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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峙在公孙度面前,摆了一辈子的父亲威风。
如今公孙度后来者居上,合道天人。
这威风自是摆不成了。
落差太大,让他有些无法接受。
所以当那混账一身天人气息龙行虎步,笑着向老父亲道喜的时候,原本还为这混账忧心不已的公孙峙顿时有些崩不住了。
‘这逆子!他这是跟他老子炫耀?就不能收敛一下气息吗?’
如果说七境真仙的气息浩如沧海的话,那八境天人便是已经沾上一分天意。
天威如狱!
作为一方秘境小世界的主宰,天威自成。
在一尊八境天人面前,公孙峙这个‘小小’七境甚至连呼吸都算艰难。
不出意外地出了个大丑。
恼羞成怒之下,这座曾经任由他作威作福的镇辽将军府,他是一刻也待不下去,黑着一张老脸便跑了。
……
“绍啊,你说老夫这辈子容易吗?”
酒不醉人,人自醉。
几杯浊酒下肚,公孙峙话似乎有些多。
除开刚开始抱怨了几句韩绍没良心,只知讨好自家岳父,不知有他这个老祖父。
说什么,自己这祖父到底是隔了辈,没有岳父亲。
又说什么‘明明是我先来的’这类惹人误会的话。
引得韩绍赶忙打住,一番赔罪外加言语忽悠,总算将他安抚下来。
只是公孙峙却依旧没有放过他,随后便拉着他絮絮叨叨地说起了过往。
“你那岳父……母亲走得早,嗝——就是你老祖母……”
“是老夫一把屎一把尿,拉扯着你岳父长大。”
公孙峙打了个酒嗝,甚至做了几个把屎把尿的动作。
画面感太强,实在是令人有些不忍直视。
“这么多年来,老夫是替你那混账岳父可谓是操碎了心啊!”
韩绍替他添酒,一边点头附和,一边宽慰道。
“祖父的辛劳,绍那岳父定是知道的。”
公孙峙闻言,一脸愤懑。
“知道?他知道个屁!”
说着,便将公孙度年轻的时候,闯了多少祸,自己给他擦了多少屁股,全都抖落了个干净。
听得韩绍大开眼界,连带着自己那老岳父的形象也越发立体起来。
心中感觉有些好笑的同时,却见刚刚还在恼怒抱怨的公孙峙,说着说着,神色便怅然起来。
“想当初啊,他才这么点大。”
“好像就一眨眼的工夫,就比我这个父亲高了。”
“再一转眼,又已经能够自己提枪上马了……”
公孙峙手中比划着,失神的眼中尽是回忆,而后忽然笑了。
“老夫就这么看着他,纵马骋北疆、下江南,看他抱得美人归。”
“老夫替他高兴!”
“再看他一点一点建起这镇辽城,让所有人心甘情愿地称他一声‘大将军’,老夫更是脸上有光。”
说到这里,公孙峙神色感慨且认真地看着韩绍。
“其实你那混账岳父,不差的。”
纵观天下,同辈人杰,能够与公孙度不说没有一人,却也屈指可数。
“可正因为他不差,老夫才不放心啊!”
“怕他恃才傲物,怕他被人算计,怕他马失前蹄……”
“所以老夫才一直打压他、责骂他,将他生生困在幽州镇辽这一隅之地,好让知道知道敬畏,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让他不至于心比天高,总想做出一番什么大丈夫惊世伟业。”
公孙峙见识过当年兵家辉煌的一面。
当年那么多兵家才俊、英杰,镇压天下,何等不可一世?
可他们都死了,一个个都死了!
他怕了。
所以只想让自己这独子好好活着,哪怕窝囊、憋屈一些,哪怕因此蹉跎大好年华、浪费这一身卓越天资。
他……没错,对吧?
望着公孙峙投来问询的目光,韩绍一时沉默,片刻之后,点头道。
“祖父用心良苦,岳父必然能够体谅。”
此刻,他终于反应过来,公孙峙跑来抱怨自己将那天人道基给公孙度的原因是什么。
不是他自己想要成道,也不是他真的妒忌公孙度。
只是如今天下乱象频现,一场席卷天下的生死浩劫随时便会降临。
这个时候越是万众瞩目,来日危险便会凭添几分。
又或者说如果非要因此成为众矢之的,他宁愿是他这个做父亲的。
老实说,韩绍活了两世,爱子怜子的人也算是见过不少。
但如公孙峙这般的,还真是少见。
这么一想,韩绍一时还真不知道是该对自己那老岳父心生羡慕,还是该报以怜悯。
父母之爱子,有时也是沉重的枷锁。
可偏偏你反抗不了,甚至连挣扎也是一种罪过。
让你心中感动的同时,更多则是一种难以言说的……窒息。
所以在迟疑了一阵后,韩绍轻笑一声,随后又道。
“现在岳父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距离这人间绝巅只差一步,祖父应是可以放心了吧?”
