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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山海盗船仿着水军海鹘船建造,世上没有叫海鹘的鸟,海鹘船是按着草原鹘鹰所制,头尖肚大,前低后高,其态如鹘鹰扑击,在海上行动轻捷,调转灵活如鹘鹰,故名。
海鹘船艏上有包着铁甲撞角,船艉舵楼上还有望楼,这两处就算被拍杆击中,也不致命,但拍杆恰恰拍在船舯最薄弱处,此船甲板下只有薄薄一层,桨工就在船舱内,更没有横板隔绝,拍杆上的巨石击穿甲板,直贯下去,又击穿了船底,汹涌的海水涌入,立刻灌满了整个船舱,不消片刻沉重的船艏就已经沉入海中,只怕比之之前马十二坐船沉的还要更快。
陈先登见状拍着着窗框,喊道:“糟糕!糟糕!狗杀才何时见你们砸得这么准过?”
陈先登武功差劲,江朔也没点他穴道,按理应当活动自如,但此刻他吓得浑身发软,竟如中了光明盐十软散一般,软疲疲地靠在舷板上,独孤湘道:“郎将又击沉一艘盗船,军威正盛啊,你却怕什么?”
陈先登此刻也顾不得讨好独孤湘了,道:“小女子懂个甚!翁山海盗是这么好惹的吗?那可是东海上的狼群……”
二人来不及斗口,忽听另一边梆子声响,左舷几十名弩手疯了扣动悬刀,射出铁矢,陈先登忽然一蹦三尺高,飞快地抢到左舷,骂道:“猪狗辈胆肥了!谁叫你们射弩的?”
却没人理他,一众军士“戚戚咔咔”射得正欢。
陈先登推开一人,从舷窗望出去,却见另一艘船上顺着绳索爬向遣唐使船的海盗已被射落了数人,剩下的也都骂骂咧咧地往回爬去,团结兵们的弩箭跟着转向,一阵钢铁箭雨射得船上的海盗抬不起头来。
陈先登气极反笑,道:“你们这帮懒蛆癞狗,平日里可没见有这么好的射术。”
大海上无时无刻不在颠簸,自己在晃,对手也在晃,要射中殊为不易,像团结兵这样瞄准一根绳索上的海盗,能射落这么人,已算得准了。
海盗们先前擦着海鳅船而过,是因为他们知道唐军郎将陈先登受了匪首的贿赂,绝不会与他们为难,这才大摇大摆,去攻击遣唐使船,没想到海鳅船会突然发难,众海盗不由得大怒,右边落在海里的,左边躲在舷栅后的,一齐破口大骂,海鳅船上的团结兵也不肯吃亏,对骂回去,一时间大海上骂声一片,嘈杂不堪。
所不同的是,海盗骂人只能过过嘴瘾,海鳅船上的团结兵却是边骂边叩动弩机,向着任何一个敢冒出头来的海盗射去。
海盗亦有弓箭,可是民间粗制滥造的猎弓在海上根本就是撞大运,射出之后便听天由命了,更何况海鳅船远比海鹘船高大,官盗双方如城头攻守一般,唐军占尽了优势,而海盗们只能被动挨打。
江朔心道,难怪晁衡一个东瀛人能在唐廷做到三品秘书监,他一眼就看出了团结兵与陈先登的矛盾,说话更能直击团结兵的内心,非但叫他们心甘情愿地攻击海盗,更让他们士气大振,非但一击打沉了海盗船,连弩箭的准头都提升了不少。
海鳅船内人人振奋,只有陈先登拍着舷板哀叹不已,独孤湘故意逗他道:“郎将,大胜在即,你却哭丧着脸做什么呀?”
陈先登还是那句话:“小女子懂什么?翁山海盗可谓海上狼群,得罪了他们,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会缠斗不休……”
海鳅船忽然剧烈地晃动了一下,陈先登险些从回廊上甩落下去,多亏江朔手疾眼快,把他拉了回来。
江朔透过舷窗往外看去,原来是有一艘海盗船撞上了海鳅船,海鹘船的船艏包着黝黑的铁甲,头上铸有狼牙般的撞角,“咣”的一声,插入海鳅船的舷板上,虽然扎不透坚厚的船木,但海鹘船牢牢钉在海鳅船上。
海盗们向上抛出拖着长绳的钩爪,钩住了船楼顶上的雉口,再顺着绳索爬上海鳅船,团结兵以弩射击,但海盗们贴着船壁如壁虎般向上攀爬,舷窗窄小,无法将身子探出射击,船上唐军一时倒也那他们没办法。
紧接着右舷又是一声巨响,江朔等人赶到那边一看,也有海盗船靠了上来,再像远处望去,更多的海盗船向这边靠拢,果然如黑色狼群一般,陈先登绝望地坐在地上,哀叹道:“完咯,完咯,海盗十几艘船,少说四五百人,我们这船上满打满算才不到一百人,如何抵敌得过?”
