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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老爷,不好了。”
大明京城,紫禁城内阁里,芦布慌慌张张从外面跑进屋子,对正在处理奏疏的魏广德喊道。
“什么事儿这么慌慌张张的,外人看到成何体统。”
魏广德放下手里奏疏,不满的看了眼芦布。
这里是内阁,稍有风吹草动就会落到张居正和张四维眼里。
张居正还好说一些,可张四维就未必了。
虽然还没有迹象表现出来,但魏广德相信,张四维此时肯定是把视线落在他这个次辅位子上的。
就好像魏广德其实也觊觎首辅宝座,可他知道,现在的大明内忧外患不少。
他可以对外患举起屠刀,但是要处理内忧,他多少还是有点不忍心。
无他,这里面也有他家的利益在。
是个人,其实都很难舍身取业,放弃自己的利益而为了朱明王朝贡献。
张居正,敢于对权贵,甚至自身利益动手,其实这点是很让人敬佩的。
只要给他足够的支持,他就能做到。
虽然可能有些地方并没有完全考虑透彻,存在诸多瑕疵。
比如在清丈田亩的时候,他只考虑到对全国的田亩进行丈量,造册,清理出那些隐藏的田亩,分摊后土地所承担的赋役就轻了。
地方官员也就没理由拖着不缴纳朝廷的赋税,什么拖欠,都可以彻底根除。
然后,某些地方因为土地大幅增加,就可以在朝廷税制之外增加一些税收。
毕竟,洪武年定下的税额,那时候人口才多少,土地才多少,放到现在肯定不适合。
另外新增赋税,也不算改动祖制。
但是,就这么简单的道理,可是到了地方上,地方官员为了迎合张居正,居然在丈量工具上做手脚,以此虚增土地面积。
大明是流官,他们都是异地为官,坐好政绩很快就可以升官调走,才不用理会地方上那些士绅和百姓。
他们,本身就是带天子牧民的。
针对此,魏广德自然会提醒张居正,指定工部制造发放统一的丈量工具,可不兴地方上自行采买。
倒不是虚增成本,而是度量衡这个东西,各地其实多少有点差别。
魏广德打算让张居正趟雷,他捡现成,可张四维未必有这个心思,所以他时刻得防着那位一点。
“说,什么事儿?”
魏广德看着被吓到的芦布又说了句,他知道芦布肯定是听到不得了的消息,所以才会如此。
可不知道他这样,难道事儿就能解决吗?
除了徒增紧张情绪,对解决问题一点帮助都没有。
“那个,那个潘季驯潘总督回京城了,现在正在朱尚书家里和他争执。”
芦布终于吞吞吐吐把他得到的消息告诉了魏广德,不过魏广德听后确实愣住了。
“潘季驯回京城了?什么时候的事儿?工部召他回来的吗?”
一连串问题出现在魏广德脑海里,忍不住让他连续发问。
“是的老,老爷,潘大人回来了,就是今儿的事儿。
到了京城都没去工部和都察院,不知道是哪里叫他回来的。
进城以后,他就直接怒气冲冲的朝朱尚书府邸去了。”
芦布马上就说道。
其实,要是换做其他官员,他也就当个笑话听,看个热闹。
可是朱衡和谭纶,还有其他几个和魏广德走得近的官员,这个笑话可就不好听,热闹也不好看了。
魏广德猛然起身,似乎要出去。
可是,很快他又坐下。
他大致能猜到潘季驯找朱衡的原由,但这个时候过去其实没啥用。
最关键的是,潘季驯做为河道总督,从济宁到京城距离不算近,他回京城来,谁叫的?
虽然总督、巡抚和各地巡按御史都算京官,但因为是奉旨外差,照旧无旨不得回京。
一个总督回京城,他一个次辅居然完全不知道。
这可不是小事儿,这代表有地方出了问题。
而且,能召潘季驯回京城的只有两个衙门,一个是工部,二就是都察院。
工部肯定不会出现这样的纰漏,那就只可能是都察院。
都察院,这是魏广德一直都很看重的衙门,他也已经准备插手进去了。
只是到现在,附近劳堪那边的回信还没有到。
一旦劳堪同意了此事,他就马上着手操办,把人调回来送进都察院帮他看着。
这个节骨眼上,魏广德不得不考虑都察院有失控的可能。
“马上去问问,都察院那边怎么回事,为什么调回河道总督这么大的事儿,内阁都一点不知道,不上奏,他们要做什么?”
