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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幕阴沉似铁,金阙峰上狂风乱卷,惨白色的闪电在云层中仿若游鱼一般急窜,隆隆的雷声闷响在耳机轰鸣不休。
上清宫前,御玄宗门人横七竖八地躺在四周,堆积成山的尸体散发着一派衰亡的气息,演武坪上,辜御清等五峰首座随着方才门中最后一道大流水剑阵的正式告破,而各自倾颓倒下。
这是正道武林最后希望的破灭,而在上清宫那摇摇欲塌的穹顶之上,矗立着的,仍是那一道身着玄衣的高大身影,环绕其间的,是大片大片惨戾凶煞的血鸦,嚎叫声几乎震破天空。
墨止迎着狂乱的气流,一步步地迎上山门,他的眼睛被风中夹杂的飞沙吹得难以睁开,当他终于迈过道道断壁残垣之后,终于站在演武坪上,目光死死地盯住眼前那俨然魔神再临一般的身影。
他将背后的长剑缓缓掣出,随着秋水一般的剑刃脱离剑鞘,一声锐利之极的嗡鸣声自剑刃上骤然传出。
黑衣人冷冷地注视着眼前破碎的一切,和那眼中满是倔强桀骜的少年,不发一语,手掌重重一翻,漫天血鸦众口厉啸,带着滔天之势,洪流一般俯冲而下,一时之间,腥臭气息仿佛充斥了人世间每一个角落。
他听见乌袖镇的悲鸣。
手中长剑霍然探出!
“啊!”
墨止从床榻上猛然惊醒,而眼前仍是月悬长空,屋外清风习习,原来此刻自己仍在金阙峰上。
这个梦境自那夜之后便始终萦绕不休,墨止长叹一声,只觉得头脑一片混沌,他不知道,若是真的有那样一日,正道武林沦陷,江湖耆宿皆败,那时候自己该当如何。
但转念一想,那般恐怖之事,是决然不会发生的,正道武林如今三大宗门稳如磐石,魔道早已溃散,梦境之中毕竟还是自己胡思乱想罢了,当下苦笑一声,便也不以为意。
“即便他们都败了,这不是还有我呢吗!”
墨止心中这般想着,虽是少年意气,却也觉得自己未免太过不要脸,如今功力何等浅薄,怎就能这般想法?不过他心中一向自信极强,有这般想法,也不算奇怪。
算来明日便是门内小较首轮最后一天,墨止自己也便要上场进行头一次比试,自那夜过后,辜御清便严令当夜众人不得透露半点消息,以免门中弟子恐慌,然而那夜毕竟众多弟子参与搜寻,于是众人便统一了口径,一同宣称是门中弟子迷路走失,后被三云道人安全寻回,再加上后面几场比试,辜御清等长老浑若无事继续观瞧,一众弟子也就此放下了心。
墨止躺回床榻,不多时心神渐驰,竟自又沉沉睡去,这一睡便好好地睡到了第二日上午。
“小师弟!”
墨止猛地睁眼,只见日光漫天,已是临近中午,他一下子从床上蹿了起来,吓得床边的杜泊浮大吃一惊。
“你是猴吗?”杜泊浮闪到一旁说道,“师傅喊你去准备参加比试了。”
墨止满脸尴尬地点了点头,一边穿起衣裳一边问道:“五师兄,师傅在哪里?”
