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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南京舅老爷有信到了。”
又是几日,魏广德的奏疏在说动了陈以勤、殷士谵和朱衡后,四人联名上奏御前,不过隆庆皇帝看过后不置可否,奏疏也被留中。
这个消息是陈矩传过来的,当日批阅奏疏时他“正好”在场。
涉及漕粮运输安全,这在大明朝属于国策,皇帝慎重一些本也没有什么,可是魏广德却觉得,皇帝留中奏疏可能也是在等高拱正式回部办公。
或者说,皇帝是什么意见并不重要,他要听听高拱的看法再来做出自己的决断。
这天回府,魏广德就听说南京有书信到,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
“那些人在庄子里面老实吗?”
魏广德迈步进府,边走边小声问道。
“一开始闹了两下,被收拾后就老实了。”
张吉小声答道。
“注意不要暴露身份,过些日子再把人丢出去。”
魏广德小声吩咐道。
有些事儿做了,但不能承认,又不愿意害人性命,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误以为被人打劫了。
不得不说,这次抢到的魏国公府上的东西可真是价值不菲,几万两银子的财礼,让魏广德知道价值后都双眼放光。
当然,这件事儿他也没有瞒着夫人,东西其实都大摇大摆运进了魏府,由徐江兰单独清点入了她的私库。
都说古代女子地位低下,但也不是随便拿捏,其实也看面对的是什么人。
实际上,在中国古代对女子的陪嫁物品,按照当时的法律是属于娘家给的东西,所以陪嫁属于女子个人所有而不是夫妻,类似婚前财产。
之后,这些陪嫁可以被其子女继承。
但若女子无子,这些嫁妆其实娘家人是可以收回去的,而不是说就属于夫家。
当然,小户人家本来就没多少东西,自然就只是自己私藏就好,可是大户人家,往往陪嫁都会有一张清单,详细写明陪嫁物品名称和数量签字画押。
有了这东西,就算将来夫家犯事,只要不祸及妻儿、娘家,那这些陪嫁官府都不会没收,而是会原封不动退回。
所以魏府的库房其实就分了两个,一个是魏府的库房,公库,而徐江兰自己还有个小库房,用来放陪嫁物品。
这次打劫得来的南京的财礼,都被徐江兰搬进了自己的小库房。
至于以后会不会运回南京还给他哥哥,魏广德都懒得去问,答案显而易见。
徐邦瑞到时候都坐拥整个魏国公府了,应该是看不上这些东西了。
黄白之物对于这样的勋贵之家来说,其实是最普通的东西,他们最看重的还是可以传承的爵位和传给子孙的房产田地。
“老爷放心,到时候你说一声,我安排把人迷晕了丢山里去。”
张吉压低声音回道。
魏广德对他的答复很满意,点着头进了后院。
回到后宅,魏广德刚进屋抱了抱孩子,徐江兰就拿出南京来信,然后让丫鬟带孩子回去,自己给魏广德端来茶水,让他坐在桌前细看书信内容。
“上次你说的那事儿,真能办成吗?”
