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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真成冷冷地道:「无论当年遣唐使是否拿走了信物,金思兰以一言而害了四百条性命,总是难辞其咎。」
独孤问道:「所以你便杀了他?」
井真成道:「我见金思兰时,他已垂垂老矣,早已经卧床不起,四肢虚弱脑子偏又清醒的很,屎尿都无法自理却又死不了。他对当年之事也甚悔恨,反倒求吾帮他了断,然而吾又何必出手,他此刻活着便是最大的折磨,死了反成了解脱,吾只会祝他长命百岁,在悔恨中承受无尽的痛苦……」
三人听了都默然不语,金思兰当年所为并非出于私心,但事实上夺去了四百人的性命,他说怀疑李邕实际得了信物,恐怕也是为了让自己求得解脱的自我安慰罢了。」
独孤问道:「然而泥涅师也好,金思兰也罢,他们并没有能够保住武家,神龙三年,武三思、武崇训谋废太子李重俊,却反被李重俊所杀,中宗追封武三思为梁王,追封武崇训为鲁王,而「唐隆之变」后睿宗继位,他下令将武三思、武崇训斩棺、暴尸,平其坟墓,武氏家族几乎被灭族。」
独孤湘道:「那也没见到景教或者其他人抛出什么机密来挽救武氏家族么?」
独孤问道:「想来是武氏勾结韦后家族,意图谋反,此番是自作孽,并非外人加害,因此手持秘密之人才没有出头。」
独孤湘颇为泄气地叹道:「看来这个大秘密恐怕是再也没有揭晓的一天咯。」
江朔笑道:「湘儿,这事儿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如今圣天子临朝,我看什么秘密都无法撼动大唐的根基,可别再害了谁人的性命了。」
井真成道:「好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已说完,你要如何处置吾?快快动手吧。」
江朔道:「井郎,我没有要把你怎样啊……是你一言不合就出手,又是长刀,又是铁蒺藜的。我们只能先制住你,才能让你好好说话。」
井真成起身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去了……」
江朔一把拉住他道:「哎……井郎,慢来,慢来,你是要去找李使君么?」
井真成眼一翻道:「不错!你若要拦吾,这就动手吧。」他自知不是江朔对手,索性叉开双腿箕坐榻上,双手抱在胸前,把头一昂,等着江朔动手。
江朔道:「井郎,你要去找李使君我也不拦你,但我有一请,想随你一起去。」
井真成道:「嘿……你是怕吾出手杀了李邕么?」
江朔道:「我只是想随你一同去。」
井真成冷笑道:「吾且问你,如果李邕承认罪责,你会让吾杀他么?」
江朔想了想,诚恳地道:「我不知道……」
江朔虽然尊重李邕,但老实说他和李邕相处时日甚短,虽然现在知道李邕杀日本遣唐使并非因其酷滥好杀,但毕竟是四百条无辜的人命,江朔实在不知道如何取舍,但他必须要去找李邕,因为江湖盟盟主之宝,因为叛徒程昂,有些事情他也必须和李邕当面问明。
独孤湘笑道:「井郎,就算朔哥不随你去,你也是杀不了李使君的,南八现在和李使君在一起呢,你自问是南八的对手么?」
江朔心道:险些忘了为防程昂偷袭,南霁云大哥自请先行去北海保护李使君了,一晃大半年,可也忘了请徐来大哥去打听南八的消息,又想:程昂仿佛也是泥牛入海了,在北地这些时候也没见到他的踪迹,不知道他是否去过北海。
江朔不禁开始焦急起来,现在是严冬季节,本来在这海外孤岛窝冬甚觉闲适,但现在想到与李使君相关的这些事,反恨冬季无法立即上路横渡乌湖海回中原了。
江朔道:「井郎如不嫌弃,先在岛上住下来,开春之后再回中原去寻李使君。」
井真成奇道:「这岛上有甚好,为何还要多住这几个月?」
江朔亦奇道:「严冬海上多浮冰,无法横渡乌湖海,难道你想走陆路么?听说北地道路亦被冰雪阻塞,难以行走。」
井真成道:「自然是走海路啊,我一人独骑,要是春季倒反而不能走了。」
他这一说,连独孤问都觉得奇怪,道:「东瀛有什么在海上行走的奇术么?为何春季不行,寒冬反而能行?」
井真成道:「我从新罗出来时,已是冬季,新罗通往安东的道路都是山路,早就不能通行了,我便只能走海路了。」
三人听了愈加奇怪,江朔想起井真成来时做乘的木筏,道:「难道你是乘着这个木筏从新罗一路来到这里?」
