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谜团复谜团,疑惑重疑惑,一时之间李忘尘的大脑几乎被无数个问号填满,容不下其他任何事情。
如果可以,他很想要静心下来细想一通,这固然很有可能起不到任何作用,却可缓解他内心深处涌现出来的种种荒唐古怪情绪。但是他想安静,别人却不允许他安静。
关七似乎也用仅存的思维进行了一丁点的思考,他一脸认真的看向李忘尘,“小子,你到底与我什么冤仇,你为什么要杀我?难道真的是为了纯儿?”
这是个滑稽无比的场面,却在关七的荒谬世界中可以承认。你为什么杀我这几个字按说应该出现在鬼怪故事之中,那些冤死的阴魂对着狠辣比妖魔更甚的人而说,接下来便是痛快无比的复仇,还可以控诉一下人心可怕之类的,可现在的李忘尘才是那个无辜的阴魂,关七却随时可以草菅他的人命。
他说出这番话的样子无比认真,眼睛清澈,甚至还带点无辜,但一想到这是头狮子在对着小白兔露出无辜神情,李忘尘便只有满心的愁苦了。
到了如今,李忘尘还能说什么呢?他平日里总能说出这样那样的话语,将人弄得晕头转向,此刻想来想去怎么也只有一个答案,“我也不知道。”
关七一怔,“你也不知道?你也不知道?”他狠狠看了李忘尘一眼,“你不知道还杀我?啊!?”
这一叫声如震雷,弄得人脑袋发疼,这家伙似乎永远都是大吵大闹的样子,李忘尘却已经渐渐习惯了,他笑道,“你现在又没有死,可见不是我杀你,等你死了再来找我吧!闲话少提,关七,雷纯该是你的女儿吧?你可大大对她不起?”
他口中这么说,但却死死看着关七的神色,只要发现有一丝恼羞成怒的意思,就立马调转话锋。
万幸关七可以因为任何理由杀人放火,却唯独在雷纯的问题上理亏无言,他呆了一呆,“我、我……我是对她不好,但却有很多理由……”
目光一转,看向雷纯,变得温柔了许多,“你很像你娘……”
雷纯其实觉得关七的目光有点令人发毛,但同时又真的能够感受到那莫名其妙难以形容的某种“亲情”作用,两个人之间仿佛有什么超越实质性东西的联系,令她本应该产生的厌恶之意大减。
她尚无法真正把关七当做父亲,但本身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女子,从善如流的笑道,“可我从来没有见过我娘,否则一定能与关七爷感同身受。”
关七道,“没事儿,我给你说说你娘,你娘比你漂亮十倍,她的眼睛比你大一些,鼻子比你挺翘一些,嘴巴比你精致一些……”
关七的话或许是真心实意,却一定不懂得如何夸人,他就如此絮絮叨叨说了下去,却没有注意到雷纯的脸色一黑,笑容也变得僵硬,最后渐渐转变成无奈,叹了口气。
李忘尘朝着方应看、狄青麟使了个眼色,三个人退出了这地下的暗室,一起来到上面的房舍。
李忘尘当先走了出来,机关打开,老人在门口探头打望,尚未反应过来,就被李忘尘一指点昏过去。
如此重见光明,令李忘尘有恍若隔世的感觉,这地下室面见关七之行,虽然才不过寥寥十多句话,却几次三番出现令李忘尘重塑三观的事实,可能将成为他一生中也不能忘怀的一次经历。
走到窗口处往外看去,能瞧见许许多多的穷苦百姓正在往门外奔走,发出嘈杂的声响与交流。原来是关七刚才的震怒大吼令房屋倒塌,许多人疑心是地龙翻身,害怕得离开房屋。
这令李忘尘有些担心,但细听一会儿,好像也只是有些人受伤,并无生命之忧,心中稍稍安稳一些。
现在更有要事要做。
“刚才的话,两位小侯爷想必听到了?”
