。
和沈遘聊了片刻,又和种家三兄弟及第五军指挥使陈许打了個招呼,赵旸又立刻乘坐马车前往他技术司新衙,和在那边负责监修新衙的范纯仁、吕大防、文同、钱公辅、黄氏兄弟打了个照面,才临近中午时,又急匆匆乘坐马车返回宫内。
正屋及下午设国宴会请辽国使臣,宴请场地设于文德殿,并非单人单座,而是九人围坐的方桌,座次有着严格的安排,所幸他身边的王中正就是东头供奉官,且事先得到了王守规的叮嘱,将赵旸领到了座位,否则赵旸估计连座位都找不着。
待坐下后左右一瞧,好家伙,整桌都是台谏,除御史中丞张观、郭劝二人不在外,侍御史知杂事李兑,侍御史刘湜,殿中侍御史刘元瑜、贾渐,监察御史何郯、陈旭、张择行、张中庸等都在。
这几名台谏也看着赵旸,双方大眼瞪小眼。
除了前一阵子监考省试的陈旭赵旸还算熟络,其他人不说没什么来往,甚至还有私怨,就比如李兑、刘湜、刘元瑜等。
而辽使萧孝友及其从使官,则坐在主桌与相邻的桌席,主桌有几位相公陪同,相邻桌席则由张尧佐、曹佾等人陪同,还有几个则不认识。
随着宴会开始,宫人先献果盘,随即陆续上菜,新菜、老菜、酒菜搭配,酒体由淡到满,旧盘子也不撤除,盘碗相叠。
虽然王守规事先提醒过今日每人几杯酒几道菜都有严格的规定,但那指的是桌次,同一桌的酒菜还是相同的。
也许是赵旸在的关系,他这一桌格外安静,除赵旸偶尔对陈旭说两句外,其他人几乎没什么交谈。
赵旸也乐得清静,喝一口酒,吃两口菜,结果引来李兑与刘湜的嗤笑。
“赵正言莫非不知国宴席间规矩?”李兑压低声音讥笑道。
赵旸瞥了他一眼,毫不客气道:“我爱怎么吃就怎么吃,你管得着么?”
“赵正言怎能如此无礼?”刘湜与刘元瑜趁机发难。
眼见双方要吵起来,陈旭连忙相劝:“诸位、诸位,今日不同以往,我等台谏切莫生事。”
同为监察御史的何郯亦道:“陈御史所言极是,今日一致对外。”
听到这话,李兑、刘湜、刘元瑜三人也不再说话。
陈旭、何郯二人说的没错,今日一致对外,谁故意滋事给辽国使者抓到把柄,便是群起而攻之的罪人。
这事让赵旸颇感意外,心下暗暗点头:看来对外,宋国朝廷内部还是颇为团结的。
当然,团结对外并不代表对外立场也一致,比如主战与主和,而赵旸早已被贴上了主战派的标签,被范仲淹视为第二个韩琦,不过叶清臣却认为赵旸与韩琦有着本质的区别。
随着宴到中程,菜品逐渐从淡到浓,宴间众人也陆续从微醉到半醉。
“差不多了。”李兑小声道。
话音刚落,辽国从使那桌便有人站起,吟诗颂唱宋国及两国邦交,而宋国这边亦吟诗颂唱辽国及两国邦交,若非已亲眼见过辽使一方的挑衅,大概赵旸也会觉得双方和睦融洽。
随即,辽国使臣图穷匕见,借诗词歌赋开始挑衅宋国官员。
不得不说辽国使臣这是挑错了对手,论带兵打仗,宋国官员大多不擅战,甚至不知兵,但论吟诗作对、诗词歌赋,双方怕是四六开都难——宋占六分,辽占四分。
根本无需赵旸出面,由文彦博、宋庠、庞籍、范仲淹、高若讷等人携朝中百官,便足以将萧孝友那二十几名从使官击败,你方作一首,我方便作三首,赵旸亲眼看着那二十几名辽国从使从最初的自信微笑、从容镇定,到最终面红耳赤,满脸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这一场,拿下了。”李兑淡淡道,语气波澜不惊,似乎从一开始就认为大宋必胜。
参与作诗一首的刘元瑜更是自得,轻蔑低声道:“北邦蛮夷,亦敢与我华夏正统拼试才学,不自量力。”
“嘘,慎言。”陈旭小声提醒。
他所谓慎言,并不是单指刘元瑜称辽人为蛮夷,更包括“北邦”这个词,就像辽国使臣之前称宋国为“南朝”,许多年前,辽国就曾提出与宋国“南北分治”,仿效曾经的南北朝,但宋国并未接受。
就像辽国不承认宋国对承袭汉唐的正统性,宋国也不承认辽国对承袭汉唐的正统性,双方都自认为自己才是华夏正统,而事实上在赵旸看来,双方也的确都是,只不过在大一统的格局下,双方是注定不能共同的,若非一方击败另一方,那就是双方都被后来崛起的第三方扫除,就像历史上那样。
相较之下,赵旸对辽国使团中几个极善诗词歌赋的文人感到颇有兴趣:“那几个辽人,似乎颇善诗词?”
