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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茶杯被摔在了地上,碎片滑到了皇甫玉书的膝盖边上,他笔挺地跪在地上,虽是在请罪,但言语中却瞧不出丝毫的悔意。
“你!你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皇甫家主用吃人的目光看着自己精心培养出的继承人,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了什么,哪怕是魔道狂徒尚且对人伦大道有所敬畏,可这混账东西竟然对自己的妹妹.
“那是你亲妹妹!你是畜生啊!”皇甫夫人一巴掌将儿子扇倒在地,她甚至怒而拔剑想要直接砍死这个丧心病狂的玩意儿。
“行了!”
皇甫家主暴躁地阻拦了妻子的动作,皇甫夫人手中剑被夺,整个人仿佛失去了神采一般,跌坐在椅子上掩面哭泣,真不知她们上辈子做了什么孽,竟摊上了这么一对倒霉孩子。
皇甫家主如今也是神色难看,出了这样的丑事,再想将女儿嫁入皇家已是不可能,甚至嫁给普通人都要慎之又慎,谁知道眼前这个孽畜到底做了多少混账事,若不小心让外人对皇甫世家的家教开始乱嚼舌根,那他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没有外人知晓吧?”喘匀了气,皇甫家主冷声质问道。
皇甫玉书跪在地上,平静地直视父亲:“此事若叫外人知晓,只怕会非议皇甫的家教。”
闻言皇甫家主的火气顿时又上来了:“孽障!你既知道此事会叫天下人耻笑为何又.!罢了!”
皇甫家主来回踱步,最终是长叹一声将儿子赶了回去,他和妻子相视无言,此事若是一个处理不好,只怕皇甫家百年的清誉便要毁于一旦了。
“.不如,将灵儿送走吧?”皇甫夫人有些为难地说道,手心手背都是肉,哪怕她再不看重女儿,那也是自己身上掉下的一块肉。
“不妥,说来此事尚有古怪之处,玉书自小听话乖巧,从来不曾叫我们操心过什么,此次他行此大不韪之事,灵儿未必就没有过错。”皇甫家主沉声道。
“老爷?”皇甫夫人有些担忧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因为是枕边人,所以没有谁比她更清楚这是一个怎么样冷漠的人。
“此事哪怕泄露一星半点都能叫皇甫世家万劫不复,我如今身为家主,合该为家族考虑,所以夫人.我这也是无奈之举。”皇甫家主语气生冷地道。
皇甫夫人惊骇莫名,但丈夫已经做出了决定,她只能暗自抹泪。
而另一边,无功而返的皇甫玉书也将自己今日所做的事情告诉了妹妹皇甫灵儿。
听完哥哥的话,皇甫灵儿轻轻地歪着脑袋,用非常奇怪的目光注视着沉思着的皇甫玉书,如果不是多年相处的经验能够让她确定自己的哥哥不是一个善于隐藏的人,她真的会以为对方是故意的。
昨天,皇甫灵儿来找过自己的这位哥哥,她不想进宫当妃子,起码是不想去给一个能够做她爹的人当妃子,所以她找了哥哥帮忙。
但没想到的是,皇甫玉书的解决办法居然是自己跑到父亲母亲面前去“坦白”了他和妹妹之间的不轨。
说实话,听到这里的时候皇甫灵儿很难忍得住不笑出声,与其说是帮忙,对方这绝对算是添乱了吧,还是说对方趁着这个机会把心底藏着的一些东西都给抖了出来。
说起来,皇甫灵儿其实是能够感觉到的,哥哥对自己的“心意”。
偶尔的时候,哥哥的眼神会发生变化,变得像个陌生的年轻男子在打量一个美丽女子异性的眼光。
痴慕、爱恋、火热而带着侵略性,还有藏不住的欲望,但一与妹妹目光相交,哥哥立即就会惭愧地低下头去,聪慧如皇甫灵儿,怎会察觉不到皇甫玉书的异状呢。
尽管那是错误的,是不被世人所容忍的,是会被天下人所指责的,但作为当事人,皇甫灵儿对于哥哥的“心意”并不觉得排斥或是恶心什么的。
虽然不知道哥哥心里究竟是如何想的,但是对于皇甫灵儿来说,从她懂事以来感觉到的第一种情感那便是——
无趣。
这个家族十分无趣,这个江湖十分无趣,这个世界同样十分无趣。
有的时候,皇甫灵儿宁愿一个人望着天空发呆也不想去和别人交流,因为交流的对象很无趣,对方心里想的什么她一清二楚,很多事情只要听一个开头,她就能够大概猜到结尾,所以很无趣。
