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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听到吗!?”
转头怒喝的突厥人见杨青好似没听见他说话,仍旧迈步前行。
抬脚往身侧一踢,宽刃厚背朴刀飞出刀鞘,被他一把攥在手中。
“爷爷让你滚出去!”
雪亮刀刃被熊熊火焰映得发红,被之前老者称作辽东妖人的恶汉,隔着篝火持刀指向杨青眉心。
然而还不等他再做多余动作,就见面前的灰衫少年脚步不停,径直迈步走进火焰升腾的篝火之中!
“你……”
一步迈出,杨青周身真气滚荡,立时将火焰排向两侧。
朝着左右疯狂扑卷的火舌如避蛇蝎,生生在他面前分开一条通路。
眼看他踏火而来,刚才还煞气冲天的突厥恶汉一时惊呆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其他发现异状的几人此刻也转过身来,可杨青已懒得跟他们纠缠,抬手挥袖扫在面前指向自己的朴刀上。
那恶汉只觉霎时间手中的刀如同生出灵性,刀身一扭便脱离自家控制。
紧接着火红刀刃破空飞往一侧,在屋内围着篝火划出一道自己从未见过的绚烂刀芒,然后重重斩进自己脖颈。
扑倒在地的一瞬,他依稀看见几名同伴脖颈咽喉亦被刀芒斩碎,与自己一样趴在篝火面前,像是虔诚献祭的信徒。
与几名突厥人一同倒地的,还有一名被绑缚佛像上,伤势稍轻的唐军士卒。
他绳索被刀芒割开,依着惯性跌落地面。
杨青见他被割去一只耳朵,上身满布刀剑外伤,大体神志还算清醒。
等他自己挣扎起身,这才问道:“李世民的人?”
“在下陈百川,多谢公子相救!”
自称陈百川的中年汉子也算硬气,忍着浑身伤痕一声不吭,仍旧抱拳躬身向杨青拜谢。
“在下乃是大唐永安王,李孝基麾下百人长,敢问恩公高姓。”
“我叫杨青,你听过吗?”
“杨……”陈百川正要复述,心中忽然一动问道:“可是洛阳那位?”
杨青点头问道:“之前有一队洛阳骑兵从此地杀往北方,领头的叫裴行俨,你知道吗?”
“小人知道。”陈百川恭敬道:“此人领兵路过这里已经是一月之前的事了,当时正是他冲乱宋金刚阵脚,永安王才不顾秦王坚守严令,趁机出兵。
奈何竟……”
柏壁之战中,永安王李孝基听信人言贸然出兵,最后被宋金刚一举击溃的事杨青知道。
不过肯定没有裴行俨什么事儿,只能说是巧合。
“现在呢?”杨青接着问道:“最近有没有他的消息?”
“小人并不清楚。”陈百川摇头道:“只是听说他一路不停,冲破太原刘武周所部,进了漠北。
再往后,我已被宋匪所俘。”
“知道了。”
说完杨青转身就走,陈百川见状急道:“杨……恩公,能否助我等兄弟回返大唐?恩公大德,小人日后必以性命报偿!”
杨青闻言驻足,看向他笑道:“我要你命干什么,只是现下我也有事在身,送你回去就办不到。
跟在我身后吧,能走到哪儿看你自己运气。”
陈百川咬着牙翻身跪地拜了三拜,随后去检查其余被绑在佛像上的唐军士卒。
只是他每看一人,心中就凉一分。
除了他自己,其余共十七人,有九人早已气绝。
剩下八人四肢断折,鼻子耳朵被人生生撕扯稀烂,连带眼睛也被刺瞎,身上更找不到一块儿好肉。
听到声音时,已是人人求死,无一想活,这时他才明白为什么杨青只放他一人下来。
“狗东西!我陈百川但有一息尚存,日后定要杀光这群突厥狗!”
强忍着浑身刺痛把人一一放下,他最后一把火将庙宇点燃,冲出庙门追着杨青去了。
到了门外陈百川见杨青骑马正往北方缓行,身后躺着七八具尸体,余下听闻庙中动静的江湖客只是在旁注视,没一人敢上前阻拦。
他立刻骑上一匹无主马匹,又在手中牵了一匹,拍马匆匆赶了上去。
杨青见他追上,于是也略提马速。
两人在雪地中只走片刻,忽见前方数十匹快马奔至,后面还有几队步兵远远追着。
马上骑士汉胡混杂,弓上弦,刀出鞘,明显是冲着自己来的。
“前方的人速速下马!”