公孙峙闻言,目光直视着韩绍良久,而后道。
“你这是在劝老夫放手?”
韩绍忙道不敢。
公孙峙对此不置可否,忽然叹息一声。
“罢了,罢了,老夫老了,也管不了你们了。”
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自己这一子、一孙婿都是庸碌享乐之辈。
可他们不是,甚至一代更比一代出众。
他公孙峙要是再想着如何压制他们,让他们安分守己,又何尝不是一种残忍?
更何况如今的他,又如何能够再有能力压制他们?
公孙峙神色黯淡,颇有些意兴阑珊的无力。
韩绍见状,本想着出言安慰两句,却被放下酒盏的公孙峙摆手打断。
“你们想做什么,便去做吧。”
能够破境登仙的,又谁会真的昏聩无智?
尽管韩绍的某些想法,公孙度从未跟他说过,但公孙峙作为彼此最亲近的存在,只要循着某些行为动作的蛛丝马迹,总能看出几分端倪。
“以后有些事情就不要在老夫面前藏着掖着了,若是有用得着祖父我的,趁着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动弹,不用跟祖父客气,尽管差使便是。”
公孙峙面上的真心实意,说出来的话也符合他一直以来替儿孙当牛做马的本性。
韩绍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公孙峙却已经起身,目光落在韩绍身上一瞬,又望向这处破落院子外,笑着叹息道。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老夫这一脉能有你们一对翁婿,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不管结果怎样,老夫都会以你们为荣。”
说完,也不等韩绍应声,身形一虚便已经消失在这小院新修的凉亭之中。
“祖父是个好祖父。”
韩绍感慨道。
徐徐现出身形的公孙度神色复杂,有些失神。
“也是个好父亲。”
年轻的过往抛开不谈,他这一生几乎将全部骨血都尽付在了公孙度身上。
韩绍闻言,眼神有些古怪。
“那为何……岳父回来之后,就给了祖父一个下马威?”
什么刚刚突破,无法收敛气息,就不用拿出来糊弄人了。
见韩绍戳破自己老底,公孙度有些心虚,又有些气恼。
‘这混账就不能给为父几分颜面?’
他不过是被压抑得久了,小小叛逆了一下。
除此之外,当时他夫人也在场,总不能又让老父亲劈头盖脸的训斥一顿吧?
稍稍给老父亲一点‘逆子’震撼,保全自己的颜面,又有什么不对?
狠狠瞪了韩绍一眼,公孙度没好气地岔开话题,道。
“你岳母让你过去用饭,让我招呼你一声。”
正眼神戏谑地望着公孙度的韩绍,神色一滞,随后微微泛苦。
“能不能不去?”
倒不是他那出身江南赵氏高门的岳母不待见他这个昔日卑微小卒。
相反,正应了那句‘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的老话,韩绍那位兼顾了江南女子温婉与高门贵气的岳母待他极好。
只是……有些热情过头了。
更别说自己那岳母能让公孙度一辈子只守着她一人,又岂是简单人物?
绵里藏针,道行精深,饶是韩绍这等人物也有些疲于招架。
所以在将军府用过几次饭后,他是能躲就躲,除非躲不过。
就像是此刻,公孙度淡淡回道。
“不去?你说呢?”
说着,瞥了一眼韩绍的苦瓜脸,心中莫名生出一股快意。
让你小子嘚瑟!
老夫那夫人……老夫都怕。
你小子难道还能强过老夫?
……
就这样,韩绍硬着头皮在将军府后宅享受着岳母的热情款待。
小心翼翼地避开岳母的言语机锋,顺便还要曲意奉承。
一场宴席下来,消耗的心神,甚至比他对阵五尊太乙法身时,还要多上三分。
“岳父这么多年,当真不容易啊。”
等到公孙夫人退入内苑,韩绍情真意切地感慨道。
公孙度刚想认同点头,可看着韩绍眼中的怜悯,顿时面生羞恼。
“胡言乱语什么!有你岳母替我操持家业,为父诸事顺遂,如何称得上不容易?”