无趣的因素组成了无趣的记忆填充了皇甫灵儿的童年,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样奇怪,她不得不开始观察学习周边的其他人。
可是不管怎么模仿,假的终究是假的,皇甫灵儿无法对眼前的任何事情感觉到类似愉悦的满足,心中的那种空虚始终都存在着。
这样的情况下,身边最亲近的哥哥这份矛盾、痛苦、执着又夹杂着几分甜蜜,甚至还有些污秽的心理便有了用武之地。
皇甫灵儿其实对自己哥哥抱有的是一种愧疚的心情,大概如此吧,毕竟每一次对方忍着心中念想如同一只老鼠一样在暗中观察她的时候,她都在反过来享受对方心底的这份煎熬。
明明近在眼前却无法触及,那份不为世俗认可的感情带来的只有毁灭和灾难,皇甫玉书内心的痛苦和折磨一直都是皇甫灵儿改变无趣生活的调味剂。
但再有趣的东西,看多了也是会腻味的,更不用说皇甫灵儿还是个口味挑剔的美食家,每天只有一道菜的日子她早就过够了。
很遗憾的是,除了家族之外,她能去的地方只有书院,可那里虽然人杰无数,但总是差了那么几分趣味,她见了心里也实在提不起劲,唯一还算看得过眼的大师兄祁云舟,却也已经开始有意无意躲着自己走了。
说来这位大师兄确实有几分本事,虽不至于说看穿了她的伪装,却也从另一方面彻底避开了她的影响,如此心性,想必此人将来定然也能成就一番了不得的事业。
可最叫皇甫灵儿大感不快的还是书院的院长白眉先生,自己的这位老师着实不一般,这家伙或许是第一个能够看透她一部分本质的人,那一双洞悉真相的眼力的确无愧他儒家掌门人的身份。
皇甫灵儿讨厌一成不变,她喜欢变化,无论好坏,历经磨难后的昙花一现有着旁人难以企及的魅力,她十分期待这种东西的出现。
因而白眉先生循规蹈矩的教导方式让她感到万分无趣,最可悲的地方在于,这个老家伙明明自己就拥有着变革的能力,无论是学问还是武功他都可称作当世顶峰,可这样的人偏偏受制于世俗,待在这样一个角落里当一个教书匠。
内心里,皇甫灵儿鄙视这样的胆小鬼,她喜欢华丽的转变,无论道路的前方是希望的阶梯还是绝望的深渊,她都想要一探究竟。
不过从本心出发,比起所有人都能够欢笑面对的美好结局不同,在拼尽全力过后悲惨地消亡才是她更加期待的故事。
要说为什么的话,或许她天生便是个无可救药的恶人吧。
以至于成为她的家人朋友是那样倒霉的事情,书院有白眉老头护着,以现在皇甫灵儿的能力还无法染指,但家族就不同了。
皇甫家自诞生至今,已经传承了近千年,越是古老的东西就越容易被腐朽的气息包裹,家族也是如此,太多的陋规,太多的戒条,以至于在衣食住行这类简单无比的事物上,都被添置了许多难以理解的束缚。
皇甫灵儿十分讨厌现状,尤其她的哥哥曾经更是她最为不喜的对象,那个男人简直就是这个千年家族所有的腐朽之物集合体,以至于能够被家族里的人盛赞为最优秀的继承人。
皇甫灵儿一度想要把皇甫玉书杀掉,只因为这个人摆在跟前实在碍眼。
作为千年世家,即便身处江湖,那传承的底蕴也非寻常百姓可比,因此在家族的记载中,皇甫灵儿看到了许多有趣的东西。
拥有着比起大多数或者说几乎所有家族成员都要睿智的头脑,皇甫灵儿对于武学的想法平平,但对于家族传承的其余古怪玩意儿却颇感兴趣。
皇甫世家的存在显然并非偶然,它是带着某种使命才留存至今,以至于家族的记录中会有天毒泣心身这种离谱的东西。
古老的传说,长生的秘密,家族的使命——记录中太多语焉不详的东西需要验证,可如今传承已经变成传说,家族的使命也早不知道被她的父母忘到哪个角落去了。
当世不存在知晓过往秘密的族人,那想要证明千年前那些东西确实存在过,皇甫灵儿就只能从其他方面入手了,简单来说,她打算从自己身上开始动手。
先前她的哥哥为了保住不让她入宫,皇甫玉书在父母面前竟半真半假地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这一点启发了皇甫灵儿。
古时候有过这样的事情,为了保证血脉的纯净,王室与贵族会选择血脉相近的对象诞育子嗣,而当今世上与皇甫灵儿血脉最为接近的,便是她面前这个身上流淌着和她一样鲜血的哥哥。
如果皇甫家的先祖真的拥有那样神奇的力量,那或许她与哥哥能够重现这个奇迹。
于是皇甫灵儿将从哥哥皇甫玉书那里得到的生离花拿了出来,虽然因为离开了死别谷,生离花完全无法生长,但既然长成后的花有引人迷乱的作用,她把种子磨成粉或许也有点效用。
