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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七章 亡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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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于第二条,从秦汉时期开始,古代中国就处于一个谷布本位向铜本位缓慢转变的过程中,大体来说,大一统时期尤其是较为兴盛的中前期,铜本位更占优势,而分裂战乱时期和大一统的晚期,谷布本位更占优势。

    究其原因,古代中国不但匮乏贵金属,就连铜矿也不多,为数不多的富铜矿还多半分布于云贵、湖南、蒙古、新疆等远离古代中国核心区域,不利于开发的省份。

    偏偏古代中国的手工业和农业又极其发达,其结果就是一旦战乱结束,大一统恢复,经济迅速恢复,对足值货币的需求就会高速增长,迅速超过官府铸造的数量,于是就会形成“钱贵货贱”的现象。

    这种典型的通缩现象在史书中十分常见,寺院、贵族等富人纷纷将足值的货币储藏在地窖里,而这样一来就更减少了流通中的货币量,反倒更加剧了通缩。这不但会打击商业和手工业,还会加重农民的负担(农民必须出售农产品来换取铜钱缴纳赋税),为了解决通缩,古代政府一般会用铸造劣币(更大面值的铜币,在铜钱中加入更多铅等贱金属,或者铁钱)的办法来人为制造通胀,但其结果往往会造成民间排斥这些新铸劣币,改用实物交易。

    这一问题的最后解决是要到明中期,由于大航海时代的到来,明代中国头一次被纳入世界贸易体系,美洲和日本的金银矿山产出的海量白银涌入了当时的中国东南沿海,刺激了当地发达的纺织业、制糖、制茶、陶瓷业,这也就是后来历史课本里面提到的“资本主义萌芽”。

    此时的王文佐当然没能力去美洲开采波托西大银矿,但日本的佐度金山、石见银山,足尾铜山、别子铜山却已经是囊中之物,这些金银铜矿不但储量丰富,品味高,而且埋藏较浅,以当时的开采冶炼技术足以大量开采,足以当做大量铸造足值钱币所需。

    仅有商路和充沛的货币并不一定就能形成繁荣的贸易,还必须有大量的商品与需求。其实在王文佐看来,其实当时的东北亚贸易条件是很不错的,用现代经济学的术语来说,唐的河北区域与辽东、朝鲜半岛、日本列岛以及远东地区是各有比较优势的,唐代的河北地区是当时大唐人口最繁盛、农业、手工业最发达的地区,而辽东、朝鲜半岛、日本列岛以及远东地区则是人口稀少、自然资源丰富的待开发地区。

    那么从辽东、朝鲜半岛、日本列岛以及远东地区向河北输出皮毛、木材、药材、鱼类产品、油脂、矿石等原材料或者初级产品,而河北向以上地区输出布帛、器皿、陶瓷、药物等手工业品,这一贸易对于双方都是有利的。从长远来看,也会促进河北与以上区域的经济联系和人员往来,这也会为新的东亚统一国家的形成奠定一个坚实的基础。王文佐并不希望自己在历史上只被当做一个征服者。

    “我当然希望兄弟们今后无需为钱财之事操心!”王文佐笑道:“但我也不希望你们以后都变成田舍郎、多谷翁,整日里都算计着自家地窖里有多少贯钱,仓库里有多少石粮食,那就不是我当初这么做的本意了!”

    “三郎说的哪里话!”沈法僧脸色微红:“你也知道我不是那种人,这也是为了大家!”

    “这样就好!”王文佐笑道:“虽说高句丽已灭,但接下来说不定还有别的仗要打,我等都是武人,不可忘记自家的立身之本!”

    “喏!”众人齐声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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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在下家族宾客的名册!”

    外间传来女人和孩子的争吵声,高舍鸡低着头,将名册双手呈上,他的内心无比屈辱,即便是当初高句丽王权势最盛的时候,他的祖先也没有把依附于本家的宾客名册交出去,这关乎到家族的荣耀——既然别人已经把一切都托付给你,你又怎么能把他又交出去呢?但这一次却不一样了,那个神秘的倭人提出要依照家族人口的数量发放粮食和分配土地,自己没有选择。

    “男六百三十五人,女七百九十三人,其中壮丁有三百二十人!不错,不错!”伊吉连博德随便翻阅了一下名册,笑道:“想不到这时候还能有这么多人追随你,看来你平日里对于家族经营的还是不错的!”

