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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武敏之昏乱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问题,他顿时清醒了过来:这无非有两种可能:某个别有用心的家伙把自己将皇后姑姑赐给自己替外祖母的修建供养院的钱财塞入私囊,用上番兵士修建寺院的事情捅到了皇后面前;
还有一种可能性则是皇后姑姑一直派人监视自己,这次爆发是终于拿到了把柄。经过一番思忖比较之后,武敏之觉得第一种可能性很小,毕竟在外人眼里皇后姑姑还是对自己十分宠爱的,俗话说疏不间亲,不管自己做了什么,自己还是皇后的家里人,一个外人插手其中,多半得不到什么好处。
“该死,这个女人毒死了姐姐,她害怕我想要报复,早就想灭我的口了!”武敏之恍然大悟:“平日里她对我百般恩宠,那不过是故意做给圣人和旁人看的,这样她将来杀我,旁人也只会说我咎由自取,不会怪她!”
想到这里,武敏之只觉得口中满是苦涩,肠胃打结,武皇后有什么手段,他实在是再清楚也不过了。姐姐临死前的情景重现在他眼前,平日里俊俏白皙的脸上满是不正常的青黑色,嘴角和鼻孔有发黑的干涸血迹,冰凉的手足留有死前抽搐的痕迹,可以看出这个可怜的女人在死前承受了何等的痛苦,而现在这一切将降临在自己头上了!
“你们武家人和李家人自己的事情,干嘛硬要把我们贺兰家人牵扯进去?”武敏之仰面看着灰暗的天空,绝望的自言自语道。
回到家中,武敏之无精打彩的来到餐桌旁,他用银刀刺穿一根肥美多汁的羊肋排,他只期望这是那个女人,不知道她会怎么弄死自己:毒药、绳子、短刀还是某次意外。估计多半也是一杯毒酒,毕竟这样她就能对外面说自己是暴病而亡,就和姐姐一样。
武敏之并不奢望能够向皇后求得活命,他实在是太了解那个女人了,在过去几年里,他亲眼看到过那个女人是怎么处理自己昔日的敌人的——不管对方是谁,只要曾经是敌人,对其有威胁,她都会有条不紊的将其全部消灭;哪怕对方已经跪地求饶,她依旧会将其扶起,声明已经忘却故仇,不会再报复对方——几个月后,那个倒霉蛋就会被另一个罪名控告,合族入狱,最后死于非命。
“郎君!”管家站在餐厅门口:“今天下午,英国公府来了一人,带了两头猎隼来,说是英国公的礼物,替旁人求情的!”
“猎隼?”武敏之皱了皱眉头:“别的没了?”
“没了!”管家笑道:“就是这件事情,应该是替他人说项得了!”
“让他把东西留下吧!”武敏之叹了口气,他与李敬业乃是旧识,关系也还不错,但他此时实在是没有心情见外客。片刻之后,管家回来了,带回两头猎隼,还有一封书信。
“好,好鹰!”武敏之下意识赞道,这对猎隼站在铁环上,有两尺多高,头顶呈白色,身体满是暗灰色的羽毛,鸟喙和爪子就好像铁的,眸子威严而又锐利,他从没见过这么神骏的猎隼,下意识的站起身来,走到猎隼旁,试图伸手去摸羽毛。
“郎君小心!”管家赶忙伸手阻拦:“这两头扁毛畜生凶得很,刚刚在门口一个家奴伸手逗弄,给啄了一下,手上便少了一根指头!”
“凶得好!”武敏之赶忙收回手去,他拆开书信,看了看,只见信中李敬业说这对猎隼乃是东宫右卫率王文佐托自己转赠的,后面替王文佐说了些许好话,最后隐约提到卢照邻的事情,说冤家宜解不宜结,若是可以的话,还请武敏之手下留情,卖自己一个面子,放过卢照邻这次。
“哎!”武敏之叹了口气,若是平日他得到这对上等猎隼,多半一高兴就把卢照邻放了,但如今的自己已经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哪里还能顾得上那卢照邻呢?他将信笺收入袖中:“把猎隼送到后院,好生看顾!”
