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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珏视线落在她脸上,看着她那双受到惊吓而湿漉漉的双眸,目光定定看着她。
刚刚杀了人,他身上凶残戾气还未消,瞳孔深黑如无边永夜,浑身透着一股嗜杀之气。皮肤苍白唇色却鲜红,宛如来自无间地狱的,妖孽又恶劣的恶魔,粗暴的掐住她的脖子似乎下一秒就要把她掐死。
众所周知,与其狠厉性子并行的,是这位六皇子绝艳的容貌。
云泠双手撑在地上,宫装迤地,害怕得一动不敢动。眼睛睁圆了,眼眶的泪珠蓄在眼眶,要落不落。
被迫仰起下巴看着,像哑巴似的,一句话不敢说,像是被吓得不轻。
谢珏‘嗤’了声,薄唇艳似血。
胆小的宫女。
随即手一松,背过了身,“把那个欲刺杀我的宫女拖出去,想要活命该怎么说,不用我教你?”
云泠跪在地上,声音颤抖,小声道,“是。”
赤芍身量很高,也略粗壮,云泠忍着恐惧去内室拖她,十分勉强。废了好大的力才拖到宫门口,忽然脚步一绊,在门槛上又‘扑通’摔了跤。却也不敢耽误,狼狈爬起来,惊慌地跑去向守门的侍卫通报。
谢珏看着她摔倒的身影,内心冷哼,真是个蠢东西。
索性这小宫女手脚虽笨,脑子却不算傻。
没过一会儿来了两个侍卫拖人。不过一个时辰,一封奏报就出现在御书房,去冷宫伺候六皇子的宫女试图刺杀六皇子未遂的消息不胫而走。
六皇子虽被幽禁,但宫内也断不允许皇子被宫女刺杀的事发生!
——
皇后寝殿外。
一个小太监脚步匆匆赶来,对着门外的一个嬷嬷耳语了几句,只见那嬷嬷面色凝重,抬腿往里面走去。
皇后听完,抓紧茶杯狠狠摔在地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闫嬷嬷道,“好在这赤芍是从别的宫出来的,怎么查也查不到娘娘身上。只是现下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不好再往里面塞人了。”
李莲儿挥手,面色不愉,“现在该怎么办?”
“上次赤芍来报,那六皇子日日咳血,我们就是不去管,怕也活不了多久。左右如今张贵妃那儿才是我们要对付的。”
闫嬷嬷躬身道,“更何况,那冷宫里不是还留了一个么?必定是张贵妃的人,只要我们盯紧张贵妃和三皇子,就出不了错。”
“说的没错。”
李莲儿笑了笑,“我们不动手,谢珏那废物也活不了多久了。”
……
侍卫将赤芍拖走以后,云泠看着原本干净的院子里被拖曳出来的血迹,叹了口气,她花了好些天好不容易才打扫干净的。
抬起头,看向昏暗的寝殿。
皓月当空,月华似水,洒落一地。
谢珏站立在窗前,徐徐展开一张纸条,看毕,丢进旁边的烛火中,火舌舔舐纸张,瞬间烧成了灰烬。
身后响起一阵细小的略带迟疑的的脚步声。
谢珏拧眉,“滚出来。”
云泠端着干净的黑色长袍,慌忙进来,恭敬跪下,肩膀瑟缩着轻语:“殿下衣袍脏了,奴婢来为殿下换衣裳。”
烛火摇曳了下,光影闪烁。
照见他袖子和衣襟上已经变得深暗的血迹,一身血腥之气。
谢珏偏过身,垂眼打量地上胆小的小宫女,低着头瑟瑟发抖的模样,手中还端着洗干净的长袍。
人若全死了,老东西该不放心了。
“宽衣。”谢珏双臂抬起。
云泠连忙起身,把手中端着的衣袍放在一边,再走上前轻手轻脚替他宽衣。
这种伺候人换衣的事,云泠之前在刘美人那里是做熟了的,动作轻巧力道恰到好处,妥帖而细致,绝不会让主子有一点不舒适。
将他身上的长袍换下,云泠低着头,柔软的小手替他重新扣上腰带。
没过一会儿,衣裳换好,谢珏冷声:“出去。”
“是,殿下。”云泠不敢停留一下,端着换下的衣裳立刻离开。