    “多谢!吾家自从先祖搬到当地已经九代了,世代遵照祖训,绝无欺压宾客之事!”

    “很好!”伊吉连博德点了点头:“这是授予土地的契书,你先看看吧,若是同意就画押吧!”

    高舍鸡道了谢,接过契书看了起来,只见上面写着授予土地的条件,每年要缴纳的赋税,以及若是有事,须得抽出骑士三人,步弓手十人,长矛手十二人应征,自备武器粮秣出征等等,高舍鸡出身于世代从军之家,对着要服军役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便借了毛笔花了押,盖了指模,将契书抵了回去。

    “这是领地的情况,还剩下六七块,你看看,挑个合意的吧!”伊吉连博德笑道。

    高舍鸡道了声谢,接过书册一看,不由得愣住了:“这领地怎么是在倭国的?

    “是呀!”伊吉连博德笑道:“熊津都督府的空余领土不多了,就算有空的,也要给这次攻打高句丽的从军有功将士留着,倒是倭国那边有的是大片待开垦的空地,你反正都是要离乡,为何不去个更有未来的地方?”

    高舍鸡被伊吉连博德这番话问住了,他苦笑道:“倭国实在是太远了,若是要去那儿,哪怕是世代跟随的部曲也要走的!”

    “好吧!”伊吉连博德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我这里倒是还剩下一块,但比倭国那些就差远了,你这么多家口去,只怕根本养不活这么多人,更不要说支撑军役了!”

    高舍鸡看了看书册,又看了看伊吉连博德最后给出的那块领地,最后只得咬了咬牙:“好,那我就选这块了,是叫越前国月尾庄是吗?”

    “你选的不错,这个地方我听说过,土地很肥沃,只要你的人愿意出力气,用不了几年功夫就能富裕起来!”伊吉连博德笑道。

    选定了领地之后没多久,高舍鸡就带着族人们登上了海船,当他看到熟悉的陆地最后消失在海平面下,他觉得自己身体里好似多了一个空洞,这不是饥饿,而是一种虚无,原有的土地、房屋、堡垒所在之地已经化为乌有,他觉得头很疼,医生说是得了风寒,建议他多躺下休息。高舍鸡依照医生说的去做,不过他知道疼痛终归会好,但他内心的那个空洞却永远不会好起来。

    在航程中,高舍鸡根本不想醒来,他宁愿终日蜷缩在毯子下,闭紧眼睛,再度入睡,如果没人将他叫醒,他会这么没日没夜的睡。

    在梦中,他骑着马,带着自己的猎犬,在自家的猎场猎鹿。他们打着呼哨,将野鹿从林中赶出,然后将其围住,包围在当中射杀。他大声欢笑,脱掉帽子,任凭风吹拂着自己的头发和胡须,他的同伴们动作敏捷,首尾呼应,没有哪头野鹿能逃脱他们的围猎,直到梦醒。

    在抵达了倭国港口之后,就有一个官员给了他们一块木牌,让他沿着道路向东北,高舍鸡不知道哪里是最终目的地,只知道日复一日的前行,路旁的稻田中耕作倭人农民好奇的看着这些异国客人。幸好沿途的倭人官员有提供粮食和蔬菜,这样高舍鸡才在一个月后抵达了目的地。

    “这里就是你的领地!”当地的倭人官员用马鞭指着不远处的小村:“村子里还有五户人家,也是你的部民,你可以随便差遣他们!”

    “我领地的范围有多大?还有田地在哪里呢?”高舍鸡问道。

    “你看得到的地方都是,从那座山的山脚到那条河,都是的!”倭人官员露出了玩味的笑容:“至于田地嘛,现在还没有,你得自己拿起斧头开垦,只要连续三年耕作收获,那就是你的田地!”然后他抽了一下马屁股:“我有事先走了,你若有什么事情,就去国司衙门找我!”

