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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勃冷哼了一声,他何尝没有看出家奴的心思?但苦难最能教人,有了钱自己才能摆脱现状,才能寻找机会,才能——,总而言之,自己决不能就这样下去。
「是谁要打听这方面的消息,我们立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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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州旧称番禺,乃是南越王赵佗兴建,史称赵佗城。汉武帝时,南越国被西汉所灭,番禺城也遭到了战火的破坏,但战后很快恢复了。东汉建安中,东吴步骘为交州刺史,他抵达交州之后,在了解了交州当地的风土人情之后,便决定将交州的治所从广信(广信,即广信县,今广东封开、广西梧州一带)迁到了广州,并在南越王都的旧址上兴建了新城。至此以后,广州就一直是整个岭南地区(这里的岭南地区包括今天越南的北部地区)的经济政治文化中心,唐初将岭南45州分属广州、桂州、容州、邕州、安南5个都督府(又称岭南五管),又将五府皆隶于广州,长官称为五府(管)经略使,由广州刺史兼任,而广州又是唐代最大的外贸港口,为了利于贸易,在广州城的西面划出土地供外国商人居住,那便是著名的蕃坊,这里经济繁荣、人头混杂、道路两旁有各种寺院神庙,与当时广州原住民管理严格的坊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而王勃所在的光塔寺也就在这蕃坊中。
街道上人头攒动,亚热带强烈的阳光照射下,王勃觉得很不习惯,他不得不穿过集市,那儿有巨大的天棚遮盖,这你色彩缤纷、人声鼎沸、百味杂陈。酒馆,仓库和赌场沿街林立,与廉价妓院和敬拜各种奇异神祗的神庙紧紧相连。小偷、流氓、商人和钱币贩子无所不在。从某种意义上讲,整个蕃坊就是个大市场,从太阳升起到落下都在买卖,在这里你能够找到各种稀奇古怪的商品。枯瘦的妇人,头顶的陶罐里是发酵后的椰汁饮料。来自数十国度的商贾在店铺之间游荡,一边喝着各种古怪,一边用奇特的口音和店家讨价还价。空气中弥漫着海盐、汗臭、香料混杂的气味。
王勃按住腰间的刀柄,警惕的看着四周,这是他身上为数不多的值钱物品,这里的窃贼无孔不入。他穿过市场,来到下场的石头码头,这里是阿拉伯商人的专属码头,他看到一群皮肤黝黑的奴隶正在将一箱箱货物从一条三角帆船上卸下来,两个穿着白袍的阿拉伯商人正在大声催促,他们旁边堆放着一箱箱瓷器、生丝和别的货物。这条船应该当晚就要潮水启航驶入大海,乘着强烈的东南风继续向南航行。
「这些贪财如命的守财奴!」王勃腹诽道,他知道这些阿拉伯商人近些年的实力增长的很快,而且他们极其贪婪而且狡猾,最重要的是,他们绝不与别人分享利润,只要他们有能力,就会想尽一切办法把竞争者赶出去,然后抬高价格,榨干最后一点好处。在交州时王勃就没少从其他商人口中听到过对这些阿拉伯商人的咒骂。
「就在前头,公子!」家奴回过头,向前面指了指,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王勃看到一条黑色的船舶,这并不是王勃见过最大的船,但却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船——修长、流线型的船身,狭长的船首、在船首上伸出一根长长而尖削的船首柱,就好像一把略带弯曲的刀,船索连接着桅杆和船舷,错落有致。整条船就像一只正在水面栖息的水鸟,给人一种随时可能拍打着翅膀,从水面上飞起的感觉。