回到下房,云泠转头把门关上,这才轻轻呼出一口气,身体细微颤抖着,慢慢抬手擦掉额头的薄汗。
害怕,并不是完全装的。亲眼见到被刺破喉咙,一簪致命,流了满地血的赤芍那一瞬间,云泠瞬间汗毛倒竖却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六皇子谢珏,残忍嗜杀,暴虐成性,绝不是流言。
赤芍死后,上面竟也没再派人过来。是以这段时间,只有云泠一个人在冷宫伺候,做着所有的事。
好在在这冷宫她只有一个主子,因被软禁,这位六皇子又不允许她总是近身,云泠倒也少了很多的事。
只做着日常洒扫,清洗衣物,给那位六皇子送一日三餐,也不算太累。
云泠因为‘胆小’,晚上无事,没有他的吩咐,绝对不会踏出下房一步。
所以他寝殿里发生的所有事,她一无所知。
云泠知道,她只有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安全的。不乱走,才不会撞破他的机密惹来杀身之祸。
只要六皇子不杀她,她就能暂时在冷宫好好活下去。
……
天气越来越热,冷宫荒废的墙角处杂草被云泠清扫干净,只留下不知道从哪里吹来的野花种子,落地生根,长出一片秀气的白色黄色小花。
云泠采了一些回去,插进花瓶里,摆回房间,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倒也赏心悦目。
连墙角那颗石榴树上长出了小花苞。
她在这冷宫呆了已经快两个月。
这两个月,云泠安分守己,每天认真做着事,清扫院子。
以前伺候刘美人,每日晨起,用膳,饮茶,沐浴更衣,等等都要人贴身照料着,一步都离不得人。还不比现在松快。
云泠在宫里伺候过几个贵人,为了在主子们面前得脸挣一份好前程,她努力学好各种伺候人的本事,梳发,宽衣,泡茶,包染……每一样她都做的比别人好,学得样样精通。师父以前总夸她机灵聪慧,但依旧不得重用,不能在主子跟前伺候。有个嬷嬷可惜地对她说,一个奴婢竟长了这样一张脸,哪个娘娘会往跟前放。
这位六殿下因为厌恶宫女靠近,或者说对她疑心,也不许她近身伺候。
一身本事也无处施展。
她以前总想着把主子伺候好了,得到一笔丰厚的奖赏,出宫颐养天年便是美满的日子。可惜好像做不到。
但比起在外面被王大德觊觎的时候,这样的日子虽算不上多好,也不必日日提心吊胆。
日头西沉,到了时辰,云泠起身出门去领晚膳。这原本该是尚膳监的小太监送来的,但冷宫不比别处,被幽禁的皇子已是废子,这宫里到处都是看人下菜碟的,送食的小太监送了一个月便倦怠起来,不仅不送,云泠每次去领时也是一副瞧不起的嘴脸。
好在云泠长得极美嘴也甜,小公公地叫着,也没被克扣过饭食。
到了尚膳监,云泠照例领了饭食,道了谢。走到半道,忽然那小太监叫住了她,“等会儿,那么着急干什么,左右冷宫的那位已经废了。”不怀好意的目光在云泠身上打量着。
在这一干宫女中,云泠长得比他伺候过的各宫娘娘还要美。
云泠拿着食盒不住往后退,“黄公公慎言,时间不早,殿下性急,奴婢还要赶回去伺候,不耽误公公了。”
“欸,等等。”黄成贵狞笑着拦住她,“小美人儿,与其去伺候那个废物,还不如跟了咱家,我保证,一定对你好。”
这路上幽静没有一个人经过,黄成贵是算好了的。
云泠握紧手里的食盒,心里一边思索着办法一边说道:“殿下再如何也是皇子,公公何出此言?还好今日只有你我二人,公公放心云泠一定不会把事情说出去。只公公厚爱,云泠实在无福消受,还请公公让个路。”
黄贵成却不吃这一套,“少拿那个废物来威胁我,”手试图往云泠身上摸,“小贱人,处处维护,怕不是早就被那个废物收用了吧。”
云泠正要把食盒往黄成贵身上砸去,这时另一道有些尖利的声音出现,“哪里来的小杂碎,竟然在宫内作祟?”
