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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0 寄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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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晚上,他发现她的伤口,给了她一把弹/簧刀,说她不必一味忍让。

    佟闻漓一直觉得,忍让是安全的,忍让过程中即便有伤口,但伤口最终会痊愈,这一场冲突就会收场。

    但事实是,她忍让多次,反倒让他们摸清了她的脾气,在但凡阮烟不在的一个夜里,就会群起而来,发泄他们莫名其妙的恨意。

    先生说这话的时候,她承认,她想到她忍的时候那种真真实实的痛苦,想起这些日子里,她要忍着不去想她一个人孤苦飘零存活的意义,于是她的眼里莫名的带上来近乎难以捉摸的泪光,在狭窄又局促的空间里,抬头问道:

    “先生,这个世界,是不是从来都是这样的弱肉强食。”

    “是不是弱小的人,从来都要承受更多的苦难。”

    她问的直接。

    “是,这个世界,的确是这样。”他没有说谎,“所以很多人,才想成为强者。”

    佟闻漓想起那天晚上,他的车头出现在夜里,那些人跟见到光的鼠虫一样,慌乱爬走,她承认在人的印象里根深蒂固里存在强者的凌厉,弱者的害怕。

    于是她攥紧了那把弹/簧刀,点头道:“我知道了。”

    她的自我改观和领悟都是在她默不作声的世界观里的。

    气氛一时间轻松下来,对面的人把东西给完了,打算让她回去。

    “先生——”

    没想到她却叫住他。

    “我什么时候还您。”

    “等你不需要的时候。”

    “不需要的时候……”她抬眼,像是思考了一会得出的结论:“那我可能这辈子,都还不了了。”

    他笑了,“那你就收着吧。”

    “书也是吗?”她得寸进尺。

    “你说了算。”

    月光悄悄地爬到他们的肩头,平等地印衬他们的脸。

    面前的姑娘雀跃起来:“您真是个好人,我该怎么报答你呢,这样好了,我做玫瑰花饼,您吃吗?”

    面前的人像是没想到这一茬,他卷着袖子的动作停了停,弯了弯唇,像是对她这投桃报李的性格没辙,“好啊。”

    “那一周后?”她算了一茬花期,加上酿造准备的时间,觉得那阵儿的玫瑰拿来做饼才好。

    她坚持不懈。

    他只当她是临时起意的少女心性,微微点点头:“那真是麻烦你。”

    *

    一周后的夏日正午,佟闻漓端着做好的玫瑰花饼先跑了一趟阮烟家。

    阮烟前些日子跟着ken去看了一场他们的比赛,顺便去采购了许多当时红极一时的DVD,她拿到佟闻漓做的玫瑰花饼,尝了一口后,拧着眉头说:“要开始去卖玫瑰花饼了吗?”

    佟闻漓咧嘴一笑:“好吃吗?”

    “不错啊。”

    阮烟又问她,她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晚上那些小混混还有没有来找她麻烦。

    佟闻漓跳过了这个话题,反问道:“烟烟,你说,为什么你在,他们就不欺负我了。你不在,他们就欺负我,他们为什么不敢欺负你?”

    “欺负我?他们敢,欺负到我头上来,听过姐名号没,西贡一姐,敢碰我,揍他们叫妈妈。”

    “所以,他们欺软怕硬对吗,是因为我不反抗,所以他们觉得我很好拿捏,就像我姑姑姑父,也是这样想的,对不对?”

    佟闻漓这话把阮烟问懵了,那些小混混为什么不欺负她?起先他们也欺负她来着,可她够凶够野啊,他们欺负了几次后发现她不好欺负,逐渐就不敢了。

    其实阿漓说的没有错,能在这条街上混下个固定的摊位和能稳定做下生意的人,要么本身就是交了“费用”的,要么本身就不是好欺负的人。那些街溜子其实没有什么本事,外强中干欺负人就为了打发时间,本质上还是没用,才找弱小的人发泄的。

    但要成为强者是要吃苦头的。

    “阿漓,你想干嘛?”阮烟不由地问了一句。

    佟闻漓摇摇头,“没事,烟烟,我走了。”

    “你干嘛去?”