管家惊讶的看了一眼武敏之,小心的提醒道:“郎君,英国公的人还在外头等着呢?要不要回个信?哪怕是口信也行呀?”
“你就说我今日有些累了,猎隼我收下了,多谢英国公了!”武敏之道,便转身往里屋去了,将管家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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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公府。
“你是说周国公说自己累了,然后就没有别的表示?”李敬业问道。
“是!小人没有见到周国公,只有见到府中管家!”阶下的使者说:“那管家说周国公刚刚从宫里回来,有些累了。猎隼他很喜欢,多谢英国公!”
“这厮好生无礼!”李敬业的脸顿时涨红了,他回过头来,对王文佐道:“东西他也收下了,却对信中提到的事情都不答一句,他以为他是谁?已经进了政事堂?”
“李兄不必着恼,如今他正在风头上,傲慢些也不奇怪!”王文佐笑道,他倒是对武敏之为何如此心知肚明,多半是在宫里吃了不少苦头,不过他应该还没有把这与自己联系起来,否则他连谢都不会谢。
“在风头上又如何?谁又不是没有在风头上过?早晚都有下来的一天!那时就有他的好看!”李敬业冷笑一声:“他驳我的面子也还罢了,竟然连三郎你的面子都不给,一点后路都不给自己留,真是蠢透了!”
王文佐干笑了两声,却没有说话,李敬业的意思很明显,武敏之现在如此跋扈,无非是依仗了皇后的势,可太子一旦继位,他和王文佐的地位立刻颠倒了过来,可这话要是从王文佐嘴里出来,可就完完全全是蓄谋不轨的意思了。
“三郎!”李敬业挥了挥手,示意屋内的婢女仆役都退了出去,只剩下自己和王文佐两人,压低声音道:“这两年太子监国,待臣下以礼,百姓以仁。原先朝廷连年对外用兵,府兵多有逃亡者,依照律法,兵府应征之人误期则当斩,家属连坐,没入官中。
太子为此上书进谏天子:臣听说军队征兵,但凡没有及时报到的全家都会被牵连,有的甚至没被断罪就被囚禁,人数众多。但当中有因为疾病才逾期不到,或者途遇山贼、渡河遭难、畏惧逃亡、身负重伤等多种情形,军法却要连坐他们的亲属。臣认为军法该兼顾实情,如果不是战死就被定罪或者备注逃亡,并牵连他们的家属,实在有冤值得同情。臣希望可以修订法律,以后家中有士兵逃亡,也不用受连坐之罪。
天子采纳了太子谏言,修订了法律,赖太子仁德而得活之人,光是关中便有数万之多,这些人无不引颈而欲为太子殿下而死。若是能借此力,行大事,岂不美哉?”
“李敬业你想干嘛?是酒肉不香,府里的姬妾不美,长安业余娱乐生活不丰富?你就这么想作死吗?”王文佐腹中暗骂,嘴上却答道:“太子仁德固然不假,但天子亦是有德之君。就拿你方才说的那件事情来说吧!太子上书进谏,也得天子采纳谏言才能修订律法吧?那数万人赖太子活,难道就没有天子的几分恩德?”
“三郎此言谬矣!”李敬业笑道:“你是刚刚从外地回来,对天子这几年的身体状况太不了解了。自从高句丽被灭以来,天子的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常年风疾缠身,朝政多半是由皇后陛下处置。而皇后身边多有群小,那武敏之便是其中之一,他是什么人,我想三郎你应该很清楚了吧?若是朝政在这等小人手中,大唐的事情能好吗?”
