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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在教育方面,司马光也有着自己的理念,而且与王安石是非常像似的,也都是要追求实用性,而不是那些毫无用处,夸夸其谈的学问。
这一点从司马光的文章就能看出来,他的文章是非常朴实无华,连半个华丽的词藻就找不出。
当然,王安石的文章虽然华丽,但关键他能在保持赏心悦目的同时,还能够做到字字珠玑,针针见血,胜司马光可不止一筹。
这个就只能用天赋来形容。
但是二人的区别也非常明显,王安石上来就是要大刀阔斧,不破不立,逆天改命。
而司马光则是谨小慎微,所谓“治天下譬如居室,敝则修之,非大坏不更造也”。
就是非必要时刻,就不要去改变法律,小修小补即可。
二人的性格都非常执拗,目的也相差不差,他们都认同宋朝存在诸多弊政,但手段却是截然不同。
更为有趣的是,二人是深知对方的优点和缺点。
故此他们都认为如果交给对方去改革,一定会失败的。
此时他们也都认为,当下教育是必须改革,而且教育也是延续自己的政治理念的唯一途径。
可他们二人之间总会出现区别的。
王安石是先要政治改革,教育改革只是他政治改革其中的一环,他的战略,是先扩张自己在朝堂的势力,等到时机成熟,再推行教育改革。
司马光在接下司法改革的重担后,第一步想得就是培养这方面的人才,当时他就主动邀请张斐。
他的打算先培育出一批专业人才,然后再徐徐渐渐进行全国范围的改革。
只不过在王安石的鞭策下,他也不得不加快自己布局,否则的话,将无人可限制新法。
但他仍然非常谨慎,他只是将苏轼、范存仁这两个道德、才干都信得过的人,安排到一些关键州县上面,而不是王安石的新法全国执行,他也立刻在全国进行司法改革。
而张斐在其中更多是起着催化剂的作用,他的奖学金制度,让王安石、司马光都打算顺水推舟,开始自己的教育改革。
司马光先奏请皇帝,在国子监开设律学馆,将讼学、律令融为一体。
宋朝一直以来都非常重视律令的学习,别说律令,就连讼学目前可都没有任何限制,百姓皆可学,还有各种有关律令的书本出售。
这也是在战乱时,摸索出来的一些经验。
宋朝统治者认为,若是读书人都通晓律令,一旦发生战乱,官府失效,中央又鞭长莫及,这些人就能够站出来,继续维持地方安定,使得律法能够延续。
但是律学只是国子监一门必学的课程,但如果专门为此设馆,就是要走向专业化。
这显然是非常合理的。
律学单单作为一门课程,能够学到的只是很基础的知识,但其实律学是博大精深的,也是一门非常重要的学问,单就实用性而言,甚至要高于儒学。
宋神宗是非常爽快地批准了。
王安石吃醋了,不行,我也要。
司马光司法改革,他可以设一个学馆专门培养这方面的人才。
那我财政改革,我也要培养这方面的人才,他要求在国子监设立算学馆。
这顿时引来不少的鄙视。
当初谈论这个问题是,你口口声声说的是医学,结果这一转头,就变成算学。
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他们都知道王安石的算学,不是简单的算数,而是要学习理财之道,而他的理财之道,本来在朝中就不太受欢迎。
不少大臣立刻表示反对。
但他们心里都清楚,他们的反对,起不了太大的作用,赵顼怎么也得一碗水端平,不可能批了司马光的,不批王安石的。
赵顼也是很轻松地就给批了,完全没有任何压力。
虽然这不是什么大事,但是这使得朝中的争斗,开始出现一丝丝变化,就是从打到对方,而变成一种竞赛模式。
因为经过那场官司,已经明确司法可监督新法,但是目前的法是基于权,你若变强,我就要变得更强,否则的话,我怎么去监督你,反之亦然。
.......
马家。
“唉...这下真是不好办了呀!”
张斐眉头紧锁,唉声叹道。
马天豪瞧他这模样,这心都快揪了起来,“你不是说,这事都已经解决了吗?”
“四哥有所不知,我原本以为是解决了,但是...。”
“但是什么?”
“四哥可有听说最近朝廷批准王学士在国子监设立算学馆?”张斐不答反问道。
马天豪点点头道:“这我倒是听说了,但是...但是这与我们有何关系?”
张斐啧了一声:“这都怪我啊!”
“你先别怪谁。”马天豪连忙道:“你先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斐又是叹了口气,“四哥应该也知道,我与王学士、司马大学士的关系都不错吧。”
马天豪点点头。
张斐道:“之前我已经答应,为司马学士的算学馆设立奖学金,如今王学士要建算学馆,如果我们不捐助的话,那会得罪人的呀!”
马天豪听罢,“我还当是什么事,你...你捐就是了呀!”