徐江兰坐在魏广德对面,低声问道。
魏广德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事儿,那就是追回郑氏诰命,虽然她的生母也没有诰命,可母亲被一个地位出身更低的人压一头,不管是徐邦瑞还是徐江兰都心有不甘。
“小事一桩,礼部、刑部我都已经打好招呼,南京的卷宗和口供一到,我这边就安排人彻查此事,到时候就可以翻出严世番的那些操作。
虽说小严已死多年,可朝廷对于当初严家办的那些事儿,依旧坚持一概否定的态度,而且只要涉及他,都会被认为是贿赂所致,追回诰命的奏疏礼部会很快上奏。
所以,不需要担心会新生波澜。”
魏广德对此事只是笑笑,完全没当一回事儿。
“那就好,对了,托欧阳大人带回九江的礼物我已经准备好了,明日就让人给他送过去还是你后日送行时带过去。”
徐江兰又想起一事,于是开口问道。
“明日让张吉送过去,那边也好装上车去。”
魏广德说道。
欧阳一敬请辞的奏疏已经批了,不过其他人的还要等一些时日,大致的时间也就是明后日,吏部尚书杨博的奏疏应该就会批红。
毕竟,这已经是杨博上的第三封乞归奏疏,隆庆皇帝无论如何也没理由阻挡。
王廷的第三封奏疏还未上,主要就是等南京这事儿了解。
追回魏国公府诰命是大事儿,也要都察院派人参与,魏广德不想节外生枝,所以前些日子单独拜会了王廷,把此事托付过去。
王廷知道详情后也是点头答应下来,毕竟这并不违制,倒是有拨乱反正的意思。
魏国公府郑氏按照规矩,魏国公徐鹏举可以在府中把她扶正,但朝廷不会承认其为魏国公夫人的身份,也不会颁发诰命。
魏广德对徐邦瑞书信里关于案子的事儿并不关心,倒是很仔细的看了书信后面讲述南京近些日子发生趣事的记述,当然说的自然就是应天巡抚海瑞和野居徐阁老之间争斗的事儿。
南京城里大小官员都已经知道了详情,知道是因为投献和一条鞭法引发的,自然很是关注,因为各家多多少少都存在这样的情况。
海瑞的处理方式,很可能成为成为类似案件审理的惯例。
魏广德是知道海瑞已经和徐阶那里斗起来的,只是现在看情况,消息已经扩散,想来京城里许多江南官员都应该知道消息了。
只不过倒是没有听说有人议论此事,所以魏广德一直以为此事在那边并未传开。
徐邦瑞的书信倒是让他得到了一点有用的信息,那就是南京许多人知道了,北京也应该开始在扩散。
海瑞会不会因为承受不住南京官员的游说,对于这时代其他的官员来说,还是个不好确定的问题,但是魏广德却是能大致判断出来的。
如果海瑞会因为压力就放弃处置徐家,那“海青天”这名也不会流传到后世,影响范围那么大了。
如果只是抓徐阶子侄,都在海瑞的权责之内,自己就可以下文行动,主要是看此案最终会不会牵扯到徐阶身上。
如果海瑞认为徐阶在侵占民田一案上也有过失,要追究其责任的话,那势必要上奏朝廷,请皇帝定夺。
这就是入阁的好处,涉及刑罚可不是地方官能做主的,必须得到皇帝的授权,那怕是徐阶这样致仕官员。
第二日,魏广德入阁办公不久,就被李春芳召到值房说话。
魏广德进来后,看到值房里不仅有陈以勤、殷士谵和张居正,工部尚书朱衡、户部尚书刘体乾及两部侍郎徐纲、赵孔昭等人皆在屋里。
打个招呼,魏广德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很快就听到李春芳开始说这次的目的。
“淮河自板闸至西湖嘴开浚乖成,而里口等处复塞,总督漕运侍郎赵孔昭以工费不给请议处钱粮,陛下命我等商议,拿出办法来,今日把人都召集来这里,就是要大家说说,怎么办才好。”
李春芳开口说道,说完话就看向赵孔昭,“赵侍郎把工部的修建意见说说,大家议议吧。”
“好。”
赵孔昭起身,向李春芳拱拱手,这才环视众人说道:“板闸至西湖嘴开浚,里口等处复塞,新河道距离黄河更加靠近,若是不及早处理,恐引发因此黄水夺淮入海之事,到时必定堵塞运河河道,要恢复起来就难了。
所以工部在研究后商议的结果,就是在清江一带黄河五十里宜筑堰,以防河溢,淮河高家涧一带七十余里宜筑堰,以防淮涨.