皇甫灵儿直白地将自己疯狂的想法告诉了哥哥,看着皇甫玉书那张又笑又哭的脸,她不禁有些担忧,这刺激会不会有些太大了,万一她的哥哥其实内心里勉强还算是个人,这会儿被吓跑了该怎么办。
不过好在这是皇甫灵儿多虑了,皇甫玉书的疯魔程度比她也差不了多少,甚至她连生离花的种子粉都没有用上。
窗外雷雨响得急,哥哥浑身打颤,大概不仅是因为情绪激动,还有那份强烈的罪恶感,背德的事实无时无刻不在灼烧着他的内心,他并不是毫无所惧的,只是明知道这么做是万劫不复,但他还是义无反顾。
屋外天雷狂啸,仿佛审判罪人的雷锤,一次又一次砸下。
“灵儿,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一定会保护你。”皇甫玉书赌咒发誓,他紧抱着妹妹,仿佛想要将这人儿揉进他的身子里去。
“.”皇甫灵儿忍不住有些想打哈欠,虽然是必要的仪式,但她却感到了万分的失望,她的哥哥就连当坏人的时候都是这般刻板无趣,这可真是让她意想不到。
荒唐的一夜过去,第二天皇甫灵儿醒来的时候,枕边空无一人,只有榻上那朵绽放的血梅证明着昨天发生的一切,看来皇甫玉书早已经吓得落荒而逃,毕竟是那个人嘛,想来倒也合情合理。
这个家族里几乎没有靠得住的人,所以皇甫灵儿忍着身体上的不适自己收拾残局。
重新冷静下来考虑一下,虽然不曾后悔探寻那千年的秘密,但同样她也不可能完全无视自己现在要面对的现实,她不可能无声无息弄出一个孩子来,总要有个说法才好。
烦恼之时,墙头上传来了玩世不恭的笑声。
“咦,今日皇甫兄长不在?这可是真太好了。”原来太子殿下再次翻墙进来。
此人虽然看似无礼不恭,实则作为皇家子孙,礼义廉耻都是写在骨子里的,又怎么可能真的学那登徒子一般肆无忌惮。
太子止步于皇甫灵儿的闺房前,不得美人同意,他不会逾越半分。
“今日天色正好,郊外的银桂开得正盛,不知皇甫姑娘可有兴趣与泛舟湖畔,一赏这难得的花景?”太子一如既往发出了邀请,只是他早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心理准备。
不过今日皇甫灵儿倒是没有像往常一样。
“好啊。”打扮简单的皇甫灵儿走了出来,只是略施粉黛便已是花羞雁落,太子殿下看呆了眼,天下第一人美人绝非浪得虚名。
“诶,真的吗?”太子的反应有些傻兮兮的,幸福来得太突然,他有些没反应过来。
皇甫灵儿笑而不语,锦衣卫如今只是上门试探,父亲母亲那边还在犹豫,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她从来是个务实的人,不会在意方法的好坏,只要能够达到目的就行。
只是没想到的是,太子殿下或许是平时装得太辛苦了,一旦暴露真面目之后,做事就变得有些不顾后果起来。
皇甫灵儿是没想到,小小一撮迷乱人心花粉就能让太子殿下撕下一切面具,说来她也并不讨厌这个表里不一的人,总归要比别人眼中的好好先生强多了。
等到这位殿下发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他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仿佛第一次认清自己竟是这般丧心病狂的禽兽。
接下来的一切就顺理成章了,太子殿下的出现让皇甫夫妇产生了犹豫了,当今有许多子嗣,可太子如今仍然是孑然一身,既然要下注,何不赌一把大的。
可是皇甫夫妇也没有犹豫多久,因为锦衣卫指挥使孟渊亲自登门了,他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说服了父亲母亲,两边敲定了送皇甫灵儿进宫的计划。
虽然看似死棋了,但皇甫灵儿并不慌张,她手里还有一张牌可以使用。
只是令她也没想到的是,皇甫玉书疯的程度比她想象的还要深,她不过是想让对方做事的胆子大一些罢了,谁知道对方能够疯到这个程度。
锦衣卫指挥使孟渊登门七天之后,皇甫玉书在一个不起眼的清晨,眉头都不皱一下就把父母给杀了,速度快到皇甫灵儿都反应不及。
事后皇甫玉书有条不紊地处理着父母的后事,在灵堂上看着眼含热泪人若呆傻的哥哥,对方似乎真的很伤心,难不成她看错了?刚刚那个杀了爹娘其实是别的谁?