这时候,方应看和狄青麟才跟着一起上来,李忘尘不转头,负双手,背对着两人。
他的身影堵在了门口,也堵在了窗边,这一堵好像把所有的声音都收摄住了,房间里安静得很,幽深无比。
在地下室两人从未说话,这不代表他们无话可说,相反他们一定有一肚子话要说,两人对视一眼,狄青麟首先道,“关七比见到我们的时候正常很多,令人意外。宋兄或是李兄的神秘武学,令人惊奇。雷纯的身世无有问题,令人安心。”
他连续三句话,说的是三件看似风牛马不相及的事情,却彼此之间内有联系,一一都是关七口中所爆出的猛料。
这既是叙述,也是提醒。
方应看已坐了下来,扭头看向李忘尘,眼神锐利而嘴角带有微笑,“今次看来是弄巧成拙了,我们本想要合作,可却无奈知晓了李兄的秘密,想必李兄一定已容不下我们两位。不过当下局势,如何对付蔡京才是重中之重,李兄也不当有什么心思吧?”
面对方应看的微笑,李忘尘也只有转过头回以微笑,那笑容亲切可人,令方应看本来警惕万分的心思渐渐放松,两个人对视一会儿,方应看几乎升起松懈心思。
然后李忘尘说话了,“小侯爷,拔剑吧。”
这六个子成为看不见的闪电和霹雳,直炸得人四肢百骸都是一震,方应看脸上的笑容猛然收起,失声道,“你真要对付我们?”
李忘尘的笑容不变,“两位是聪明人,我的秘密事关重大,今日让你们回去,他日蔡京和青龙会的案上就摆着我的资料。其实我们早晚都有生死一战,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狄青麟沉声道,“我当然知道,我们的一战是不可避免的……只是,本不该是今日的。”
他说到最后,也露出了不甘的神色。
他和方应看都是一代枭雄,这次过来本是探讨合作的可能,但意外得知的李忘尘的秘密。如果在平日,狄青麟一定巴不得知道李忘尘的一切,但偏偏是今天,偏偏是现在,实在令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总之,双方的联盟已经被破,再无完好的可能。
李忘尘也叹了口气道,“是,你们不愿,我也不愿,今日杀了你们,有桥集团的偌大力量无法利用,而且我将再招惹上米公公,后续的很多工作都变得极为困难,但没办法,世事正是如此,我也身不由己。”
说到这里,他反而笑了笑,“不过,既然事情无法改变,咱们可以点评一下这件事情,想想为何沦落至此。两位的处境,让我想起了一路上见过的那位聋哑船夫,他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就要死,两位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同样要死——仔细想想,这或许是一种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这话在如此情景说出,更令两位小侯爷目光变冷,他们是何等人物,自诩天下英杰,一方霸主,李忘尘将他们比作一位微不足道的聋哑船夫,这怎么不让他们发怒?
可是站在这样一个李忘尘面前,发怒又有什么用呢?
方应看眼睛微微动了两下,忽然问道,“这场战斗,关七他……”
李忘尘笑道,“你以为我杀你们两需要关七出手?”
他的笑像是碰到了两个不懂事的小朋友,因自己的眼界太低而误会了什么事情,有点无奈,又有点理解。
方应看和狄青麟对视一眼,并没有再问什么,也不知道他们相不相信李忘尘的承诺,但其实要求更多完全没有必要,唯一的生路就是杀死李忘尘然后逃跑。
明白这点,一切便都明白了。
方应看忽然道,“请出手吧。”
他们曾经交过手,李忘尘能以一敌二,不处下风,但今日不是交手而是厮杀,厮杀代表着无所不用其极,也代表着全无保留的一条求生之路。
战斗开启的是那样快速,突如其来,令人猝不及防。
方应看手一抬,掌中出现了一柄长剑,长剑旋转得如同风车,不经意间已只剩下了剑鞘,而长剑本身已经成了一道光。