懒得去管有人报信还是碰巧遇上,眼见零星箭矢在左右威胁性的接连射落,杨青双腿一夹马腹。
被长春功灌注入体的战马立即仰首发出一串长嘶,四蹄踏碎积雪,怒龙般奋勇向前,迎着来人冲了过去。
“杀了他!”
在一片交织的怒吼中,杨青驾马瞬息跨过十数丈空间,长袖一摆便将迎面飞来的箭矢原路扫回。
及至冲进敌阵,他手掐惊雷印,虚空中立时响起阵阵雷音!
如今他《瑜伽密乘》修到第二层,神念范围已可波及身周十二丈。
在陈百川惊骇难明的目光中,只见杨青周遭突然有十余道细小雷霆凭空生成。
接连闪烁三次之后他身边已无一人可以在马上安坐,尽数跌落在地,抽搐不止。
只剩受到惊吓的马匹狂嘶乱蹿,跑向无人的空寂旷野。
虽然由此可见这雷霆威力还不太强,但陈百川再看杨青时,已经犹如仰望神祇。
此时后方相继而来的一众兵卒也被前方景象惊到,在暗夜中发一声喊,各自奔逃散去,丢下满地刀枪。
“撑得住吗?”
冲过满地狼藉,杨青勒马等陈百川追到身侧问道。
“撑……撑得住。”
陈百川近距离再看杨青,胸中一股说不出的情绪翻涌下,说话也难免磕绊。
“李孝基现在何处?”
“永安王?”陈百川闻言神情一黯:“他与手下诸位将军都已被宋金刚所俘。”
“嗯。”杨青回道:“那你最好趁着天黑往西去找李世民。”
“恩公放心。”陈百川抱拳道:“此处往西不到百里就是汾水,小人这就渡河去见秦王,绝不敢拖累恩公。”
“走吧。”
两人不再多说,又向北方走出十余里,陈百川拜别杨青转向西方。
一路上他遇见几股敌兵,但凭着一腔血勇也都给他杀出重围,更割了五六颗头颅挂在马鞍上。
直到天降放亮,才终于跨过结冰的汾水……
与陈百川分开后,杨青纵马绕开晋州,向着北方疾驰不停。
等晋阳巍峨耸立的城头投进视线中,已是第二日黄昏时分。
如今刘武周初占太原不久,战乱导致民生凋敝,再加上冬日严寒,直把一座昔日雄城弄出几分日薄西山的态势。
他在城门处牵马入城,因为刘武周召集北地江湖散人对抗唐军,来往武人众多,所以也没受过多阻拦。
到了城中杨青见街上往来行人多是兵卒或者江湖客,普通百姓则行色匆匆,极少在街上逗留。
沿街商贩更寥寥无几。
唯有两侧青楼赌坊,食肆客栈红火异常。
找了家门脸宽敞的客栈,他将马匹交给小二照料,自己则随着另一名伙计走进店中。
那伙计掀开厚厚的门帘,立即有一股混杂着木炭燃烧的热气扑面。
杨青迈步走进,可上一刻还吵闹不休的厅中瞬间低落下去。
无数道或明或暗的目光投注过来,直到他在柜前定好客房,又在一张桌面点菜坐下,厅中才重新响起嗡鸣之声。
这厅中坐着的尽是南来北往的江湖人,普通人家根本见不到。
此时汇聚到太原,无非为名为利。
乍见杨青一个陌生面孔,众人低声议论一阵也就各自回归正题。
有高谈阔论分析天下局势的,也有夸耀功绩,说杀了多少李阀之人,可以换来大笔封赏的。
杨青静坐旁听,等饭菜上齐时突然听到有人提及漠北,他便忽略其他杂音,专注听了起来。
只听墙角五人围坐的一桌上有人压低嗓音说道:“如今天寒地冻,漠北突厥又被人一通闹腾。
我看这刘武周短时间得不到突厥支持,对上李世民恐怕悬了。哥几个,信兄弟的话明日就赶紧走人吧。
这刀口上的银子,可是不好挣啊。”
另一人接口问道:“我说兄弟,你今天刚到晋阳还没露脸就要打道回府,岂不是白折腾了?
