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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靖走进工房,四处瞧着,卫家剑庄工房果然气派许多,窑炉的鼓风机关连结着外头的风车、水车,竟是半自动式的,可不像他家工房的窑炉,老旧的鼓风箱子总让他拉得双手发软。
他四处摸摸,朝卫芷芊看了看,卫芷芊大方地说:“你可以随意使用,是爹爹准你用的。”
“太好了!”卫靖欢呼一声,将先前的烦心琐事忘了大半,跑到摆放钢材铁条的木箱子翻了翻,挑出一根手臂长的乌钢条,横看竖看,听听敲打声,满意地以火钳子挟住,放入火炉里烧。
卫靖又挑了柄称手锤子,挥了两下,等乌钢条烧红。
“卫靖,你还知道张遥什么事呀?”卫芷芊蹲在一旁,怔怔地问。
“你问这个干嘛?”
“没什么,只是觉得奇怪。”卫芷芊捏着竹叶在地上虚写,喃喃地说:他说他的家乡在偏远乡下,但我看他谈吐举止,怎么也不像乡下人,倒像个少爷,一些粗活大都不会,挺斯文的。你还比较像乡下孩子。”
“哼,我本来就是乡下孩子。”卫靖本想胡乱编些瞎话,逗逗堂姐,但又想到公孙遥身怀重要目的,可不能使人起疑,反害了他,便正经说:“乡下人不能斯文吗?你怎么这样说话。”
“你这么认真做什么?我只是好奇问问罢了。”卫芷芊嘟着嘴说。
卫靖挟出红通的乌钢条,熟练地敲打起来。
他在小原村时,卫文怕他拿了刀剑会惹出麻烦,因而不允许他打造属于自己的兵器,但在替客户铸造刀剑时,仍会让他练习锻打,铁锄、菜刀什么的更是自小打到大,因而卫靖此时这番敲打动作,熟练得不能再熟了。
他拿着锤子连落数次,停下检视,放入火炉中加热,再取出锻打,反复不止,浑然出神,渐渐忘却了周遭事物。
“阿靖,原来你在这儿。”卫长青微笑着走进工房。
“大伯。”卫靖连忙停下动作,见大伯示意他继续,才重新锻打起乌钢条。
卫芷芊起身说:“爹爹,他想打铁,我便看着他,免得他将手给烤了。”
“你别小看你堂弟,你抱着娃娃玩耍的时候,他就跟在他爹爹身旁学打铁了。”卫长青凝神看着卫靖锻打力道、手法、节奏、角度、入炉时机,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微微点头说:“是了⋯⋯这便是咱卫家剑的打法。”
“爹爹,这也没什么稀奇。只是您不教我罢了,否则我也是自小在剑庄长大,又岂会输给男孩子?”卫芷芊不服气地说。
“你妈妈怎会舍得你进工房打铁?”卫长青叹了口气:“而且你瞧阿靖手上那柄大铁锤子有多重,你能挥动几下?”
“那又怎样?”卫芷芊哼了哼,抖了抖卫靖那张试卷说:“但他终究还是差我一点,只能拿九十八分。我十岁时,这等题目便绝不会错了。”
“不会吧?”卫靖停下打铁动作,不解地问:“是哪一题写错了?”
“我瞧瞧。”卫长青接过试卷,静静瞧着,忽而脸色惊变。
卫芷芊抢着说:“世上最坚韧、顶级的铸剑钢材是什么?”
卫靖想也不想便答:“不就是乌钢吗?”
卫芷芊惊讶地说:“你在试卷上写的不是乌钢呀!什么『月儿铁』,那是什么?”
