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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夜的休整,手下人也都恢复了些体力,不过面对前方未知的敌人,高欢还是下令全军暂时后退隐蔽,伺机而动。
两次险象环生,两次在地狱边缘徘徊。如今,剩下的这四百出头的人包括高欢自己都将生死置之度外,因为他们已经都是四过两次的人了。
即便这一次真的死了,阎王爷也算对他们不薄了。
为了手下人能够更好的养精蓄锐,高欢又主动承担起巡视敌情的重任。
在他们前方的这支部落其实不算大,上上下下估计也不到七八百人。
当然,这人数只是高欢的预计,其实实际远没有这些。
第二日夜晚,为了印证自己心中的那个想法,高欢带了五人跟随自己趁着夜色上前打探。
经过大概一天一夜的观察,高欢发现,这个不知名的部落果真没有男人。
高欢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消息如果属实,他们甚至可以就此不用等待,直接展开进攻。
当然也有可能是这个部落提前知道了他们会出现,故意引诱,但这种可能实在微乎其微。
夜晚,前方部落安静的很快。
未过亥时,还有光亮的帐篷就没多少了,高欢几人借着夜色的隐蔽一步步的靠近了过去。
部落营地中间偶尔还能见几个正在燃烧的篝火,篝火旁聚集着三两柔然女性,说着高欢他们听不懂的话。
很快,一行几人就将部落营地转了一遍,此处不仅没有男子,就连马匹也都少的可怜。
一时间,高欢难免陷入犹豫,他难以推断出这般可能性,不过这种机会却是不能因此而错过。
很快,高欢带着几人原地返回。
前方营地没有男子的消息也很快传开,这对大家来说那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高欢没有着急,而是下令原地整兵,他打算等到真正夜深再出动。
高欢站在沙丘高处,因为饥饿,他自己如今也是颧骨突出,瘦削得已经没了样子。
他看着眼前那些年纪不大的小兵,一个个脸庞也被风沙吹拂得干裂,本就瘦削的身影因此更加瘦小。
高欢放眼望去,几乎都已是不熟悉的面孔,当初跟随自己出生入死的老兵已经不剩多少了。
高欢知道,有些老兵之所以会死,是因为他们把生的希望给了这些年轻孩子。
高欢犹曾记得在遇上绿洲之前,一位名叫孙福来的中年汉子将仅剩的水和食物给了另外的年轻人。
起先,那年轻人拒绝,但一句话还没说就被孙来福一个巴掌招呼了起来。
「我们这帮老家伙还在,就算报国也还轮不到你们。」
这是孙福来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说完,便脱离了大队伍,在那黄沙漫天的后方与大部队挥手告别,他选择独自在原地等待死亡的到来。
此情此景,多少还是会有些心软的,不过好在如今又能有建功立业的机会了。
月上中天及至再过了丑时,前方营地帐篷里的灯火都以熄灭,看样子是都安然入睡了。
见时机已成熟,高欢抬手做了进攻部署。
面对一个七八百人的部落,高欢这四百人对付起来还是很容易的,更何况这部落已经没了战斗力。
因此,在不到半个时辰后,安稳入睡的柔然老幼妇孺就被高欢手下集体驱赶到了部落营地的一处空地上。
但部落人数远比高欢预计的要更少,经过清点,老幼妇孺加起来才只有三百一十六人。
那些柔然妇人们在见到衣着单薄却凶神恶煞的魏军后一个个都将年幼的孩子护在了怀中,而那些自知时日
无多的老人则都站在了最外围。
看着人员的分布,高欢便能看出这只小部落的不简单,若不是因为战斗人员缺失,他们如何都不会被这么轻而易举的拿下的。
抓住这些人不是高欢此次行动的主要目的,高欢一来是想借这个部落的物资简单休整,弟兄们都饿坏了。
二来,高欢如今迫切想要知道自己这些人身处的位置。
手下人中好在还有几个会柔然话的,所以他们将高欢的话一五一十转达给了战战兢兢的柔然人。
而另高欢等人意外的是,这些妇孺中竟然有五个会讲一口流利的汉家话,后来经过一番询问才知道是多年前被柔然人掳掠至此。
草原上的风吹日晒最少让人红颜难留,因此当年来时还是二八年华的少女,如今眼角的皱纹都已隐隐浮现。
经过盘查,高欢确定这些人都来自魏边地,靠近河西。
身处柔然腹地,其实五名姑娘在有生之年都未曾希冀还能再见到来自故乡的人,可如今上天竟是给了他们这么大的一个惊喜。
姑娘们虽不知道高欢如今在军中威名,但他们清楚,能来到此地高欢绝对不是一般人。
高欢问几人部落中为什么没有男子,她们则回达说是月余之前被抽调走了,连同战马一起都被调集到了前线。
高欢再问草原上是不是每个部落都如此,几名姑娘就不敢再笃定了。
不过其中一位姑娘还是大胆猜想,既然是调集,而且连他们这种小部落都要倾巢而出,没理由那些大部落一个人不出。