黄成贵一听有人来了,哪里还敢逞威风,往一个角落立刻跑了。
云泠往声音方向看去,只见另外一个面生的太监从转角处走过来。
“多谢公公。”云泠对着他行了个礼。
“姐姐不必客气。”李忠连忙扶起云泠,“我也是恰巧路过这边,看见姐姐受难随手一帮罢了。姐姐无事吧?”
云泠感激道,“亏得公公出现及时,无事了。”
李忠看见云泠手中的食盒,“这是给六殿下的吧,冷宫生活不易,姐姐也是辛苦了。”眼角一眯,似关心道,“听闻六殿下不甚宽和,他没有磋磨姐姐吧?”
云泠压下眼睫,摇头,轻声道:“平日里我只给殿下送膳,殿下也不喜奴婢在跟前伺候。”
“那就好。”李忠放心下来,看着那个食盒又问,“殿下近日胃口看来不错?”
云泠为难地想了想,“奴婢不在跟前伺候,不清楚的。”
李忠有些急了,“你每日送食,吃多少剩多少,这也不知?”
“的确不知,因为殿下他——”云泠摇头想说明情况,忽然又疑惑地说,“公公怎么如此关心?”
李忠左右看了眼,见没人来,想凑到云泠耳边,却被她退后,便有些急切地低声道,“其实是贵妃娘娘派我来向姐姐问话,麻烦姐姐将情况告知,我回去向娘娘禀报,姐姐也好交差不是。”
这小宫女是张贵妃的人,李忠以为搬出了张贵妃云泠就会乖乖听话。哪知她却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似的,“我只是一个低等宫女,没伺候过娘娘,贵妃娘娘怎么会问我话,公公莫要诓我,亦或是公公弄错了罢。”
这话说的,像是不认识张贵妃,也不是她安插的人。
李忠见状眉头紧锁,顿时目露凶光,
“主子派我来问话,若是姐姐不配合,那可别怪我不客气了。”说完眼中光芒一闪,手里竟然露出了一把小刀,往云泠颈边抵着,眼看着就要动手。
云泠吓得发抖,说话都结巴了,“六殿下从不让奴婢靠近,奴婢真的不知。只……听见过殿下好似在咯血,身体,身体好像不大好,其他的奴婢真的不知道了,求贵妃娘娘饶命。”
李忠满意地眯了眯眼,留了句‘算你识相’,终于离开。
脚步声越来越远,直至消失。
云泠胸口跳动不止,收回了目光,转身往冷宫走去。
今日碰上李忠,云泠没有料到,其实有些措手不及。
但她不蠢,这李忠绝对不是张贵妃的人。他若是明尚宫派来向她打探消息的,一开始便不会装模作样地套她的话,也不会搬出张贵妃而不是明尚宫。所以只有一种可能,这个小太监,是皇后的人。
这后宫中,皇后是正宫,生了七皇子,张贵妃是宠妃,育有三皇子。两位都是储君的强势竞争者,自然也暗自斗得厉害。
云泠本想装傻逃过李忠的逼问,没成想,他竟带了刀来,为了保命无奈只能‘透露’一些。
她现在冷宫,要想活下去,必须得讨好的实则是六皇子!他活,她才能活!自然不能坏他的大事。更何况在她的梦境中,最后入主东宫的,也是六皇子!