死鸭子嘴硬。
韩绍懒得揭穿,顺势点头道。
“啊,对对对,岳父所言甚是。”
双重肯定,表示否定。
公孙度面皮抽动,忽然感觉韩绍这女婿面目可憎起来。
正要发作,可惜韩绍没有给他发作的机会。
转而便说起正事。
“神都那边传来消息,神策、天策合甲骑十万,已经出京了。”
“此事,岳父怎么看?”
一口闷气堵在心口的公孙度,总算体会到公孙峙面对自己的感受。
努力平复了一番心情,垂目沉吟。
“你是说,此战胜负?”
胜负?
韩绍摇头。
“岳父觉得这些神都禁军战力如何?”
神都禁军,身处天下腹心,戍卫京畿。
若非至强精锐,又怎么可能肩负此重任?
韩绍本来也不会问出这样明知故问的问题,可那些几次随天使而来的禁军,都让韩绍有些失望。
感觉有些名不副其实。
果然听闻韩绍这话的公孙度,轻叹一声。
“神都禁军,早已不是当初的禁军了。”
一场场神都血战的消耗,一次次权势争斗的肢解、分化,再强行拼接。
如今的神都禁军,形还在,神、却早就已经死了。
可笑那些高居庙堂的朱紫重臣,甚至就连太康帝,怕是到现在都只以为军中武人,只要修为强大就可以横扫四方。
若真是这样,还要他们兵家做什么?
公孙度嘴角泛起一抹嘲讽,随后似是又想起了什么,问道。
“你可知此次太康让谁统兵?”
韩绍没有迟疑,直接道。
“公冶缙,此人岳父可识得?”
公冶与公孙只差一字,实际上也颇有渊源。
二者皆出自上古姬姓,算是同出一源。
只是与辽东公孙不同,公冶一族却是儒门世族。
“儒将么?”
公孙度嗤笑一声,似是颇为不屑,但抛开立场不谈,他还是颇为公允地道。
“这公冶缙修为不弱,早年便已经合道天人,又兼修阵法、术数一道,让他统兵倒也合适。”
说到底,随着兵家几乎全都被清扫出神都,如今还留朝中的不过小猫两三只,无论是修为还是能力,都不足以执掌如此规模的庞大军队。
这才有了这些所谓的‘儒将’‘智将’的用武之地。
韩绍想听的,就是公孙度的这声评价。
至于其他的,神都那边传回来的消息很是详细,至少在明面上没有什么遗漏。
只是韩绍随后便在公孙度意外的眼神中,摇头惋惜道。
“那倒是可惜了一个人才。”
公孙度不出意外地闻言一愣,随后渐渐瞪大了双眼。
“吾婿的意思是?”
“此战……必败?”
韩绍没有隐瞒自己的猜想,直接点头道。
“现在就看这十万禁军,最后能活几何了。”
公孙度神色震惊,花费了几瞬平缓了心神后,才迟疑道。
“那些黄天贼道……当真强到这般地步?”
首乱天下者,必为贼。
古今皆然。
而面对自己这老岳父的疑问,韩绍则轻笑答道。
“黄天道强不强,且先不论。”
“绍只是觉得此战的胜负,不在战场之上,而在战场之外。”
“若那公冶缙是庸才脓包,或许那十万禁军还能撑得久上一些,可若是一路势如破竹,只怕他公冶缙死期将至。”
韩绍这话,公孙度没能全部听懂。
为何那公冶缙是个废材,反倒是好事?
韩绍见状,也不解释,轻叹一声道。
“岳父若是不信,咱们就在城中坐观便是。”
“最迟年中,应该就会有结果了。”
公孙度闻言,很是怔愣了一阵,最后才勉强反应过来,惊疑不定道。
“他们真有这么大的胆子?”
那可是神都禁军!
朝廷最后的脸面!
他们焉有胆量……坑而杀之!?
……
实际上,就在韩绍与公孙度饭后闲谈之际。
神策、天策两支神都禁军中的精锐,已经披着赤金甲胄昂扬出京有些日子了。
正月十七,上元刚过。
原中枢郎将公冶缙假持节加领荡寇将军、统领十万禁军甲骑,奉帝命征讨祸乱八州之地的黄天逆贼。
临行前,不但神都百姓夹道相送,就连许久不曾出得南宫的太康帝也乘坐帝辇出城十里。
如此恩荣,十万禁军将士旌旗招展,战意滔天。
誓要为陛下诛杀逆贼,涤荡寰宇,还天下万民一个朗朗乾坤。
作为此战将主的公冶缙更是铭感五内,于帝辇前叩谢君恩。
“区区蝼蚁草芥假借黄天之名生此祸乱,臣身负皇恩,必一战荡而平之。”
“陛下于京畿坐等臣捷报便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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