    “我还住在先生那儿,做的饼给她拿去,谢谢他。”她摇摇手里的东西。

    *

    佟闻漓跟林助打听了先生的行程,知道他会从商会直接去码头上船参加一个游轮聚会。

    她想在他上船前把东西给他。

    大约是商会延迟,佟闻漓一直没有截到人。

    西贡的夏天,说来一场大雨就来了。

    佟闻漓找了个屋檐脚躲雨,雨却越下越大。

    脚下的雨水开始越积越多,落后城市的排污管道被细碎的落叶和尘屑堵住,她看着脚下由平地变成一个泥潭,终于在雨中看到熟悉的林肯车开过来。

    从车上先下来的是林助,他撑开伞走到车后,打开车门迎接里面矜贵的人。

    他偶尔带金丝边框平光眼镜,穿了一身白色的西装,远远看去,疏离冷漠,像是刚从尔虞我诈的商场谈判里出来。

    她其实知道,在这让人心烦的大雨里,他脚步匆匆,周身气质凌冽,她去送一盒对他来说上不了台面的饼未免显得太小家子气了。

    但对于约定,她向来认真又虔诚。

    于是佟闻漓抱了怀里的东西,冲进雨中。

    大雨中她黑色身影蹿出来,倒是惊动了先生身边的几个安保。

    几个身形彪悍的保镖把她一拦,她毫不意外地近乎被人群弹出来,落进他们脚下的大雨中。

    顿时她身上脏污狼狈不堪,她下意识地抱住手中的纸盒子。

    她视线里是分不清的男人的各种皮鞋头,下一步应该就要驱赶她出去了。

    “慢着。”

    她在浑浊大雨里听到他的声音。

    “阿漓?”

    他辨认清楚了人。

    而后大伞落在她头顶,他蹲下身子。

    她透过镜片看到他的眼睛,窄长清冷,波澜不惊。

    “是来找我的?”他蹲下来与她平视。

    佟闻漓望着差点就要散架的饼盒,料想他不记得他们微不足道的约定。

    “我、我来送这个。”她指了指怀里的东西,但她人依旧没有站起来,头发和衣服依旧湿寒地不适合在任何一个男人面前站起来。

    他的眼神落在她即将湿透的纸盒子里,蛋黄色的酥皮没有被潮气沾染,淡淡的玫瑰香气即使混在暴虐的夏日雨中也依稀透出那种清香。

    他心头隐隐一动,他以为她只是说说。

    眼前小姑娘本就瘦弱,淋到雨后,发丝和衣衫都贴在她的肌肤和脸上,透白的皮肤在脏污的底色里尤为显眼。

    于是他脱下的自己的西装外套,套在她身上。

    他的外套是白色的,她不忍那些昂贵的布料染下脏污,下意识的想要后退,他的手却扶起她。

    佟闻漓知道没有他的外套,她衣服湿尽,少女曲线暴露,根本没法在这全是男人的人堆里坦然的站起来。

    “走了。”他扶她站起来,绅士手只是拢她入自己伞下,低下头来,不由分说地带着她快步地走在雨中。

    *

    佟闻漓跟他上了船,路过甲板,走到船舱里唯一一间的豪华套房,停了下来。

    先生遣散了四周的人。佟闻漓眼见自己衣服上淌下的水花湿了一小片的地板,她的身体在微微发抖,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这一路来的陌生。

    随着门把手一转,他轻易地打开房门,而后他人影落在门边上,对着佟闻漓说到:“进来吧。”

    佟闻漓抖成筛子,最后还是进去了。

    船舱房间比想象中的大,正对着她的是一个窗户。透过窗户,能看到湄公河的深处,她处于这样的高度和角度看去,湄公河像是一块墨色的布。

    窗下是一个朱红色的油画色泽花瓶,上面插了一束白玫瑰,桌子上摆放着一块红丝绒的暗调桌布,随着铺在两侧的是两张朝着海面的沙发。

    “去洗个热水澡,别感冒了。”

    她正在出神,听到身后的人这样说,一转头,看到他递了她一块毛巾。他微微卷着袖子,袖子上有暗色的水渍,想必是刚刚在雨中伞下给她腾地方被雨打湿了。

    她莫名地点点头。

    “洗漱间有干净的浴袍,换下来的衣物,你可以等会给客房适应生,她们会拿去烘干的。”

    于是他就坐在沙发上。

    套房里有两个房间,佟闻漓选了一个离他的沙发上更远的房间。

    温暖的水花落下来的时候,她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本来只是来遵守一个约定,感谢他的帮助的,如今却莫名地上了船。

    她觉得她身体的本能反应应该是怕的,但她一想到如果她用那样龌龊的心思去猜忌先生的人品,就觉得更为龌龊的是她自己。

    她没法用那样的关系,去衡量他们的相处。

    均码的浴袍对她来说要到脚踝,她的整个身子都被包裹住,湿着脚丫子小心翼翼地出来。

    “人在门口”。他却像背后长眼睛一样,虽然一直低头处理自己的事务不曾扭头过来,却告诉出来的佟闻漓。

    佟闻漓打开门,把自己的衣服递出去,像是完成任务一样,呼了口气。

    她转过来,却跟已经转过来的男人碰了个照面。

    外面依旧阴云密闭,如果不开窗舱的灯,里面黑的和太阳落山后的西贡一样。

    他陷在沙发里,身形镇定,外面狂风大作。

    “过来——”

    他缓缓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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