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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无论是唐军还是漕帮,都说太急了,今日大胜非得了连醉三天三夜方可,江朔只得推说明日再议。
当夜尽醉,哥舒翰给江朔安排了营帐休息。江朔也终于把一身摩诃衍的褐衣换成了唐人的装束,他换装时又想起了叶清杳当年替他置办衣物时的体贴入微,不禁又暗自垂泪,这时帐角一掀,钻进来一个面目清秀的小子。
江朔刚想问他何事,仔细看时才发现是独孤湘。军营中没有女子的衣物,独孤湘也只能换了一套男子的衣物,立刻变成了一个俏生生的小伴当,此时她与江朔已经是成年男女了,身高相差了一个头,因此二人虽然年龄相若,独孤湘看起来却比江朔小了很多。
她已听江朔说过石堡城中发生的一切,知道胜利的喜悦并不能冲淡金雕和叶清杳之死带给江朔的忧伤,她也不知该如何安慰江朔,江湖就是这样一个随时会失去一切的地方,只能说之前他们太幸运了,每次都能逢凶化吉,每次都能救到想救的人。
相比江朔,独孤湘早三年就尝过这种滋味了,那日江朔跌入冰川裂隙中时,独孤湘就以为他死了,虽然她嘴上不承认,在西海寻找了三年,也不过是不愿意面对现实罢了,没想到江朔真的未死,这才是意外之喜,但其中的伤心与绝望她是真真切切领教过的。
二人内力修为均不浅,饮酒虽多却也不会醉,独孤湘将手轻轻按在江朔肩头,柔声道:“朔哥,你既睡不着,我们聊会子天吧。”江朔感激地捏了捏她的手,转过身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问独孤湘道:“湘儿,见面之后便仓促上路,我还没问你,这三年都干了些什么呢?”独孤湘一听,登时来了兴致,一撸袖子道:“嘿……这三年,本女侠一边寻你,一边行侠仗义,拳打吐蕃游骑,脚踢西海恶霸……”原来这些年独孤湘一直和西海党项羌人在一起,吐蕃人把党项羌人当作奴隶,动辄欺辱,打死都不问罪,独孤湘可见不得这些,她这些年替党项羌人出头,还真做了不少行侠仗义的好事。
拓跋朝光也一直没有离开西海,和乞梅一起对抗吐蕃,连年征战,党项羌东西两族的关系也越来越融洽。
去岁拓跋守寂以年老体衰为由,将自己西平公之位传给了儿子拓跋朝光,朝光向圣人请求在庆州安置乞梅部,唐皇不但恩准,又另辟夏州给朝光部,这便是夏州党项之肇始。
后来唐军与吐蕃人在西海之畔激战,拓跋乞梅、拓跋朝光便率领党项羌健儿组成游骑军,配合唐军行动,直到那日遇到江朔。
江朔听了一则唏嘘不已,二来也替党项羌人有了个好的归宿而感到高兴,他也将自己三年来的所遭所遇对独孤湘说了一遍。
独孤湘听到他竟然遇到有神奇治伤能力的六角龙,还和金雕、白猿、巨熊称兄道弟,不禁瞪大了眼睛,心生向往,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只恨江朔当年将她推到了对面冰崖,没让她一齐坠落。
江朔笑道:“冰川下的巨菌森林只有这么一小片,若跌得不巧,可就和那些犁牛一样摔得骨断筋折,摔成肉饼啦。”独孤湘却不以为然,心道:那巨熊不也是从冰川上跌落的么?
它不也没死么?但她的心思很快就转移到四季如春的不冻泉山谷,对于江朔击塌隧道再不能进入,甚觉可惜。
撅嘴道:“摩诃衍大师也真是个怪人,什么断舍离,自己不去也就罢了,却把隧道打塌干嘛?”江朔笑道:“湘儿,你要去也不是不成,不过就是辛苦点,翻过大雪山罢了。哎……若金兄还活着,它倒是可以带着你飞过去……”他一不小心说到金雕,不禁心往下一沉,独孤湘忙道:“朔哥儿,我们今日只说开心的事,生离死别还是放到别日去感慨吧……其实呀,去不冻泉还有另一条路径。”江朔奇道:“湘儿,你又没去过,怎么知道还有别的路?”独孤湘道:“不是还有白兄么?白猿顺着地脉来到不冻泉,我们只要寻到地脉的入口,一路寻去,也能找到不冻泉,无非就是把进出的孔洞挖大一些罢了。”江朔心知地脉出入口皆出自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要把出入口扩大谈何容易?