“我不小心写错了。”卫靖默然半晌,摊手解释着。
他自小便知乌钢是世上最顶级的铸剑材料。
但不知怎地,一直有个印象在他脑中萦绕不去,似乎在提醒着他,这世上最顶级的钢材其实是月儿铁。
至于为什么是月儿铁,月儿铁长什么样子,他也不知道,只是心中一直记着这些片段句子、月儿铁的配方什么的。
卫长青缓缓抬头,静静看着卫靖,问:“阿靖,上次我问过你外公那本兵器书的事,你回答并不知道。”
“是啊⋯⋯”
“但你却能写下月儿铁这三个字,却是为何?”卫长青面无表情地问。
“我不知道⋯⋯可能是一不注意写下来了,我知道答案是乌钢。”卫靖手心发汗,却又不想向大伯讲述他心中所知的那些词句、配方。
卫芷芊忍不住问:“爹爹,到底什么是月儿铁?”
卫长青不答,只是说:“我知道了,其实阿靖你这样写,也不算错。世上如此宽阔,乌钢未必是天下第一,或许是天下第二也说不定。”卫长青说完,将试卷递还给卫靖,微微一笑,转身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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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遥!去替我拿桶水来,我想洗洗手。”郎仲齐和一票跟班喽啰在树下闲聊,见到公孙遥拿着扫把经过,便唤着他。
公孙遥点点头,回答:“好的,师兄。”
几个学生见公孙遥乖乖打水,还不满意,低声骂着:“看他那副恶心样子!装乖巧,只会讨中芸开心。”“是呀,浑然天成的小白脸、小狼犬、伪君子!”
卫靖刚从工房回来,远远地瞧见这情形,心中颇不是滋味,大声唱着临时编出的歪歌:“小白脸好过不要脸哟,小狼犬好过臭嘴狗哟,伪君子好过烂小人哟──”
“你不就是那一天到晚出外差的小子吗?你和伪君子是一国的,你多什么嘴?”郎仲齐早已看卫靖、公孙遥十分不顺眼,公孙遥对他恭谨就算了,卫靖这次主动挑衅,使他再也按捺不住。
郎仲齐大步走来,推了卫靖肩头一把,仰着头瞪着卫靖说:“你也配开我玩笑?你知不知道我郎家?你知不知道我家有多大的地、多少的人?乡下来的只会攀亲带故?你当真以为你是卫家剑庄的红人?”
郎仲齐这么说时,沈河还跟在一旁打圆场,一面替郎仲齐补充:“郎哥家里的确大,上下加起来有四、五十人,每个郎家人都有一位专属奴仆,可羡慕死人了!”
卫靖嘿嘿一笑,突然兴奋起来,只觉得和贝小路相别之后,嘴巴痒得难受,冷笑数声,说:“你说张遥虚伪,你揭穿他呀!揪出他的丑样子让大家笑呀,可别只会瞎猜中伤。你自己不是当君子的料那便算了,可也别洋洋得意地当小人,只会欺负好欺负的,眼红比你好的!一副狗儿样,摇个尾巴乖。”
“你说什么⋯⋯”
郎仲齐气极了,想要回嘴,卫靖却不让他说话,换了口气立即接上:“没见过世面的井底之蛙,我真服了你。你爹爹姓郎,叫作什么?
“闯天门李帮主、富贵居王老爷、雷南员外、食胜天胡大厨子、飞雪山庄贝老太太和小母猴贝小路,这些名堂你听过吗?你家里大过这些地方?
“我爷爷是大铸剑师卫云五,我大伯是你老师,够不够瞧啊?我还没提我外公呐,说出来怕你尿裤子。
“哼,瞧你神情就知道不服我攀亲带故。行呀!咱们便单单来比卫靖和郎仲齐,看是去工房比打铁,还是就在这儿比吵架、比打架都行!”
卫靖一口气讲完,朝郎仲齐摊摊手,说:“轮到你了,讲吧!”
“你⋯⋯你!”郎仲齐气得发抖,却不知该回些什么。
“想不到要讲什么吗?那等想好了再来找我。”卫靖轻咳两声,摇头晃脑地走了。留下涨红了脸的郎仲齐,和一票面面相觑的跟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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