方应看的剑光明艳、鲜丽,如血一样的红,像是划过水面的夕阳涟漪,一瞬间铺满整座房舍内部,又像是拿着的并非长剑,而是一截从身体里抽取凝结而来的血液。
方应看剑刺李忘尘。
与此同时,狄青麟的刀也到了。
他的刀薄,冷,透明,同时刺眼,像是取下了阳光中又轻又淡的一抹,从掌中飞射出来,跳跃成游离的闪电,耀得人直睁不开眼。
方应看的剑直而宽,一剑刺来,血光乍现,汹涌澎湃,似大河上下,顿失滔滔,有博大两个字的意境。
而狄青麟的刀走邪道,快准狠辣,竖里插出一刀,横里切开一刀,刀成为他人生信条的浓缩。
在一瞬间,李忘尘感觉自己不再是身处这低矮破败逼仄的房屋,而是来到了一处浪潮汹涌、天雷霹雳的幽暗汪洋所在,自己成为了一叶扁舟,既身不由己,也不由自主。
千分之一秒,三个人撞在了一起。
声音很小,破坏力同样很小,三道气劲碰撞了千百次,却制造成极少极少的破坏,一切都因为李忘尘的袖子。刀剑临身,他的袖子便当即张开,形成遮天蔽日的乌云笼罩下来,将幽深的汪洋给罩在掌中,于是大海消失了,雷霆也跟着消失,一切外显的力量全都被牢牢封锁,成为李忘尘掌中的玩物。
捏成轮转金刚伏魔圈。
一探手,李忘尘捏住了血河神剑。
一卷袍,李忘尘挟住了温柔薄刀。
在方寸之间,他以自己的招式变化为胜。
方应看和狄青麟同时感觉不对,如果说他们是汪洋和雷霆,那么李忘尘的掌功便是乌云盖天,然后金光破晓,一道一道,一线一线的金光从李忘尘的袖袍之中泄露出来,成为布满了天地的辉煌灿烂。
这光辉和灿烂成为方狄二人眼前的无限景致。
他们同时惊心于李忘尘的武功,最可怕的是李忘尘刚刚还硬接了关七的残招,现在并未完满状态。但同时也明白,这将是两人胜过李忘尘的唯一可能。
霎时间刀起剑划,方应看身影一闪,掀起一道血似的洪流,来到李忘尘的左边,狄青麟步伐一跃,形成一抹清澈的电光,来到李忘尘的右边。两个人好像不是人,而是神鬼妖佛,想要到哪里就能到达哪里,空间束缚不了他们,念头所致就是攻势所到之处。
他们进攻的节奏配合得恰到好处,但老实说他们从未想过合力对付一个同辈人物,唯独今次在李忘尘的压力下被迫迎敌。
这一切往回追溯,至数个月前李忘尘初入临安府时,一定令任何人也想象不到。
“出来吧,或许有可能令我后悔的家伙。”
刀剑威风再增数分,致使李忘尘也压力大增,他的拳掌功夫已经应付不到两位强敌。于是在李忘尘的身后,人间行走出现了,他已恢复了原来的形貌,不是仇统也不是宋虚,而是中年人版本的李忘尘,那个白须白发、沧桑眼神的刀客。
斩铁草在他手中发起清厉的尖啸,红光又是红光,比不应魔刀更加娟秀,比血河神剑更加清澈,比红袖刀更加锐利,这是天魔如意,也是如意天魔,一刀斩去,苍苍茫茫。
如意天魔苍茫式!
苍茫式刀意刀劲凝结成了一股,苍茫的天地锁定住狄青麟一人,仿佛撑开的帐篷雨伞,隔绝了世界,也隔绝了狄青麟的薄刀。
人间行走拦住狄青麟,李忘尘就可以专心对付方应看。
血河神剑化作的血色长龙到了,但他甩眸,动身,起跃跳俯,往往以毫厘之差错过锋利无比的神剑,身形如鬼魅一般,在方寸间变化十三次后,掌力一催,金光已迫至方应看的面门。
李忘尘对付方应看,人间行走对付狄青麟,这样的格局已经形成了。
而与此同时,地下室内,雷纯和关七也感觉到了头顶的微妙变化。
在这段时间内,两人说了一些家长里短,雷纯问了两句母亲的事情,关七问了几句她近年来的生活,虽然关七嘴巴不太讨喜,胜在感情真挚,两个人无形间拉近了关系。
但感觉到这份不对,雷纯慌忙之间,也立刻要抛下关七,往上面走去,关七却一把拦住了她,“放心,放心,那小子对付得了他们。”
他很肯定的说,“最多还要三十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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