「就是那条船吗?」王勃问道。
「嗯,就是那条!」家奴道:「不过我们用不着上船,那人让我们去旁边的茶水铺就行了!」
王勃点了点头,这让他觉得好了点,他知道所有这些在海上讨生活的家伙都是亡命之徒——所有人,他们在岸上的时候可能还会装出一副守法良民的样子,但上了船就会原形毕露,原因很简单,如果一个人敢于冒险出海,那就没什么法律能
够束缚的了他了。
王勃走进茶馆,他的目光立刻被坐在靠窗户位置的那个青年吸引住了,身着暗绿色的圆领锦袍,上面绣着一头雄狼,肩膀宽阔,身材匀称,俊秀的容貌,他能够从这青年的身上闻到上层社会的味道。
「这应该是个士族子弟,他打听交州的事情干什么?」王勃暗忖道。
家奴走向那个青年,却被人拦住了,他说了几句话,指了指王勃。一个跨刀武士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下王勃:「你是不久前从交州回来的?」
「不错!」王勃点了点头,他并没有吐露自己的真实身份:「我听说你们要打听那边的事情,还会予以报酬!」
「这要看你知道多少,消息要紧与否!」那武士冷声道:「若是胡说八道,或者说些谁都知道的事情,那就休想!」
「乱事最早就是在安定县(当地县名,位于今天河内市以东)爆发的,家父王福畤便是当地县尉!」
王勃镇定的态度慑服了那武士,他先向王勃躬了躬身,然后来到那青年身边,附耳低语了几句。那青年眼睛一亮,起身走到王勃身前,拱了拱手笑道:「在下贺拔云,在河间王府门下行走,有礼了!」
「河间王府门下?」王勃吃了一惊,他也没想到居然在这里会遇到王文佐的手下:「河间王不是在河北吗?怎么会在这里?」
「哦!」贺拔云笑道:「在下奉河间王之命乘海船前往交州办差,在广州这里卸船时听说那边生了乱事,便想要打听确切的消息。不想遇到兄台,不知如何称呼?还请示下!」
王勃已经从刚刚的惊讶中恢复了过来,拱了拱手还礼:「在下姓王,字子安,并州人氏!」
「原来是子安兄!」贺拔云笑道:「来,请坐下说话!」
「多谢了!」王勃在桌旁坐下,看了看外间码头停泊的黑色船舶,问道:「方才听贺拔兄说是乘海船南下,那外间停泊的可就是所乘之船?」
「不错!」
「这等样式的船舶我从来未曾见过,不过看上去倒是别有一番风味!」王勃笑道。
听到对方称赞自己的座船,贺拔云心中一喜,笑道:「果然好眼光,这船乃是依照河间郡王之命建造,与他船不同,最是迅捷坚固,在海上如飞鱼一般!」
王勃又赞了几句,便将自己当初在安定县的遭遇详细讲述了一遍,他原本就胸有锦绣,口才便给,说的又是自己亲身经历的事情,自然远胜其他人。贺拔云一边细听,一边提笔记录,待到王勃说完了,最后长叹了一声:「今日多亏是遇到了王兄,不然哪里能把事情弄得这么清楚?」
「不敢!」王勃笑道:「贺拔兄多呆些时日,自然能从其他的逃难之人口中打听到,我岂敢居功!」
贺拔云见王勃这般谦逊,心里更是高兴,笑道:「我听说这次事变的起因是因为当地县官处事不公,收取当地争讼大户的贿赂,才激怒了当地吕姓人家,致使难事发生,不知这是真是假?」
王勃心中咯噔一响,强笑道:「贺拔兄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流言,您想想,区区一个县令能得罪的大户又有多大本事,竟然能把事情闹得这么大?那吕姓人家若有这等势力,当地县官又怎么敢偏袒他的对手?」
「王兄这么说也有道理!」贺拔云点了点头,他招了招手,从部下手中接过一只钱囊:「些许钱财,不足以酬谢尊驾!我会把王兄今日所闻禀告上司,若是有要再请教的,不知当往何处?」
王勃此时已经有了结交的心思,便笑道:「在下从交州逃难,现在正寄居于光塔寺中,你只需询问寺中僧人绛州王勃,他便会引你来见我!」
「绛州王勃,嗯,我记住了!」贺拔云将王勃送出门外,暗
想这名字倒是有些耳熟,却不知道是不是以前从哪里听过。