杜泊浮是玄岳峰一众师兄弟中性子最为活络的,脾气也十分灵巧,和墨止谈着最是投契,这二人相识不久,可平日里相谈甚欢,关系十分亲密。
此刻白了墨止一眼,说道:“师傅还真是心疼你,这个时辰才叫我来叫醒你,他老人家早早便去演武坪啦,知道你今日在‘己’字擂台比试,他已经带着各位师兄在那里耐着性子看了好几场比试了,实在是无趣得紧。”
墨止动作极快,三下两下便将衣袍穿好,脸上满是笑意,说道:“好啦师兄,我们出发吧。”
金阙峰演武坪上,自头一日比试结束之后,围观人数便已是大减,想来是众人皆想看看徐浣尘的身手,然而徐浣尘第一轮轻巧获胜,再要观瞧便只能等到第二轮,而后的年轻弟子或功力不足或资质平凡,缺乏惹眼瞩目的焦点人物,故而第二日和第三日观众已是寥寥。
可今日演武坪上却是再度热闹起来,而其中观赛弟子中,又是以金阙峰及灵武峰弟子占了多数,墨止随着杜泊浮刚一踏上演武坪,四下里登时嘘声大起,发声的尽是金阙峰弟子。
杜泊浮苦笑一声,说道:“小师弟,你那日将那个叫闵什么的人戏耍得不轻,算是惹了金阙峰的众怒了,今日他们只怕都是来看你......看你的。”他本想说“来看你笑话的”,可转念一想,这般说话实是对墨止信心不利,当即也是强行改口。
墨止听他语气吞吐,心中也了然,可他却是浑不在意,反而微笑着冲身旁众人连连拱手,四周金阙峰弟子一见,也知他有意为之,登时哄声更响,雍少余站在擂台边远远望着,也是大皱其眉,心中念着:这小子怎就这般轻狂,也难怪金阙峰弟子如此不满。
伴随着众人嘘声,墨止来到台前,对着一众长老深深一揖。
辜御清满面微笑自不必说,雍少余却是微微皱眉,低声说道:“今日与你对战的灵武峰俞仲然,功力据说不弱,乃是灵武峰年轻一脉弟子中的佼佼者,你切切不可托大轻狂,如若不敌......”
雍少余说到此处忽地不再言说,只因他猛地想起,以墨止这般性子,若是听得自己说如若不敌便可弃剑投降的话语,必定更加好胜,因此连忙住口。
然而墨止仍是悟到个中意思,心中知晓雍少余此番话语实是用心良苦,便缓缓说道:“弟子明白,弟子尽力而为,也绝不冒然托大逞强。”
雍少余点点头,说道:“一切小心。”
墨止缓步上台,从一旁道童手中取下木剑,握在手中,只觉得一阵轻飘飘的,虽不大顺手,却也将就得用。
而此刻,俞仲然早已在擂台上等候多时,只见他生得虽算不上俊美,却也周正,望上去年岁不过十六七岁,但眉宇间显得稳重沉实,与墨止那般飞扬跳脱十分不同。
俞仲然见四周围嘘声阵阵,觉得略显尴尬,苦笑着拱了拱手,说道:“墨师弟,久仰大名。”
墨止嘿嘿一笑,拱手还礼:“在下墨止,见过俞师兄,这应当是久仰骂名吧?哈哈哈哈。”
雍少余听着更是皱眉,两条眉毛几乎要被气得倒竖过来了,正待开口提醒,手腕却被辜御清轻轻扶了一下。
“孩子年轻,有这般性子也未尝是什么坏事。”辜御清望着墨止,眼中满是慈爱。
俞仲然性子朴实,听墨止所说自己也不知如何接话,便只是说道:“今日还请师弟不吝赐教。”
说着,木剑举至耳侧,剑尖前探,左手捏着剑诀,正是灵武峰“少阳剑诀”的起手式。
墨止一见他架势沉稳,便知他功力不弱,根基稳固,当即便也木剑横摆护在身前,二人架势已备,单单就是这二人功架,便已胜出前两日比赛弟子许多。
俞仲然脸色一寒,率先出剑,木剑轻灵疾走,竟是先攻脚踝,墨止见他生得质朴,剑法却攻势十足,心下微微一惊,连忙飞身趋避,而灵武峰剑法讲求的便是疾攻迅捷,与其余诸峰平和圆融的态势大为迥异,这头一剑看似凌厉,实则却是虚招,只待着敌人慌神跃起,便趁着人在空中时猝起发难。
墨止这一跃之下已然落入陷阱,只见俞仲然手腕轻抬,剑尖立马转而朝上破步刺去,墨止身在半空将身躯硬生生地一扭,剑势堪堪擦着衣襟划过,若非是这俞仲然功力未臻圆熟,似这等攻势,只怕早被敌手击中。
但虽是堪堪避过,方才一剑已是十分凶险,墨止落回地面连滚三圈,极是狼狈,周围哄笑大作,可墨止一骨碌爬起身,脸上仍是一派笑意,说道:“师兄好凌厉的剑法呀,那小弟也不客气啦!”