张斐郁闷道:“我也想捐,但是...但是那边有理事会管着,可不是说我想捐就能够捐的,之前闹出这事来,他们就已经感到不满,他们可不想在此事上面,捐太多的钱,员外你应该清楚,目前我们大宋慈善基金会需要花钱的地方太多了。”
马天豪算是听出一些门道来,“你的意思是,让相国寺再捐点钱进来?”
张斐道:“如果要继续捐助算学馆,必须得找一个理由说服其他人,我以为唯有加大捐助,才能够安抚众人。”
马天豪眉头紧锁,思索半响后,道:“这我还需要跟相国寺那边商量一下。”
“那就有劳四哥了。”说着,张斐突然心念一动,又道:“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跟四哥一块去跟相国寺方面解释。”
他还真想与相国寺直接搭上线。
马天豪道:“看看再说吧。”
“行!”
张斐道:“那...那我先告辞了。”
“慢走。”
张斐刚刚出得门去,内屋突然行出一个肥头大耳、膀大腰圆,身着僧服的中年和尚。
这个大和尚名叫鲁斌,法号止诤,本也是禁军一名小将官,与马天豪乃是结拜兄弟,后来二人犯了事,马天豪就下狱,而鲁斌则是得贵人相助,拿到了朝廷度牒,在相国寺出家为僧。
如今他是专门负责相国寺买卖方面的事宜。
“鲁兄,你怎么看?”
马天豪问道。
鲁斌坐了下来,面色凝重道:“我去国子监询问过,此事并非是他们透露出去的。”
马天豪眉头一皱,问道:“鲁兄的意思是,是这小子传出去的?”
鲁斌点了点头。
马天豪又道:“鲁兄可有证据?”
鲁斌摇摇头道:“这种事很难去调查的,但若不是国子监那边传出去的,就一定是那小子所为,毕竟此事就他们双方知晓。”
马天豪道:“会不会是有人故意传出去,意欲陷害张三,鲁兄也知道,张三在朝中有着许多仇人。”
鲁斌点点头,“你说得不错,这也的确有可能。但是我以为可能性并不大,从事后来看,此事已经引起宰相们的关注,如果张三当时不愿一力承担下来,而是爆出相国寺与国子监的关系,国子监的官员可能也会受到牵连,试问哪有用自己的仕途去害人的道理,而且对方也只是一个小耳笔。”
马天豪问道:“那他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有可能是为了讼学,也有可能是为了讨好王学士和司马学士。”
鲁斌道:“总之,我认为他是想拿咱们的钱来做自己的事,这恐怕也是他设立慈善基金会的目的。”
马天豪愤怒地一拍桌子,狠狠骂道:“这个小子真是岂有此理,当初我真不该信他。”
说罢,他见鲁斌不语,又问道:“鲁兄,你打算怎么办?”
鲁斌道:“如他所愿,我们再捐一批土地。”
马天豪一愣,忙道:“鲁兄,这...这是为何?那小子豺狐之心,咱们为何还要与他保持关系。”
无论他心里是怎么想的,这个时候,他必须要站在相国寺这一边。
鲁斌笑道:“对于我们而言,求得是安身立命,这就需要朝廷大臣们的支持,这就是我们捐助国子监的初衷。那小子目前虽然只是一个耳笔,但是却同时深得王学士和司马学士的信任,小小年纪,便能够在朝中左右逢源,在我看来,其前途无可限量,捐助国子监,就还不如直接捐助这小子。”
马天豪道:“可是那小子任地狡猾,咱们不一定玩得过他。”
鲁斌叹道:“可若老实本分,那也不值得我们捐助。”
马天豪稍稍点头,“这倒是的。”
鲁斌又道:“这一批土地,我们会另找人捐助给大宋慈善基金会,我仔细研究过大宋慈善基金会的章程,这权力其实都集中在理事会手中,换个人捐助,也能增加我们在理事会里面的势力。”
马天豪点点头,若有所思道:“樊颙、陈懋迁、黄灿他们早就意识到张三这人虽然能力超群,但也绝非善类,可得看着他一点,我也可以借此,团结大家,以此来监督张三,可别让他将咱们给卖了。”
鲁斌点了下头,又道:“到时你就跟他说,如果相国寺这时候出面,恐会引人怀疑,故此我们另派人捐助的。”
“我知道。”
马天豪点点头,又道:“到时我再找人捐一些土地进去,进一步扩大咱们在理事会的势力。”
......
是。
目前大宋财政的确是处于一个赤字状态,但是真的连成立一个学馆的钱都拿不出吗?