不过这几处工程规模不小,单靠工部的价银是不够的,需要请户部支应。”
总督漕运侍郎赵孔昭开口把情况简单说明了下,让屋里所有人都知道了今日之事。
工部要在黄河和淮河之间筑堤坝,防止两边的水合在一起冲进大运河河道。
其实京杭大运河自建成启用以后,最头痛的就是黄河河水灌入运河,黄沙淤泥阻塞河道,清理起来非常费时费力。
其实黄淮一代水域河道纵横,本是非常方便泄洪的。
但就因为大运河由此经过,导致很多河道被大运河所用,所以朝廷一直都在想尽办法希望黄河水故道入海,而不去侵袭淮河水域。
这次工部商议的结果依旧是筑底护河,保证运河的畅通。
工部的工价银不足,无力支撑这么庞大的工程,所以要户部拨款。
找户部要银子,自然就要上奏请示,得到皇帝的准许,户部才会给银子,而且给多少银子,怎么给还得细谈。
这就是内阁的用处之一,联络六部议事。
如果但是工部找户部,户部不想给银子就会尽力拖沓,结果就是正事被拖延耽误。
魏广德虽然心向工部,不过这会儿并没有表现出来,自是和朱衡对视一眼,就由得两部的侍郎议论此事。
刘体乾也和朱衡差不多,都没有开口参与,现在是侍郎们说话的时候,只有说到最后他们才会下场。
魏广德虽然没有关注此时,可也在想那边的情况,因为他记起之前看到过的数个奏疏,由泗州城官府送来,请求朝廷拨款防水。
至于为什么防水,还不是因为明祖陵在此地。
弘治八年,黄河全线泛滥,汹涌的黄河水裹挟着大量泥沙冲击沿海地区。
为防止水患,朝廷先后启用白昂、刘大夏等人治水,筑太行堤等大型工程预防水患。
但实际上的结果就是,这里堵住了,那里又决口,再堵后其他地方又会决口,到现在依旧是这么个局面,黄河水患不仅没有根除还有越演越烈之势。
而且这些工程作用下,黄河水道不断垫高,相邻河道也受影响,洪泽湖、淮河和大运河也不断抬高,导致出现“地上悬河”。
这样的结果,不仅没有起到预防水患的作用,反而不断加大水患的危害。
而泗州城及附近的明祖陵就位于洪泽湖边,也是不断受到侵蚀。
魏广德不知道的是,百年后为了保护运河,保障漕运的安全,在再一次提高水位后,直接导致泗州城和明祖陵被淹没在洪泽湖中数百年,不过那时候已经是康熙朝。
做为新朝皇帝,当然不会去在意明祖陵这种地方。
其实到了后世,对于洪水的办法也是不多,大多都是守堤为主,哪里有险情就堵哪里,防止溃堤。
甚至为了保住一些重点城市和区域,有计划的在江河附近寻找泄洪区,为了保住堤坝由人工打开一缺口,向规定的地区引流洪水,减少对水域周边的危害。
不过到了后世,黄河除了中上游还能看到水,下游那涓涓细流就算了,貌似很多年没有听说黄河发大水了。
所以,这会儿魏广德搜遍记忆,也找不出什么好办法来解决现时黄河的水患。
怪这时候北方的水太多了吗?
当然不能,明末就是因为北方常年干旱引发了大规模民乱,最终直接导致王朝崩溃。
议论许久,李春芳终于不耐让大家先休息,一会儿接着议事。
魏广德和朱衡走到一起,问起上次和他说过的,启用潘季驯治水的事儿。
“部里已经派人下公文联系潘大人了,不过还没有收到回信。”
朱衡答道,“这种事,不能直接上奏请旨,事前得经过他同意,不然下旨潘大人又不愿意接旨,就有些不好看了。”
治水的差事责任重大,一般的官员躲都躲不及。
这和一般工部的工程可不一样,就现在水患的频率,三四年内就会见分晓,若是冒冒失失接下差事,等最后办砸了,说不得就要被追究责任。
“今日议的是赵侍郎提出来的主意,建那些堤坝?”
魏广德低声问道。
朱衡点点头。
于是,魏广德就把先前自己想到的后世对黄河称为“地上悬河”的事儿告诉了朱衡,目的自然是提醒他这样持续下去的危害。
“这些工部其实也知道,可是也没办法,看着河道不断抬高,不接着筑新堤又能如何?难道让河水泛滥吗?”
朱衡很无奈的答道。
“好吧,河道抬高没办法,可洪泽湖是不是也会抬高水位?”
魏广德忽然问道,“若是几十年后,湖水会到什么位置,那边上可是有泗州城,有明祖陵,工部筑坝的时候必须考虑好位置。”
魏广德提醒道,怕的就是哪天决口把祖陵淹了,朱衡担不起责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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