井真成道:「我自熊津任存城出海,就凭着这个小筏子,循岸而行,寒冬季节大海不会结冰,沿岸三五里却多有海冰凝结,海冰对于船只航行有害,因此冬季无法行船,但海冰却有一项好处,就是海冰覆盖之下,海水再无波澜,便是一个小小的木筏也能在海冰间游走,且木筏吃水浅不怕撞上浮冰,还能在冰面上滑行,岂不妙哉?」
独孤湘最是喜欢这些奇闻逸事,追问道:「原来如此,那为什么开春了反而不能乘木筏了呢?」
井真成哈哈大笑道:「开春后海冰融化,大海复归澎湃,海浪动辄丈许高,如墙而至,小小木筏不消片刻就溃散破碎了。因此说这木筏渡海之法只有冬季才行得通。」
江朔大喜,道:「这样我们马上就可以出发回中原了。」
当即从召回徐来等人,江朔对徐来道:「徐大哥,此间左右无事,我们准备按井郎之法,乘木筏渡海现在就回中原。」
徐来大吃一惊道:「少主,这可使不得啊!我虽也听过筏冰渡海之法,但冬季渡海毕竟太过凶险,还是开春后坐海船来的稳妥。」
江朔和独孤湘都是少年人心性,少年人就是喜欢冒险,原先不知道「筏冰渡海」也就罢了,现在听徐来说也知道有此法,那是无论如何也要尝试一番,却怕什么危险。
江朔道:「井郎自新罗来,已在海上行了千里有余,他千里都行得,我们只行三百里又何不可?」
徐来急道:「这倭人所言不尽不实,少主不可轻信啊!况且此人是敌非友,要是和此人一起出海,他在海中突然发难却又如何是好?」
江朔笑道:「徐大哥,我们只循着海冰前行,如他要发难,便在冰上打一架好了。」
井真成道:「吾二人虽称不上朋友,但吾国人称君子国,既然相约结伴而行,那就绝不会半路偷袭。」
徐来冷笑道:「我看你方才与少主交手,多是偷袭暗算的招数,可看不出什么「君子」的路数。」
井真成道:「吾国「志能便」之术乃是实用的武术,只求取胜不顾其他,但绝不会乘人不备背后偷袭。」
徐来只管摇头道:「任你怎么说,我就是不信。」
井真成也负手气道:「随你信不信,我又不求你们与我同行。」
徐来还待要反唇相讥,江朔拦住他道:「徐大哥,我意已决,你就不要再多说了。」
徐来跺脚道:「既然少主飞走不可,那我与你们同去。」
江朔知道徐来的脾气,要他不跟着去是万万不能的,便道:「好,那就有劳徐大哥了。」又转向秦越人、云姑道:「我们急着回中原,故而涉冰南下,两位却无需陪我们冒险。」
秦越人望了一眼云姑,对江朔道:「江小友,我们方才已经商量好了,我二人久别重逢,原是想结伴避世遨游的,只是独孤丈的伤情离不得人,才与你们一同住了半载,独孤丈痊愈后,我们就准备要告辞的了。如
今你们要南下中原,便正好以此为契机,大家就此分别吧。」
江朔、独孤湘闻言一起跪下给秦越人磕头,谢他救治独孤问的恩情,又问他们此后的打算。
这次却是云姑作答道:「江小友你只管派人把我们送回青泥浦岸上,我本是辽东人,越人也对白山熟悉的很,我们自有去处,等游够了,便回扶余府找我们的儿子,燕军也好、契丹也罢,只要敢来,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江朔料想秦越人和云姑是要重游四十几年前的旧地,心想二人因误会分别四十年,重逢之后却感情仍笃,叫人好不艳羡。随着他年岁日长,对着男女之情愈发生出朦胧的向往之情。江朔向二人叉手道:「二位老人家,无论你们或大信义城主将来遇到什么困难,只需到青泥浦漕帮分舵传个口信,朔儿便是赴汤蹈火也绝不推辞。」
秦越人点点头道:「溯之,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的心意我们领了。」
这一晚自然不能再出发了,江朔让井真成同徐来一个屋子睡了,井真成倒是毫无心事,到头便睡,徐来却安排人手暗中盯着他,以防他有什么不轨的举动。
第二日,再找井真成的木筏却找不到了,雪下了一夜,积了有数尺厚,徐来却道:「小小木筏费那劳什子劲找它做甚。」当即安排手下伐木扎筏。漕帮帮众本都是靠江海吃饭的船民,做筏子的本事比井真成可强太多了,只用了二三日便做成了三四张大木筏。井真成看了亦赞叹不已。
这一日,雪住天晴,北风亦不甚烈,众人便要出发南下了,为轻装简从,只带了徐来一人同行,其余漕帮兄弟则继续留守岛上,并择时机送秦越人和云姑回岸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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