说罢长剑款摆,旋即身躯极其舒展地朝前低跃而去,剑势寒意森然,似是连贯又似是端凝,浑如寒江雪涌一般连绵而上,俞仲然看得一惊,急忙横剑挥动,挡下一剑威势,然而墨止攻势不停,剑招如同长河奔流一般源源不断而出,俞仲然一时之间欲要挺剑相搏,却只觉墨止剑招贯通相连,其间似是蕴含诸般后手,无论自己如何变招,都似乎难以尽挡其锋,一时之间自然是左支右绌,而台下玄岳峰一众人更是看得惊诧。
方泊远看得惊奇,连忙问道:“师傅.......小师弟用的,不是归元剑式的武功,他.......”
转头一看,只见雍少余居然满面喜色,看着墨止身影飞舞,心中欢愉已极。
原来此刻墨止所用的,居然便是那一夜雍少余对战黑衣人时所使出的“一苇寒江”,这是他自创绝技“飘摇三绝剑”中的为首一式,不仅招意极难,其中更是蕴含百转千回诸多妙变,自己当夜也不过使出其中些许痕迹,墨止远远瞧着居然也使得有板有眼,当即心中大为舒畅。
雍少余这飘摇三绝剑是他年轻时所创,当时凭之成名江湖,只不过后来他深居简出,也就极少再在众人面前与人动手,这套剑法自然也是听说的多,见过的少。
如今墨止使来,虽功力远远不及雍少余,但此刻光凭着那夜临时瞧见的几般妙用,再加上他后面几日苦思冥想,暗自试演,居然也是将俞仲然逼得连连闪避,额上冷汗涔涔。
想来灵武峰剑法一向迅捷强攻,反而玄岳峰剑法更偏固守中庸,不想这两位弟子场上居然反了过来,此刻玄岳峰的墨止步步紧逼,一剑紧过一剑,而灵武峰的俞仲然已是愈发艰难,迭遇险招。
其实以雍少余这套剑法之精妙,若是要学成对敌,少说须得一年苦功,若要精熟,则需三年之功,更不要说口诀精要此刻全然不知,则更是艰难无比。
可偏偏墨止练武是从饮中十三剑那般精深的剑招练起,对于这玄奥法门似乎更为熟稔,一见即记,虽然只凭一战观瞧,所得的只是表面功夫,但已是像模像样。
若是俞仲然稍稍挺剑相击,便可知晓,此时墨止剑招尽是虚架子,全无实劲,然而他也毕竟年轻,资历尚欠,只道是墨止学了玄岳峰精深剑招,此刻殊难相抗,心态上已然落了下乘,如今左闪右避,再出不得半剑反攻,落败不过转瞬之间。
灵武峰首座谷道梁看得心焦如焚,以他眼光,自然早早看出墨止此刻剑招虚浮,不过照虎画猫,只是碍于自身身份,无法开口提醒,反观雍少余则是满脸笑意,若不是辜御清在此,只怕他如今都要哼出歌来。
墨止再进数剑,这几剑其实早已非一苇寒江的剑招所在,而是归元剑式中的寻常招式,只不过俞仲然此时心态早已大乱,只剩下趋避之算,全无进招之心,墨止木剑连点俞仲然足下落脚之处,愈点愈疾,一阵噼啪急响,俞仲然连避五下,已是左摇右晃,头昏脑涨,直至第六下,墨止突然喝道:“倒!”
手中木剑剑身一横,以平顺之处在俞仲然脚踝上轻轻一拍,这一下所运的又是流云虚劲之功,是个四两拨千斤的武学道理,当即俞仲然身子一歪,便朝着一旁摔去。
墨止连忙抢身上前,将俞仲然身形扶住,笑道:“师兄承让了。”
俞仲然此刻心中又愧又谢,只得苦笑道:“师弟果然是雍师叔门下高徒,深得玄岳峰剑法高招,在下确是不敌。”当即拱了拱手,便走下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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