高欢闻言思量觉得此言很对。
之后高欢又问,此地在草原何处。
其中有位跟随部落商队走过一次草原的姑娘说,部落名叫沙胡,在草原北方腹地。
高欢在问此地距离柔然王庭多远,那姑娘再答,不到三百里,因为她曾去过。
高欢闻言则开始沉思了起来,片刻后,他看向那位一直答话的姑娘,没什么多余的话,一刀下去便了结了她的性命。
手下人见状不解问道:「高将军,您为何要杀了她?」
当然,这不是质问,而是疑问。因为他们知道,尤其在这种时候,高将军不会轻易杀人。
手下人开口后,高欢道:「还记得我们当初进入沙漠时大概的位置吗?不说几千里,但也很远了。而且我们的当初的方向不是一路向北,即便我们行军再快也不会如今就快到柔然王庭了。我不知道此人是何居心,但若是我们顺了他的说法,我们自己的死期也就不远了。」
高欢如是分析完,本还跃跃欲试的那几人也不再开口。
四人中,唯有一人低头沉思,似乎是有话要说。
而高欢也恰好注意到了她的怪异举动。
片刻后,那女子看向高欢,彼此高欢的视线也恰好在她身上,两人视线相碰间,那女子没有丝毫退却,她跪走到高欢身前哭泣道:「将军,只有我一人是被掳掠而来。」
有了前车之鉴,这一次高欢还没开口,手下人先上前质问道:「你说你是被掳掠而来,如何证明?只说何地人氏可证明不了。」
高欢也是同样的意思,因此手下人说完他也看向那名女子。
女子闻言不仅不慌乱,反而从怀中缓缓掏出了一块已经有些年头的绢帛。
一眼瞧见东西的时候高欢知道那不是柔然能有的,但也不能证明女子身份。
那女子随即缓缓将绢帛呈到了高欢身前,「将军,小女子本名李枝,家住南湖郡远望城。当年我随父亲北上经商,在去往武威郡的路上被突然南下的柔然人截了去,后来与父亲分别,至今不知父亲下落。
高欢闻言其实心中已有思量,这事还真有过,那还是老皇帝还在位时的有一年。
虽然这事不算什么机密,但一个普通的柔然女子能关注到显然不简单。
而当高欢打开李枝递上来的绢帛后,也终于不再怀疑。
绢帛上印刻的是各路郡县钦印的款,这显然不是一般人能弄到手的,尤其是在一方绢帛上。
李枝随之解释道:」父亲当年就是怕会出意外,所以随心路上花了不少银钱打点,这方绢帛我一直保留至今。」
高欢闻言再看李枝多有可惜,「来此有几年了?」
李枝道:「过了今年的五月端午就整整五年了。」
「想来姑娘家在南湖郡也不一般,这些年南湖郡远望城未曾发生了什么大的意外,所以姑娘的父亲也许没什么意外,只是一直在担心你的安危。这些年在此过得如何?」
高欢一开始的话让李枝有所触动,但最后那一句却是完全撕开了她的心理防线。
李枝环顾四周,眼神变得愤怒与冷漠,且久久如此。
大概是这些年吃过太多苦,到如今即便一一追究也没了意思,所以不多时李枝的神色又平淡了下来,及至身后一个虎脑的孩子叫了一声娘,李枝才软了下来。
「这是我教她的,柔然蛮夷学问不及我大魏。」
高欢见状点了点头,而李枝则反手将孩子抱起。
「现过逃离吗?」高欢问道。也是因为知道李枝心中有无限哀怨,所以高欢并未问及太多。
李枝闻言道:「前几年想过,后来因为逃跑被抓回来打得太狠,再往后就没想过了。我已有多年未见故乡桃花开。」
他乡终究不是故乡,过去多少年都是。
所以说到最后,李枝抬头看向高欢小心翼翼问道:「将军可否带我回大魏?」.
高欢闻言道:「实不相瞒,李姑娘,我们这些人也是九死一生才到的这里。离开大军时我们尚有四千余人,如今只剩四百。我们这些人的命其实已经在草原了,所以我们是打算走一遭柔然王庭的,如果幸运杀上一两个人再走,也不枉我们来此一遭。」
「将军带着我,李枝的命也交给上天。」
「你可想好?」
「想好了。」
「那这孩子怎么办?」高欢又问道。
说到这里,李枝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她看着自己孩子,虽然是柔然人但仍旧是自己的孩子。
李枝很想将孩子带回去,但她知道,即便带回去了,这孩子的未来也不会有好结果。
李枝微微泣道:「他只能留在这里了,即便回了南湖郡也不会招人待见的。」
对于柔然,李枝心中的恨大过对于眼前孩子的爱。
随后,其余三名女子也难逃一死。
这几人能如此迅速作出这等反应显然不是一般人,所以留不得。
而且这一回,高欢不打算再向先前那么仁慈,他下令将除了行动能力有限的几名老人留下,其余妇孺一并诛杀。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部落,留着这些妇孺也将有大隐患。
这一夜,草原上再次掀起了一股屠杀,是当初那个被所有人当作已经死了的高欢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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