魏广德压着心中的怒火,吩咐道。
等芦布匆匆出门后,他才感觉到心中有那么一丝惶恐。
是的,他有点怕。
别觉得现在皇帝年幼,大权交给内阁,首辅、次辅似乎是大权在握,可以高枕无忧。
实际上,完全就不是那么回事儿。
要真权利这么大,张居正还需要和冯保合作吗?
高拱会被人直接押着回到新郑?
那时候的情况和现在有差别吗?
可首辅就是这么不声不响被人挤下台了。
他怕,他怕哪天不知道怎么滴,他就失去了对朝廷各衙门的控制,被人钻了空子把他也像高拱那样直接撵出京城。
之后的时间,魏广德无心处理政务,就在考虑该怎么把都察院牢牢掌握在手里。
现在因为内阁监督六科,让内阁受到的限制大大减小,本来是帮皇帝看着内阁的,现在完全颠倒过来。
这样的变化,让张居正对六科的影响力飞速提升,甚至可以说接近掌控六科。
他虽然是次辅,也有监督六科的权利,可首辅和次辅毕竟隔着一个台阶。
他已经感受到来自张居正那边的压力了,虽然之前有想过,但没有亲身体会还是不能完全理解那种感受。
半个时辰过后,芦布再次出现在值房门口。
魏广德望过去,芦布也快步进了值房,在他面前躬身道:“老爷,已经查清楚了,潘大人不是都察院叫回来的。”
“什么?难道是工部?”
魏广德失声道。
要是工部召回潘季驯,魏广德就要对江治的能力表示怀疑了。
“不是工部,没有人召他回京,那边貌似也不知道,是潘季驯自己回来的。”
芦布很快就说出结果,没有再让魏广德瞎猜。
“无诏回京?”
魏广德可以肯定,绝对不会有旨意从京城发出,让他潘季驯进京城,也只有工部和都察院是他的上级,可以发文召回他。
其他人,就连张居正都没这个权利。
现在所有回京的道路都堵住了,唯一可能的就是这个。
“应该是。”
芦布小声说道:“据小道消息,是工部里有和潘大人关系好的同僚给他把京城的情况说了,可能是因为自己的办法被工部否了,所以才急匆匆回京城,而且进京城就直接找了朱尚书。
外面传说,两人在朱府闹得很不愉快,潘大人说朱尚书公报私仇云云。”
魏广德听到这里,心里瞬间也瞬间想明白了前因后果。
可以说,潘季驯对于他想到的“束水攻沙法”是颇为自信,因为理论上说完全无懈可击。
这也是在后世网络上,把潘季驯吹上天的原因。
虽然实际上,这个办法根本就行不通,而且酿出许多苦果。
但理想和现实的差距,就算到了后世都让人无法找出破绽,就更别说现在的人了。
魏广德一开始就打心底里很支持“束水攻沙法”,只是在江治说了清口大坝和对洪泽湖的影响,进入影响到明祖陵后,这才意识到其实这是一道“毒药”。
而且,按照测试的结果也很明显,此法只对清口附近河道冲刷效果明显,越临近黄河入海口,冲刷效果越差,几近于无,很容易就堵住出海口。
可笑,魏广德却对此一开始还以为可以增加大明的陆地国土面积。
黄河,确实多多少少起到了“填海造地”的效果,但是不考虑中上游的水土流失,就算是下游,其实那些土地也多成为盐碱地,许多很长时间的改良才能把土地变成可以耕种的土地。
“他现在还在朱府?”