皇甫灵儿忍不住开始反思自己,她甚至有些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皇甫家的孩子,这很没道理啊,父母死了,她竟没有半点悲伤,和一旁哭到不能自已的哥哥完完全全是两个极端。
不应该啊,难不成她是捡来的?又或者她其实不是母亲的孩子,而是父亲和什么畜生交合后生下的怪物?
皇甫灵儿低着头在灵堂上胡思乱想,虽说过程有些古怪,但好在结果是自己想要的。
多亏了公孙世家那位朋友,皇甫灵儿的医术造诣同样不低,在确认自己怀有身孕之后,她算了算日子,心里有数之后便找上了太子殿下。
当太子殿下带着她出现在孟渊面前的时候,这位后知后觉的指挥使脸色都绿了。
而且除了他之外,皇甫玉书也才知晓这件事,暗地里,哥哥盯着太子殿下的眼神仿佛是杀人。
皇甫灵儿倒是十分欣慰这样的变化,虽然皇甫玉书知晓妹妹有着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但他还是愤怒异常。
以至于后来皇甫玉书在没有知会任何人的前提下,一个人说服了东方世家和太子殿下,一方面想用苦肉计算计一下多管闲事的孟渊,给对方一个教训的同时,也为将来剪除锦衣卫这个庞然大物而做准备。
心知锦衣卫威胁的太子殿下自然也没有拒绝,但是他没料到的是,皇甫玉书还留了后手,苦肉计是真,但他打算假戏真做也是真的。
皇甫玉书悄悄替换掉了东方世家里动手的刺客,以至于太子殿下就差那么一点儿就真的魂归西天了。
即便是机缘巧合之下被玄天教主救走,但太子殿下伤势之重,未来一年都在昏迷之中。
后来,这位魔道巨擘主动找上门来,凭着一点儿蛛丝马迹,他竟然大差不差地推断出了事情的原委,在见到皇甫灵儿这位怀有太子遗孤的未亡人之后,他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殿下的性命本座救下了,然而本座是个商人,太子一条性命换一样东西,想来夫人是不会拒绝的吧?”玄天教主开门见山地道。
“前辈想要什么?”皇甫灵儿让如临大敌的哥哥暂且守在门外,自己亲自起身为对方沏了茶,随后耐心地问道。
“一块玉佩,”玄天教主淡淡地道:“那本该是殿下随身之物,但本座未在他身上寻得,想来此物应是到了夫人手中。”
皇甫灵儿看着对方喝下了茶水之后,然后才问道:“前辈真是消息灵通,的确有这么一样东西,乃是皇家之物,不知前辈要它做什么?”
“你不必知道,”说罢,玄天教主起身就要走,临了还似笑非笑地对皇甫灵儿说道:“还有,小辈记着,下次在茶里下毒的时候,记着用见效慢些的毒。”
“听闻前辈有神功护体,可以百毒不侵,晚辈本以为此事是世人以讹传讹,没想到竟然是真的。”皇甫灵儿低头受教。
而就在玄天教主走出房间没几步后,他猛然回头:“慢着,你到底给本座下了什么毒?”
皇甫灵儿缓缓抬头,如星辰一般明亮的眼眸带着戏谑与玩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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