    高舍鸡望向远处,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一片树木的海洋,这是一片无比辽阔、盘根错节的密林,洒下成千上万暗绿色的影子。北风吹来,他听到远比自己年迈的树木在呻吟叹息,千百万片枝叶随风舞蹈,一时间密林仿佛化为海洋,随风摇动,与旷古共存。

    “家主,我们该怎么办?”有人问道。

    “拿把斧子给我!”高鸡舍跳下马,从手下接过铁斧,走向距离自己最近的一颗橡树:“天气变冷前,我们必须把村子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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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安城,东宫。

    冷雨纷飞,将东宫的墙壁染成暗红色,宛如凝固的血浆。太子李弘束紧兜头风衣,穿过长廊。来到重重守卫的轿子前。

    “为什么不准备马匹?”太子问道:“乘坐轿子去迎接英国公的灵柩,这不合乎礼制吧?”

    “雨很大,而且天气转凉了!”当值的东宫卫官低声答道:“圣体有恙,您是国之储君,如果也感染了风寒,只怕社稷不稳呀!”

    “英国公以七十高龄领兵出征辽东,马革裹尸,难道我身为太子,居然连冒雨出门迎接他的灵柩都不敢吗?哪又何谈什么社稷之重?”太子满脸怒色:“快,把轿子抬走,把我的马牵来!”

    东宫卫官没奈何,只得让人牵来太子的坐骑,又下令选一顶最大的罗伞,一行人出了宫门,沿着朱雀大街向南而去,他们将在明德门迎接李绩的灵柩,穿过朱雀大街,抵达朱雀门前,接受天子的祭拜,然后再送往昭陵,陪伴先帝入土。

    马蹄声声,东宫六率的铁甲骑士骑行在前,然后是鼓吹手,他们吹奏着长安市民熟悉的《秦王破阵乐》,道路两旁站满了行人,当明黄色的罗伞出现,百姓们纷纷下跪,向冒雨出迎的太子行礼。李弘的目光扫过远处,若是平日里他可以看到明德门的城楼,但现在只能看到灰蒙蒙的雨雾。也许上天也在为这位老人的去世感到悲哀,李弘心中暗想。

    行列走到明德门前,那儿站满了人,当他们看到太子殿下,纷纷下跪。他们当中许多人都是李绩的旧部,有的人甚至跟随他参加过几十场大小战斗。看着他们,太子心中生出一股暖意——即便英国公不在了,大唐依旧还是后继有人的。

    在用松木临时搭成的木棚下,英国公李绩的身躯静静的躺在平台上的棺材中,李敬业一身素衣,白布缠头,站在棺材旁。向每一个前来祭拜的友人躬身还礼。当他看到太子的身影,面上露出犹豫的神情,是应该下跪还是躬身。李弘打消了他的犹豫,他撩起袍服的前襟,向棺材里的李绩拜了一拜:“父皇有恙在身,不能前来,由小王替他来祭拜!”

    李敬业赶忙跪了下去,抽泣道:“陛下如此厚恩,阿翁若是在天有灵,亦当感激涕零!”

    “请起!”李弘将李敬业伸手扶起:“英国公乃是为国殒身!敬业兄切莫因孝伤身。来,且与小王说英国公是怎么过世的?”

    “遵旨!”李敬业应了一声,退到一旁,低声解释起来。原来李绩征服高句丽之后不久,就启程返回长安,一开始还好,但经过幽州之后身体情况就变得不好起来,一开始是没有胃口,然后就是大小便不好,请了医生用了药也没有什么起色。李敬业本来想要让祖父在幽州静养几日,等病有了起色再上路。李绩却坚持上路,没奈何只得照他说的做。途中身体每况愈下,最后在魏州最终就不行了。

    “现在想来,阿翁应该是对自己的身体有了预感,想要能够回到长安再过世的!”李敬业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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