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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吩咐让执棋有一瞬的迟疑,但也只是那么一瞬,她福了福身应下,看了桃绫一眼便出去了。
桃绫擦了眼泪,与臻璇道:“奴婢随奶奶去。”说罢,扶着臻璇起了身,替她整了整仪容。
从角门出了天一院,执棋在门外备了软轿,桃绫扶臻璇上了轿,沿着甬道一路走,就能穿到夏颐卿位于外院的书房。
夏颐卿不在家,钱溢鸣在夏景卿的院子里。
夏景卿急得团团转:“你怎么说来就来?这下好了,嫂嫂生气了。”
钱溢鸣被他转得头晕,只能闭上眼不看,道:“我会与你嫂嫂解释的。”
夏景卿停下脚步,刚要问他怎么个解释法,就听外头报着臻璇到了夏颐卿的书房,请他们过去。
夏景卿叹了一口气,与钱溢鸣一块过去了。
臻璇很少到外院来,即便是夏颐卿的书房,她也只进来过几次。
今日是云在留守,他请了臻璇坐下,又请了夏景卿和钱溢鸣进来。
执棋守在臻璇身后,桃绫白了钱溢鸣一眼,移开了目光。
臻璇打量着钱溢鸣。
俊秀、斯文,瞧着是个正经读书人。不知道是不是家境使然,比之一般的书生,多了一份硬气。这样的面相,叫人心生好感。
夏景卿硬着头皮唤了一声“嫂嫂”。
钱溢鸣拱手行礼。
臻璇等两人落了座,冷声问钱溢鸣道:“钱五爷抬爱我的丫鬟,事情成与不成,都不能连累了名声。钱五爷说与同窗知道,叫人以此为笑话,这是什么道理?”
开门见山,直截了当,没有一点儿转折的问话,夏景卿打了个冷颤。他眼中的嫂嫂素来脾气温和,却不想也能这般咄咄逼人。
钱溢鸣这一次来,已经做好了被责难的准备。
闻言他起身作揖,道:“不是我推脱。实在是这件事不曾和他们说起过。就跟夏二嫂说的一样,成也好,不成也好,我都是私底下与景卿说的。毕竟不是小事,又怎么能厚颜无耻说出去呢?”
臻璇挑眉,追问道:“照你这么个说法,你那同窗又是怎么知道的?”
钱溢鸣面上愧色更重:“实不相瞒,是叫他偷听了去的。昨日里与他闲谈时,他说起在钱湖寺遇见了桃绫姑娘,又说了那么一番话。我察觉到不对。一再询问之下,他承认是偷听了我和景卿的对话。我知道了这个事,就觉得必须要来给姑娘赔个礼了。”钱溢鸣说完,对着桃绫又是一个揖。
桃绫皱着眉头侧开了身,啐道:“不敢受钱五爷这个礼。”
夏景卿插了句话:“嫂嫂。真的是叫那人偷听去的,无论是我,还是钱溢鸣,都不会把这事说出去的。”
对于这个说法,臻璇信了大半。
夏景卿行事虽然大胆偶有出格,却不是一个没丁点分寸的,而钱溢鸣。臻璇虽没有打过交道,但从夏颐卿和夏景卿那里都听说过一些他的事情,应当也不是那样的人。
但是,偷听的也好,漏嘴的也罢,这话传扬在外头。到底难听。
关系到声誉的事,即便是个丫鬟,也不能有了污名。
臻璇重视桃绫,自是怕她吃亏:“钱五爷,外头那些话。你如何处置?”
“我想求娶桃绫姑娘,以正妻之礼,请夏二嫂成全。”钱溢鸣一字一句道。
臻璇偏过头去看桃绫,见她面色铁青,示意她稍安勿躁:“若八字不合呢?”