贺拔云在茶馆里见了七八个从交州来的,将他们所说的见闻抄录成册,天色将晚上船将所抄录的交给须陀,道:「须陀兄,这是今天所收集的消息,您看!」
「嗯,坐下说话!」须陀一边翻看书册,一边问道:「你今天见得都是些什么人?说来听听!」
贺拔云应了一声,笑道:「其实也没啥好说的,都是些商贾小民,不过倒有一个叫王子安的,自称是安定县令的公子,乱事发生后从那边逃回来的,说的详细的很。」
「哦?王子安?便是这个吗?」须陀翻到那一页,看了起来:「嗯,倒是说的挺细的,对了,你记得最先爆发乱事的是哪里?」
「好像是曲昜县!」
「对,就是这个名字!」须陀一拍大腿:「对了,这个王子安是县令的公子,肯定对当地的情况很了解呀!你有没有向他询问乱贼首领的消息?就是那个为父报仇的姓吕的豪杰?」
「问了!」贺拔云道:「不过那王子安说事情不是这样的,还说如果真的有一个姓吕的这么厉害,那当初那个县令也不敢偏袒他家的对手!也不知道是我们听到错误的消息,还是他故意避而不谈!」
「嗯,确实如此!」须陀点了点头:「看来这厮另有隐情,你可有留下他的住处?」
「留下了,他说自己逃难出来,寄居在光塔寺!」贺拔云笑了笑:「说实话,他今天看上去着实落魄的很!」
「人嘛,总有落难倒霉的时候!」须陀不以为意的摇了摇头:「这样吧,过两天抽点时间我亲自去一趟,把这厮的底细打探清楚,如果他真的是县令的儿子,那就请他随我们再去一趟交州。」
「嗯!」贺拔云兴奋的点了点头:「这么说,咱们真的要去交州了?」
「嗯!」须陀笑了笑:「元宝过些日子就要来当交州刺史,为你们打前站了,我就替他打打前站。按照这些天来打听到的情况,交州那边的情况非常不妙,从大唐派过去的官员要么是庸碌无能之辈,要么就是被治罪流放过去的,就没有几个人想着怎么治理好当地的百姓。偏偏那交州又是个物产丰饶的地方:珍珠、玳瑁、犀角、象牙无所不有。这两样撞到一起,还不把闹翻天?而当地的豪强又颇有势力,一旦让他们觉得是起事的机会,那可不是一两县的事情了!」
「那五府经略使呢?」贺拔云问道:「我听说交州是他的辖区,那边生乱,他岂有不管之理?」
「事情哪有这么简单?」须陀苦笑道:「你没听他的官职吗?五府经略使!听到没有,人家管的地方大着呢?交州不过是其中之一,更不要说岭南这边气候炎热潮湿,一下起雨来就道路泥泞。照我看,那位经略使恐怕一时间也抽不出多少兵马去!」
「嗯!」贺拔云点了点头,他在广州也呆了几天了,眼里看去都是太平荣华气象,丝毫没有调兵打仗的样子。显然这位位高权重的岭南五府经略使在近期内是不会出兵交州了。
「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呢?」贺拔云问道。
「先不急,至少再过个把月,把最热的季节过去再说!咱们手下的兵士多为北人,太热没法打仗的!」须陀笑道:「还有底舱的货物,都出卖广了,有了钱,无论是招募蕃兵,向导,采购各色军资都用得上。」
「嗯!那五府经略使那边呢?要不要知会一番?」贺拔云问道。
「那是当然,这种大事怎么能不和这地头蛇说说!」须陀笑道:「不过这件事怎么说可是大有学问呀!」
「哦?我们帮他平叛,他难道不高兴?」
「事情哪有这么简单!」须陀笑了起来:「在你眼里是帮他平叛,在他眼里恐
怕就是咱爹要在岭南插一手了!更不要说元宝要当交州刺史的消息应该也差不多传过来了,来当官的人还没来,兵和船就先到了,换了你会怎么想?」
「这倒是!」贺拔云点了点头:「恐怕是有所猜忌了!」
「猜忌?」须陀冷笑了一声:「这五府经略使要是个心狠的,说不定就把咱们一刀砍了,然后把船和货都吞没了,只当是半途中遇上了大风浪,船毁人亡,根本就没到广州!」
「啊!怎么会这样?」贺拔云已经是面无人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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