魏广德开口问道。
“已经离开,去了工部。”
芦布低声说道。
“次辅大人,次辅大人。”
就在这时,门外有喊声传来。
魏广德不说话,看了眼芦布,他就知趣的出门。
以往有人找,肯定是和门口的芦布交涉。
可现在人在屋里,外面没人,自然就只能先喊两声,不然直接就出现在门口就显得太唐突了。
不多时,芦布进来说道:‘老爷,是首辅大人那边相召,要说潘大人回京城的事儿。’
魏广德不奇怪,张居正要是到现在都不知道潘季驯回来的消息,估计今晚他就该睡不着觉了。
“呵呵,想来他也是派人打听了消息才来叫我过去的。”
魏广德这时候脸上倒是出现了轻松愉快的笑容,和先前严肃形成鲜明对比。
潘季驯可是他张居正举荐的,现在捅出这么大篓子,他张首辅多少都得沾点干系。
想是这么想,可魏广德动作也不慢,直接起身往外走。
边走他也在边思考一会儿见到张居正该怎么做。
这个时候没必要掉了他张居正的面子,张可是有点好面子的。
至于潘季驯,现在工部貌似没人愿意去接治水这个烫手山芋,所以魏广德也不打算把他拿下换人。
朝廷治水,河道衙门里至少得有个堂官才行。
有功劳就是大家的,有过失就是背锅的。
沉默也不行,还是得拿出点手段给他个厉害。
魏广德边走边想,正好朝廷对治水束手无策,他这个最熟悉河道的官儿回了京城,正好也集思广益,倒不如骂一顿,然后留在京城和工部的人再商量下,看有没有其他办法治水。
对,就这么干。
魏广德去张居正值房的路上,就把对策想好了。
他对潘季驯没有成见,虽然他身上有张居正的烙印。
他喜欢务实的官员,不喜欢只会夸夸其谈的人。
朱衡也说过,虽然他和潘季驯有矛盾,其实也多是在当初实地查勘河道时,大家对解决办法的分歧。
两人的矛盾,多是旁人引发,也就是闹出矛盾后,各自的好友帮忙在朝廷上站台发言争取支持,进而发展到相互弹劾所引起的。
那时候虽然严嵩倒台,可江西官员还站着势,潘季驯哪里是他的对手。
“叔大兄。”
进了首辅值房,魏广德拱手作揖道。
在内阁,外人都称呼他们首辅、次辅,不过两人都是表字相称,表示亲切,都是老熟人,在裕袛时共事过不短的时间。
“善贷,坐,知道为何事叫你来吧。”
张居正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就说道。
魏广德点点头,表示知道。
“我已经查清楚了,最后潘惟良是自己进京,算是坏了朝廷的规矩,你看此事该如何处理。”
此时屋里就他和魏广德,张四维不知是没有知会还是来的晚了,反正没看到人。
或许,张居正觉得这个事儿多少有些不光彩,他也有干系,所以不愿意让张四维看到。
总归内阁首辅和次辅达成一致,一个辅臣的意见也就那样了。
“坏了规矩,朝廷自由法度,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魏广德对此也说道,潘季驯敢来,那就得有接受朝廷惩罚的心理。
不过这种事儿,处罚也是可轻可重。
重的,直接罢官驱逐,轻的,则是罚俸和申敕,魏广德不想掺和,既然张居正明白,那就他自己来说。
果然,张居正脸色不变继续说道:“潘惟良虽然说坏了规矩,听说也是因为治水之事,所以我看就罚俸和申敕一番就好了。
如今朝廷大事,就是这治水之事,他既然回到京城,处罚完正好就连同工部同僚一起研究下,看有没有其他办法治理黄河。
他之前所提束水攻沙之法,我这几天也想了想,确实不妥。
就是若直接放弃河运,我怕下面反弹会很激烈。”
“叔大兄,此事我当然清楚,所以才说徐徐图之。
漕运那边,逐年提高海运比例,不再有定数,把漕运和治水分开。
朝廷近些年依旧会投入大笔钱物支持河运,同时我考虑也逐年提高钞关和各闸口的水费,这部分银钱全部补贴治水花费中。”
魏广德说道。
没想到,张居正观念似乎有所转变,不再坚持河运,这可是大好事儿。
那次之后,张居正只说还要考虑,之后再未提及此事。
今日表态,其实也预示着他也看出来了,治水参杂太多东西,最后不会有好结果。
“如此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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