钱溢鸣一怔,他听得出来,这是推拒之言。
只要说是八字不合,那外头就算有钱溢鸣求娶夏家丫鬟被拒的流言,也不会对那丫鬟的名声有过多影响。
但是,他是下了决心的。
之前托夏景卿转达被拒,并没有被绝了路了,若这一回当面求娶还不成,这桩亲事就是彻底无望了。
他喜欢桃绫。
玲珑阁外一面,桃绫的辣性子是他所欣赏的,也是在钱家如履薄冰的他的母亲和妹妹需要的,但最重要的,是他喜欢。
真真是一见钟情。
“我清楚夏二嫂很重视桃绫姑娘,提出过必须为妻,我考虑过后,也觉得应该以正妻之位来表示我的重视。景卿转告过我,夏二嫂不同意是担心姑娘受委屈,毕竟我家中是那么一个状况。对夏二嫂来说,姑娘一直留在身边看得到的地方,好坏都落在眼里,事事都能照顾到,嫁出府去,难免要牵挂。”钱溢鸣深吸了一口气,他觉得词穷,来之前想过的话语这会儿都忘到了脑后,竟比先生出的文章卷子还要难上三分,“我此时就算是拍着胸脯保证会善待姑娘,会如何如何,夏二嫂和姑娘听了也都会感觉是空口白话,但我是真心这般想的。夏家和钱家都在甬州,夏二嫂不放心,可以经常请姑娘回来说话的。”
臻璇迟迟没有回答。
桃绫低着头,面上看不出喜怒。
执棋垂着手,规矩站着。她羡慕桃绫,不是羡慕她有这么一个脱了奴籍做正经主子的机会,而是羡慕她有一个真心实意为她打算的主子。
不过,她也有庆幸。
这个会为身边人打算的主子如今也成了她的主子。
桃绫与臻璇从小到大的情谊别的人比不了,但只要她用心伺候臻璇,到了那时候,臻璇也不会随意就把她指了人。
钱溢鸣看出臻璇还在犹豫,便道:“夏二嫂一时决断不得,等过几日再回复也不迟的。”
臻璇点了点头,叫云在送了钱溢鸣和夏景卿出去。
她没有动,依旧坐在那儿,支着下巴想事情。
真要说,钱溢鸣也是不容易,这种事情自己厚着脸皮来开口,也是他没有办法里的办法。
执棋冲桃绫努了努嘴,示意她留在屋里,自个儿先出去了外间。
“桃绫。”臻璇的声音让出神的桃绫回过神来,见桃绫弯下腰等她吩咐,她缓缓道,“我是怕你吃亏受委屈,但我更怕耽误了你。”
桃绫蹲下身,握着臻璇的手:“奶奶,奴婢要留在府里,不是说好了吗?奴婢与奶奶做管事娘子、管事婆子……”
臻璇反握住桃绫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你是不愿意嫁那钱五爷,还是放心不下我?”
“奴婢放心不下奶奶。”桃绫答得很实在,“是嫁钱五爷也好,嫁赵六爷也罢,都比不上嫁给家生子,伺候奶奶。”
“傻丫头。”臻璇长长叹了一口气,不知不觉间就红了眼眶。
她一直记得桃绫的好,病中是桃绫衣不解带伺候,难过时是桃绫陪着她落泪,遇到危险时是桃绫奋不顾身挡在她的跟前。虽然这是做丫鬟的本分,但臻璇都没有忘。
而跟着她,桃绫受过不少罪,当初庆安堂里人手少,桃绫一个人干了几个人的活,甚至还被臻徊那般欺辱,被天保打晕了差点掳走。
如果可以,臻璇想让桃绫过得好一些,比现在更好。
“你我主仆多年,感情与姐妹一般,你待我好,放心不下我,这一点我很清楚,但同样的,我希望你能更好。”臻璇眨了眨眼睛,把眼底的酸涩压了回去,“钱五爷这个人,二爷夸过,三叔也信任他,有家底,又是嫡子正妻,如果不是钱家里头一团乱,我不会有丝毫犹豫就会点头。”
钱家的那些事,桃绫并不知道,但她明白臻璇的这份犹豫,越是看重越是举棋不定,在臻璇心里,若能叫她脱了奴籍做个正经主子,和和美美过日子,是再好没有的事情了。
臻璇慢慢把钱家里头的关系与桃绫说了一说,既是为了让桃绫明白,也是为了让自己再理一理思路。
说完那些,话又转回到了钱溢鸣身上。
“钱溢鸣底子不错,应当是会善待你的,但是夫妻相处是两个人的事情,要用心经营,没有哪一方对的而错全在另一方,你若能用心去相处,不会没有回报。”
这是臻璇的体会。
重生几年,她见识了很多夫妻的相处,相敬如宾的裴大老爷和段氏,琴瑟和鸣的臻衍和孙氏,日日争吵的臻徊和任氏,一方强势一方软弱的裴九老爷与梅氏,每对夫妻各不相同。
如今她也成婚了半年多,对于曾经莫妍和臻彻的婚姻,她越发能明白其中的错误。
以那样的方式结束新婚之夜,臻彻固然有错,莫妍也是同样的。
而后来的两年,莫妍沉静在臻彻给她的相对安稳平静的生活里,自己做自己的事情,也从未想过要去改变和臻彻的关系,同样的,臻彻也没有。
是他们给了旁人可趁之机,是他们自己造成了婚姻的失败,贾老太太与苏满玥的逼迫造成了莫妍的死亡,加剧了这场婚姻走向终结的速度,但若是在那两年里,两个人有认真相处呢?
那些思考给了臻璇启发,这一次,她很认真地经营和夏颐卿的婚姻,她想与他好好过下去,前车之鉴,她记在心上。
“桃绫,这样的机会,若是错过了,大概就再也不会有了。”臻璇望着桃绫的眼睛,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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