江朔道:“没想到海盗竟然如此猖獗!”
独孤湘则问道:“官军就没有援军么?”
陈先登冷笑道:“别说没有,就算有,见到这海上狼群捕猎,哪个敢来解救?”
江朔忽然喊道:“小心!”一把将陈先登扑倒。
只听“咔”的一声木板爆裂的巨响,一条巨矛射穿舷板,巨大的矛头如伞般撑开,往回一退牢牢挂在舱壁之上。原来是江朔见到远处的海盗船向这边射出巨矛,这才救了陈先登,陈先登拭了拭额头的冷汗,骂道:“这帮臭贼,还真下死手啊!”
紧接着木板,两舷木板爆裂之声不绝,有五六条长矛插了进来,将海鳅船向两边拉扯,发出“喀啦啦”“咯吱吱”的怪响。再向外看去,却见东海之上海盗船如狼群麇集,近的用撞角叉住大船,远的用三弓床弩射出绳矛,扯住大船。
海盗将海鳅船团团围住,倒把东瀛人的船都忘在了一边。
江朔他们两头跑来跑去,殊为不便,也无法守御向上攀爬的海盗,晁衡道:“为今之计只有登上甲板,与登船的海贼决一死战!”
江朔和独孤湘可不怕短兵相接,独孤湘道:“好,索性杀个痛快!”说着伸手就抓陈先登。
陈先登两脚发颤,连声道:“我不去,我不去!”
晁衡道:“陈郎将,你祖上也是南朝皇族的后代,祖上陈霸先可能英雄,你如此胆怯,岂不令祖上蒙羞?”
陈先登颇为意外,慑慑道:“你怎知我的家世?”
晁衡久在京中为官,怎会知道陈先登是谁的子孙,只是他想此公如此不堪,还能混个五品郎将,只怕祖上不是贵胄就是豪强,他所知陈姓名人有限,心想陈先登既是明州人,说他是陈朝后裔,就算不中也是高抬郡望,没想到陈先登真是前朝苗裔。
晁衡道:“现在与海盗战端已开,想要自保已经不可能了,不如放手一搏,方有一线生机。”
江朔也道:“朔至今仍记得当年陈将军对黑龙王时的勇武,区区海盗将军有何惧哉?”
陈先登最吃不得捧,听了晁衡和江朔,哈哈大笑以遮其惧,道:“好,兄弟们随我登上甲板杀敌!”
众人上到甲板,方才看清海上此刻的全貌,藤原清河的船已经和海鳅船搥到了一起,一头被拍杆击中的海盗船已经彻底沉没了,海面上有几十人在扑腾,另一头的海盗船收紧绳索,已经和遣唐使船、海鳅船紧紧贴在了一起,海盗们重整旗鼓,顺着舱壁向上爬来。
而吉备真备,大伴古麻吕的两条船居然一左一右,绕过被群盗围住的海鳅船,自顾自向东驶去了。
独孤湘道:“晁卿,你们东瀛人忒也的的没义气了,他们怎么把你们扔在这里自己跑了?”
晁衡道:“独孤娘子有所不知,这时我们出发前就商量好的,海路凶险,我们早做好了献身的准备,互相约定无论是谁遇难,都不加救援,只管一路东渡回国,这也是因为怕互相救援反致全军覆没。”
说话间却见挟持着晁衡坐船南逃的马十二居然奇迹般地驾着船回来了,还险些和走难免绕行的大伴古麻吕坐船撞在一起。群盗可以不管别人,马十二却不会放任他再逃跑,立刻有船转过头去截击,后面追击他的船也掉头回来,数艘船将马十二团团围住。
这艘遣唐使船却像疯了一般,直撞向迎面的那艘海鹘船,那艘船上的海盗显然没想到遣唐使船如此悍不畏死,本来海鹘船的船艏包铁,只要正面对撞绝不会吃亏,但他们最后关头害怕了,转舵打桨想要避开,却已经迟了,遣唐使船的船艏虽然没有撞角,但坚厚木料所制的破浪船艏仍然锋利如刀,在那艘海鹘船上画出一道横向贯穿的巨大裂缝,那船一起一浮之间已经开始进水,很快船便歪向了一边。
遣唐使船撞开这艘海盗船,自己却几乎毫发无伤,速度不减,撞入海盗围攻海鳅船的阵中,独孤湘笑道:“没想到马十二倒有些良心,居然回来替我们解围。”
晁衡却忧心忡忡道:“鉴真大师还在船上,他们不快逃走却回来做什么?”
独孤湘道:“马十二就是逃走,肯定也是去明州或者苏州,这样鉴真大师的第六次东渡可就又要失败了,况且和海盗一起登岸,大师勾结海盗的罪名可就做实了。”
晁衡何尝不知马十二不可能护送鉴真大师东渡,只是心中尚存一丝幻想罢了,陈先登却紧张地道:“看仔细了,那艘船没有减速,按这个速度非要一头撞穿我们的侧舷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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