再说突厥势大,一支千数人的骑兵能折腾出什么?这会儿说不定早就冻死在草原上了,等来年突厥起兵南下,李世民挡得住?”
那人闻言笑了笑道:“我说兄弟,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听说过瓦岗寨吗?”
其余几人附和道:“齐兄弟说笑了,瓦岗寨自然天下皆知。”
“那就是了。”姓齐的汉子说道:“连破刘武周三道阻拦,在漠北横行快一个月的那支骑兵,领头之人正是当年瓦岗山上擅用双锤的一位好汉,叫裴行俨。
如今此人投入洛阳,带的也是洛阳的兵。我听说前些日子,裴行俨突入漠北直杀到达兰札达加德。
那是什么地方?那儿可是突厥防御中原的重镇!
好家伙他上去给人家城门踹完,转身往东边跑了,突厥人连他屁股都没看见!”
“嚯~”旁边有人不可思议道:“就一千来人?这夸张了点儿吧。”
“哪是一千人呐?”
齐姓汉子摇头道:“他沿途收拢不少之前李元吉留下的残兵,再有一个,草原上咱汉人可也不少,都是被人抢掠贩卖过去。
听说都被他带着走了,能有三四千人。”
“李元吉的兵能跟他走?”
“都他娘快死地上了,谁给活路就跟谁呗。再说晋阳的兵将最恨突厥蛮子,一说杀突厥人可不就跟着走了。”
“那……那突厥任他在草原横着走?自汉朝以后咱可没听说这档子事儿,中原的骑兵要都有这本事,哪还有突厥什么事儿。”
“这不就赶上寒冬腊月吗?草原上的风雪一刮,老鹰都愿意在窝里趴着。裴行俨是一路不停,杀人抢羊拉着帐篷就走,谁能抓着他?”
说完这姓齐的汉子又补充道:“不过他的日子也好过不了,又要人吃马嚼,还得防备突厥截杀,再加上这天气,能不能活着回来还在两说。”
“他回不来了。”
几人正说着,邻桌有人忽然插口道:“听说他在漠北闹得动静太大,东突厥第一高手毕玄已受邀前去追杀。
恐怕……唉,我汉人从此又要少一条好汉。”
“怎么是毕玄?”齐姓汉子奇道:“听说东突厥国师赵德言也是天下有数的高手。”
“赵德言?”那人不屑道:“此人在长安被洛阳皇帝杨青一掌打落河底,侥幸逃得一命,如今只能窝在帐篷里打摆子,哪还能出来作祟。”
“杨青?就是新近流传的洛阳剑神?”
“裴行俨是他的手下,他难道不去救?”
“嗨,那些大人物哪个会真把手下当回事儿?还不是用完就丢。”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一阵,末了那人似有意若无意稍稍侧脸说道:“若要救人就得快往东去,我最近一次听到传闻。
裴行俨已经率众到了赛音山达一带,与拦截的突厥人打过好几场了。”
杨青对突厥谈不上太熟,赛音山达这地名听来也极为陌生。
不过既然知道是在东方,到时沿途打问应该也不难找到。
这时他正好把面前饭菜吃完,于是起身道柜前吩咐人为自己准备好干粮饮水。
并非他不把裴行俨放在心上,而是依着脚程计算,明日此时他大概就会身处北方草原,往后恐怕很难有修整的机会。
而未来极有可能碰到的毕玄,如今的实力还要在没痊愈前的石之轩之上。
他与人动手从来都是全力以赴,不作保留,面对毕玄这样在破空飞升门外打转的人,自然也要将状态调整到最佳。
最后看了一眼方才有意传消息给他的人,杨青就迈步上楼回了客房。
如今刘武周与李世民两军对垒,彼此双方难免会派人混进对方阵营,那人多半是认出自己,才有意传递消息。
除了那人外,据他观察这厅中少说有小半都不是奔着刘武周赏银来的。
进了房间,他又命人打来洗澡水。等浑身泡在宽大浴桶中时,才想起自己从来到此方世界开始,好像就没洗过澡。
换洗衣服在洛阳时,倒有人依着他意思准备了多套。
过了一阵他正欲起身,感应中一道熟悉气息忽然出现在楼下厅中。
运起神念一扫,正见到扮作男装的师妃暄走上楼来,转眼已到门口。
杨青躺在桶中随手一挥,房门从内滑向两侧,露出师妃暄恬静浅笑的面孔。
“杨兄,我们又见面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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