那当然也不是。
前不久赵顼都批了一千万贯给王安石,这都能够成立多少个学馆。
他们争夺的不是这一笔善款,没有谁缺这一笔钱,这只是一个催化剂,他们争夺的还是执政理念,同时也包括张斐这个人才。
至少在表面上是如此。
但是暗地里,结果其实早已经出来了。
张斐会进入司法改革。
只不过在王安石这边看来,张斐就是他们打入敌人内部的细作。
而在司马光看来,张斐将是他司法改革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他之前就跟文彦博说,要借教育一事,将张斐拉到自己这边来,但实际上是,他是真的需要张斐的帮忙。
就包括如何建立律学馆。
司马家。
“王介甫成立算学馆,也是你出得主意吧?”
司马光瞧了眼张斐,是直截了当地说道。
张斐讪讪笑道:“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是吗?”
司马光似乎有些不信。
张斐道:“我敢肯定王学士早有教育改革的想法,只是说暂时可能还未打算,如今发生此事,王学士不过也是想顺水推舟,当时是王学士先主动找的我。我再给他出得这个主意。”
司马光、王安石都是一等一的天才,张斐周旋在他们中间,可是不敢乱来,他一直都是保持着大事不瞒,瞒小事。
幸运的是,他们也都猜到对方在打什么主意,哪怕张斐将王安石的想法告知司马光,司马光心里其实也是知道的,不会感到非常惊讶。
司马光就道:“利用我的律学馆,来设立算学馆?”
“正是如此。”
张斐点点头,道:“但即便我不出这主意,我相信以王学士的才智,他也会想到这一点的。”
司马光对此不置可否,又问道:“对了!关于律学馆的建设,你对此有何建议?”
张斐直接掏出一份资料来,递给司马光,“这是我专门为律学馆设立的教程,还请司马学士过目。”
司马光惊喜道:“看来你准备的挺充分的。”
说话时,他将那份教程接了过来。
张斐道:“自从上回司马学士让我去国子监提供一些帮助,我就一直在准备中,只不过一直都抽不出空来。”
司马光满意地点点头,对此是颇为满意。
他很喜欢跟有充分准备的人合作,而不是事事都临时抱佛脚。
可一看张斐这教程,人都是晕的。
“商业学?军政学?”
司马光诧异地看向张斐,“律学馆为何要学商业学、军政学?”
张斐解释道:“这是我从范先生那里得来的反省,范先生当初去往司录司当法律援助,前面几天,连一场官司都未赢,而原因就在于,他对于民间许多纠纷都不懂,如果在检察院任职,连最基本是商业过程都不了解,这官司是不可能打得赢。
军政学也是如此,司马学士应该也知晓,三衙可是一个庞大的群体,民间的许多官司,都与禁军士兵有关,而且必须要有律法的监管,否则的话,将会非常危险,但如果公检法的官员,连军政都不懂,又怎么能够去监管他们。”
】
司马光稍稍点头,又往下看,惊讶道:“西夏法,辽国法,这...咱们为何还要学此二国的法?”
那两个国家,能跟咱们大宋比么?
要学也应该是他们学我们的呀!
张斐道:“他们都是邻居,与我国来往也非常密切,并且也与我国签订了许多法律条文,也经常发生法律纠纷,但往往都是用政治去解决,但我认为律法也是一个解决手段,能用法律解决的问题,就尽量不要上升到政治层面,毕竟政治成本再小也是非常大的代价。
另外,这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知道他们优点和缺点,对于我们而言,也不是坏事。当然,这个是在最后才学的,也可以设为选学,可以学,也可以不学。”
司马光听完之后,真是满脸羞愧,感慨道:“是老夫将这律学想得太简单了一点啊!”
他一直都认为,自己已经考虑的非常周详,这也是他经常讽刺王安石的一点,结果跟张斐这教程一比,自己可真是太粗糙了。
简直不堪入目啊。
这甚至对他的信心都产生小小打击。
当然,这也令他对张斐的信心是倍增。
“好好好!”
司马光又是乐得连连点头,自己没有看错人,又向张斐道:“这律学馆可就全交给你了。”
张斐忙道:“司马学士,我只能负责出出主意,但具体怎么做,我可就不行了,而且...而且我现在忙得很,也没有那工夫。”
司马光道:“可这教程是你来拟定的,也只有你最清楚。”
张斐反问道:“司马学士认为我的文笔,能够编订教材吗?”
“你的文笔确实...嗯...。”
司马光捋了捋胡须,他在工作方面,倒是不太在乎文笔,但是张斐的文笔,太差了一点,语句都不能保持通顺,又道:“这样,我让人根据你的教程来拟定的教本内容,到时先拿给你看看,若有不足之处,则改之。”
可见张斐这一份教程,令他心悦诚服。
还是你比较细。
张斐点点头道:“这倒是可以。”
司马光又道:“但是你必须要抽空去跟那些学生传授讼学知识。”
张斐迟疑了一会儿,道:“司马学士任地看得起我张三,那...那我去抛砖引玉。”
司马光呵呵笑道:“你这个可不是抛砖引玉,而是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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