“武则天喜欢用什么人,我比你清楚一万倍!但你更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句好乱乐祸绝对没有冤枉你,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整天琢磨着怎么撺弄太子搞政变推翻亲爹亲妈上台,自己从中取利!还真是大唐特色!”王文佐腹诽。
李敬业看王文佐不说话,便继续道:“三郎你可是觉得天子有病在身,已经时日不多。到时太子自然继位,那时你便可荡清群小,致政清平。可你有没有想过,太子仁孝,他登基为帝,那皇后就是皇太后了,你觉得那是太后就会回居宫中,坐享清平?那些依仗皇后胡为的小人就会继续依仗太后之势胡为,那是你就算深得陛下信任,照样还是会投鼠忌器,束手束脚!何不借机一次将其斩除,永绝后患?”
“罢了!”王文佐终于开口了:“我身为武人,能有今日皆为二位陛下和太子殿下恩宠。汝方才所言,非人臣所能言。令祖有大功于国家,能有今日实属不易,望李兄谨言慎行,勿招灭门之祸!”说罢他便站起身,向李敬业拱了拱手,向门外走去。
离开了英国公府,王文佐回到家中,他心中对李敬业的远见卓识颇为佩服。尽管对方不是穿越者,但对李治、武则天的性格判断和未来政局的发展,还是极为准确的,而且他既然敢出言试探自己,就说明有这种想法的不会只有他一个人,而是一个相当数量、拥有深厚社会基础的政治集团。
而他选择了自己也并不是偶然的,自己不但拥有丰富的军事经验,深得太子的信任,最重要的是自己名正言顺的控制了东宫十率这支军队,有了这支军队,就可以毫无阻碍的进入宫城,距离大明宫也只有一墙之隔。而自己正在进行的整饬关中府兵事宜的工作,可以很轻松的调动部署三辅周围的府兵,这是发动军事政变的一个非常必要的条件。可以这么说,假如自己加入其中,拥立太子李弘登基,让李治提前去当太上皇的政变成功机率是相当高的。
但王文佐为何坚决拒绝呢?首先王文佐虽然身处要害,官职也不低,但在长安的声望和政治地位都远远不及李敬业,王文佐真正的基本盘还都在辽东、朝鲜和倭国,在关中地区他还是一个素人。
如果真的政变成功,李敬业背后的那群人无疑将获得最大的蛋糕,王文佐很可能会被边缘化,这等于是劳心劳力替他人做嫁衣。其次李弘本身与李治和皇后武氏的关系还不错,没有太子的配合,军事政变成功的概率也会降低不少;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个因素那就是李治和武氏不管有多少私德上的污点,但是作为一个统治者来说,是很称职的。发动军事政变必然会引起内战,会给人民带来巨大的痛苦,会给外敌入侵的机会,如果只是为了一己的野心和权力欲,伤害这么多人,这也违背了王文佐内心的操守。
“着实是可惜了!”王文佐叹了口气:“攫取最高权力这么好的机会,也不知道还有下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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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公府。
王文佐刚刚离开,一个青年男子就从外间进来了:“兄长,您就这么轻易让王文佐走了?如果他向皇后举报您方才说的话,我辈就要灭门呀!”
“二弟无需担心!”李敬业笑了笑:“王文佐不是这等小人,照我看他对皇后早有提防之心!”
“那他为何方才拒绝?”那青年男子问道,他叫李敬猷,乃是李敬业的弟弟,也是密谋的一份子。
“此人行事十分小心,岂会就凭我刚刚那几句话就置身其中?”李敬业笑道:“无妨,我与他再多说几次便是了!”
“兄长你为何对他这般信任?”李敬猷急道:“就算他对皇后有提防之心,可他若是把我等举报,定然能得到皇后的重赏!吾家数百口性命岂能寄托于他一人的操守?”
“二弟,你要相信为兄的眼光!”李敬业笑道:“王文佐的面相定然是要做一番大事的,再说眼下长安南衙和北衙之兵皆在皇后天子亲信手中,唯有王文佐掌握东宫之兵,而且他乃是当世名将,若是他同意,便大事谐矣!”(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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