“估计是汉州人吧,数典忘宗之辈。”李兑一脸不屑,其余几名台谏亦点头附和。
赵旸环视了一眼众人,没有说话。
事实上他知道李兑所谓汉州便是指燕云十八州等地,他甚至还知道辽国治下燕云十八州百姓还生活得不错,反而是宋国后来短暂夺回验燕云之地时,宋军在燕云之地劫掠杀戮了一番。
当日宴罢后,赵旸返回工部本衙,早已等候多时的范纯仁、沈遘、钱公辅等人忙上前询问宴间结果,得知宋方占得上风,这几位进士大为欣喜,吩咐衙内厨子烧了一桌酒菜,众人欢庆了一番。
次日,即三月二十三日,也是迎辽使的第三日,赵祯果然像宋庠所说的那般,在宫内召开经筵,请来诸学阁学士,邀辽国使臣讲解经义,随即宋辽两方文人就经义又展开第二轮辩论。
经义这玩意不像诗词歌赋,作得好作得差一目了然,大多都是你有你的理解,我有我的见解。
故出席经筵的赵旸亲眼看到诸学阁学士与辽国使者辩地面红脖子粗,从最初的细声细语到最后恨不得挽袖子上去揍人,可谓是精彩至极。
至于经筵本身嘛,枯燥乏味。
总之第二轮比拼,宋辽两方不相上下,说白了就是谁也没能说服谁。
好不容易熬到黄昏,赵祯又于文德殿设宴,这次已见识过一回的赵旸干脆不去了,因为没什么意思。
果不其然,次日他派往王中正到宫内询问,宋方果然赢得了第三轮文采比拼的胜利。
连败两场的辽使可谓是气急败坏,于二十四日再请赵祯召开经筵,不过这次双方不再比拼对经义的理解,而是比试术算等才艺。
赵祯原本打算把赵旸搬出来,不过鉴于辽使已败了两场,再败一场怕是不好收场,遂并未叫赵旸出面,而宋廷的宫中文士也不出意外再次被辽国使臣难倒,或者是被赵祯授意放水,总之是输了一场,为二胜一负。
二十五日,辽使萧孝友奏请赵祯检阅观摩那数百辽国骑兵。
宋国君臣知道对方不怀好意,但也不好拒绝,遂出城到东郊,观摩那数百辽国骑兵的演练作战。
不可否认辽国骑兵的战术执行力确实是强,加上衣甲鲜艳、气势也足,仅五百骑左右便带给宋方极大震撼,相较之下,作为仪仗队、同时也是确保不会突发状况的禁军,包括开封府军士,在那五百辽国骑兵的威慑下表现地颇为不堪,令赵祯倍感颜面无光,恨不得立刻就拉着萧孝友等人到西郊,叫其见识一下他大宋的震天雷。
不过最终赵祯还是忍了下来,倒不单纯是心疼那五千贯,更主要是担心刺激到辽国使团,对宋辽邦交造成影响。
总之,这场练兵姑且算是被辽使搬回一程,目前双方二胜二负。
原以为辽使一方还要磨耗个几日,直到彻底占据上风才会开始真正的外交交涉,没想到次日,也就是二十六日这天,萧孝友便提出了此行的交涉要求:联姻、增币、割地。
联姻,即要求宋主赵祯将独女福康公主嫁于辽主耶律宗真的长子耶律洪基,自福康公主出生后,辽国便多次派人求婚,但均遭到赵祯拒绝。
赠币就不用多说,庆历年间便增过一回,尽管双方当时约定不再赠加,但这种事一旦开了口子,辽国的胃口只会越来越大。
至于割地,则是辽使重提瓦桥关以南十县土地,这是周世宗时期留给宋国的历史遗留问题,当年富弼出使辽国时就已经驳斥过一回,此次之所以重提,关键还是有了依仗。
什么依仗?
那自然就是黄河改道一事了。
对此赵祯大为惊怒,当即委派宋庠、庞籍、高若讷、张尧佐及赵旸几人携鸿胪寺官员作为顾问,与辽使洽谈此事。
总之这三项交涉,赵祯一个都不会答应,如何令辽使知难而退,放弃所求,这就是赵旸等人的职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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