若是让他发现她向皇后或是贵妃传递消息,下场必定和赤芍一样。
她早就发现,那赤芍是皇后的人,晚上偷偷出去定是传递消息。最后被六皇子杀死。
可李忠拿刀威胁,生命受迫,她却又不得不透露。
云泠心细,察觉到六皇子经常咯血,身体十分虚弱,赤芍之前必定把此消息递了出去。而皇后那边得知他身体不好,也会放下戒心。如此一来,她向李忠透露的那些,应当就不会对六皇子的筹谋有任何影响。
在路上耽搁了一会儿,再晚一些,六皇子怕是要怀疑,顾不得多想,云泠快步往前走去。
——
匆匆回到冷宫,月亮已悄然跃上树梢。
来到殿前,门一如既往地安静紧闭着。
往常云泠只需请示一声,然后把食盒放在门口即可。
所以这两个月来,云泠确实几乎没怎么见过这位六皇子的面,而她也从来不会多事。
照例对着门内恭敬地告知一句,便转过身。余光中忽然看见不远的黑暗处站着一道修长的身影。
吓了一跳,云泠快速反应了一瞬,接着连忙惊慌失措地躬身行礼,“殿下万福。”
若是一些没眼色的,或许会嘴快问一句他为什么出现在外面。但云泠从来不会。不管出现什么,她都当做不知道,又聋又瞎,且大部分时候,还是个哑巴。
她想只有这样的人,才是对他没有威胁的。
黑暗中的身影渐渐走出来,白雾似的月华照在他身上,眉骨深邃,高挺的鼻梁处落着光影,狭长的眼眸漆黑而深,看不出什么情绪。
周身都泛着冷意,步伐匆匆,看也没有看她一眼,转眼便进了殿内。
云泠的心悄然落地。
——
昨天的事让云泠警惕了起来,李忠的品级不低,至少是比黄成贵高。这对云泠也有些好处,比如昨天被李忠一警告,黄成贵看着云泠,想又说些什么,又忌惮着昨天被李忠撞见的事。他的品级不高,自然不敢大张旗鼓,半晌最后只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不敢再对她动手动脚。
至于李忠,得到了她的消息,就没再出现过。
云泠顺利取了食盒,还忧心着昨日之事。
心思沉沉,走出门外,眼角忽然瞥到一个熟悉的绿衣宫女的身影。
是如冬。
虽然只是一瞥,但云泠也看清了小丫头红通通的眼睛。
如冬年纪小,经常被人欺负,刘美人死后被派去干些杂活,无论如何也不会来这尚膳监的。
她眼眶红红的,怕不是又被人欺负了。
过来领膳食,或许是被分派给那种不受宠的妃嫔。
这尚膳监是最能体现荣宠地方的地方。得宠的妃子,那些太监争先恐后上门伺候着捧着,而失宠的,恨不得再唾上一嘴才痛快。
云泠皱眉,有些担心。可她在冷宫,除了领取膳食份例,其余时间皆不允许出去。无法了解任何事。
希望这个小丫头当心些。
人多眼杂,她也不能去找如冬。心头压着两件事,这一路都有些心不在焉思索着。
回到冷宫,云泠这才稍稍回神,将食盒一如往常放在安静的门口,“殿下,午膳好了。”,略一躬身就打算离开。
环境悄悄。
一丝风吹起发梢。
“站住。”
门内一道冰冷的声音忽地响起,阴冷彻骨,“我允许你走了?”
云泠立即停下,手臂上汗毛竖立。
背着门用力捏了捏手指这才转身轻轻推开了门,一进门便恭敬地行礼,害怕地低着头。
虽然伺候了这位六皇子那么久,但云泠见到他的次数屈指可数。也是她第一次直接面对这位传说中残暴嗜杀的六皇子谢珏。
午后的太阳足够炙热,阳光通过窗棂透进来,原本沉阴的内室也变得光亮。
谢珏从头到尾把她的表情看进了眼里。
审视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这宫女每次见到他都低着个头,浑身颤抖。
不过是为了避免老东西起疑心才留了这宫女一命,加之她还算安分。
给皇后传递那样的消息,她又是什么目的?
谢珏看着她:“你去哪儿了?”
云泠连忙回话,瘦弱的肩背微微颤抖:“奴婢只去了一趟尚膳监。”
谢珏缓缓露出一个笑,“你害怕什么,我只是随便问问,还能杀了你不成?”
云泠摇了摇头,“奴婢……”
下一秒,他鹰爪般狠厉的长指便掐住她的喉咙,“我还真的能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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