比如当年茅山积金洞中,白猿进出的孔洞离地百丈,人力根本无法攀援,若非那位不知名的高人打通金壁另辟道路,寻常人根本无法进入洞府,更遑论扩大洞口了。
他忽然心念一动,问道:“湘儿,白猿不是和你在一起么?它怎么会和李珠儿从地下钻入石堡城的?”独孤湘摇头道:“金雕带着你飞走时,天色正是黎明前至暗之时,我们都盯着你的身影看,没人留意白猿,等到想起来时,它早不见了,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江朔道:“恐怕李珠儿早已找到了白兄,不知用什么法子,竟能让白兄听她的号令,现在想来白兄和我说它在地脉中顺着暗河走了几千里,走上高原的说辞,实在太过吊诡,绝不可能是真的,只怕当时白兄也是李珠儿带来的。”湘儿撇嘴道:“珠儿姊姊心思深密,若她存心要害你,便是有九条命也被她取了去了,啊呀……这样说来,白猿顺着地脉进入不冻泉可能也是假的,珠儿姊姊只要偷偷带他走隧洞进入谷地就行啦。”江朔摇头道:“那倒也未必,李珠儿肯定是知道些我们不知道的事情,比这地下脉络的行进路线。石堡城一座孤城,必须得有井水才能在被围困时坚守这么久,想必这井水下面通着地脉,李珠儿带着白猿进入石堡城地下,就是怕此间地脉的孔洞人无法通过。不过她没想到的是,连白猿也找不到出路,若非我和铁刃奚诺罗阴差阳错打破了地壳,跌到下面,李珠儿也没法进入石堡城咯。”湘儿道:“现在石堡城中央都倒塌了,张大哥去看过,陷下去一个大石坑,泉水喷涌,已成了一个小湖,纵有密道也都被破坏啦……”二人正说得热闹,忽有人一挑帐帘冲了进来,二人一惊,却见来人是南霁云。
江朔想到叫南霁云撞见自己和湘儿孤男寡女同处一帐,脸色一红道:“南八夜深了怎不休息,你也睡不着吗?”南霁云却毫不在意独孤湘在江朔帐中之事,叉手道:“少主,日间湘儿说话得罪了阿布思,此人心思狭窄,正准备点齐人马来踏平此处营寨!”独孤湘道:“他这样胡作非为,难道哥舒翰不管吗?”南霁云道:“翰帅已经连夜兼程,回长安献俘去啦!张守瑜还在石堡城,高秀岩随我一起来了。”独孤湘气愤道:“原来哥舒翰这老小子急于表功先自走了,阿布思看准了此间无人给我们撑腰,才敢如此妄为。”南霁云道:“可不是,少主现在意下如何?”就在此时高秀岩和萧大有也闯了进来,萧大有破口大骂道:“直娘贼,阿布思所部五千骑兵已经在山下集结好了,少主,我已集结好了弟兄,只等少主一声令下,我们便和这狗贼拼了!”江朔大惊道:“不可,不可!”高秀岩亦道:“不可……五千训练有素的铁骑非同小可,漕帮弟兄中虽然有不少武林高手,但毕竟不是军人,不懂战阵之法,正面迎战必定死伤惨重。”萧大有道:“那怎么着?难道就脖子一梗,任由他们来杀?”江朔道:“我们跑吧,暂且避他一避。”萧大有不禁泄气道:“少主,你堂堂天下漕民之主,怎能说跑就跑?”他一拍胸脯道:“漕帮兄弟皆愿为少主赴汤蹈火,死不旋踵!”高秀岩劝道:“现在全是阿布思无理取闹,偌大打出手,闹得太大,翰帅那边也不好交代。”江朔点头道:“我们本就要去西域,不过提前两天走罢了……不过此间有我们这么多漕帮弟兄,阿布思不会对他们下手吧?”高秀岩道:“江少主放心,阿布思不过是想趁夜害你,漕帮转运辎重居功至伟,若明火执仗与漕帮作对,别个不讲,河曲数万唐军健儿也不能答应。”江朔道:“那便好!”众人出帐来到外面,江朔的营帐在一个小山坡上,这小山上只他一人,也是阿布思替哥舒翰安排的,美其名曰
“无人搅扰”,其实当时他已有趁夜杀了江朔的打算了。江朔先问:“爷爷和葛庄主夫妇呢?”南霁云道:“独孤老爷子和葛庄主料定你只会走不会打,已向北去了,说在伏俟城等你。”江朔点点头,心道爷爷和葛庄主都是神人,无需替他们担心。
他目力极佳,虽然山下无人举火,他也看到隐隐绰绰的人影,更兼他有观炁之术,只觉山下人马喷出的炁浩浩汤汤如江河奔流一般,根本无所遁形,便知众人所言非虚。
忽听一支鸣镝拖着凄厉的长音,飞向半空,南霁云道:“是曜郎,他在山下守的,我们约定,阿布思的军队一旦上坡,他就鸣镝示警。”果然听立刻到隆隆的马蹄声响从山下传来,南霁云到:“少主要走变快走吧!”高秀岩道:“我去拦他一拦。”江朔道:“高大哥千万小心!”高秀岩笑道:“溯之勿忧,同是翰帅帐下衙将,料他不敢把我怎么样。”江朔的龙骧马和独孤湘的玉狮子二马就在帐后,二人上马后,南霁云和萧大有也都跨上坐骑,要和江朔一起走。
江朔道:“萧大哥,你不能走,你还需在此主持大局,把弟兄们平平安安送回中原。”萧大有道:“可是……”江朔一板脸道:“这是少主之命,不是商量!”他说话已经不知不觉颇具威严,萧大有一凛,叉手称是,不敢再说了。
南霁云道:“少主,我不是漕帮中人,我和你一起走。”江朔也不废话,点头答应,向北一指,道:“南八、湘儿,我们往北走,绕过阿不思的军队,再与爷爷他们汇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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