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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寸二、九寸五……一尺!
周玄神启秘境中的第一炷香,随着肉瘤内所有佛力的灌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燃烧着,案桌上尽是洒落的香灰。
将最后一寸香燃尽,香火贪婪得将木质香根也一并燃烧,直到成为孤独的火头,升起,悬于香炉上方一尺处。
周玄在秘境中的身形与纸人艄公完全重叠,但在下一时刻,两人又分开了。
周玄第一次在神启秘境中有了自由,他能在船上随意行走,站在甲板上望天。
天空上是一层雾,厚厚的雾,望不到星辰,也望不见月光。
但奇怪的是——周玄低头望向周围浩瀚无际的黑水粼波时,却瞧见了皓月、星辰的水中倒影。
皓月在漆黑水面中,宛如数百米直径的银色洞口,船航行到它上方时,显得极渺小,周玄周遭皆是银色光芒,有些目眩,他生出一种被神秘与圣洁裹住的错觉。
错觉并没有保持太久,
血色,
开始涌现,
最开始是皓月的中心,涌现出了一抹鲜亮的血,
血色的生长速度极快,船在水中才航行十几米,大半个皓月就已红透,
船又航行了四、五米远,
银色皓月,便被血色完全洗涤,成了一轮绯月,神秘圣洁被诡异窒息代替。
黑漆的水面,似乎很厌恶这轮绯月,它卷起了数百重巨浪,向绯月重重砸去。
绯月不甘示弱,它的中心,缓缓升起了一口井,井口血迹斑斑,井身每一块垒石上,长满了脸。
“血井!”
周玄意识到了什么——他身体的两个秘境,神启与血井冲撞到了一起。
血井于水下不停疯长,长到数十丈高,井口的血如山洪般流淌,将井壁垒石上的人脸尽数染红。
人脸便开始笑,发狂的笑、疯笑、颠笑,笑声响彻秘境,将卷来的黑水浪潮,一一崩碎,血井如矗立在无数浪峰中的血塔,岿然不动,
黑水亦作出了变化,将浪潮变换成了横浪,一阵阵横浪,顺着水面以极致的速度朝着血井撞去,
每撞一次,除了撞出磅礴漫天的水雾外,也将井壁砸出细微的裂缝……
血井与神启间的对撞,越发凶猛暴躁,周玄的船在这般凶猛中,也并不安宁。
船身在激烈的晃动,似乎随时会随浪倾翻,他和纸人艄公,也随时都会被无垠的黑水倾吞。
终于,
孤独的香火,按捺不住,朝着艄公的腹部飘去。
纸人艄公被点燃,先是腹心处有一团火星,然后身体在着火,最后是四肢,连带着他手中的船篙,也燃烧了起来。
周围是血塔粼波,风起浪涌,纸人艄公单膝跪于船头,右手拄着冒火的船篙,冲周玄喊道:“主人,晋升……仪式……开启,向死而生!”
“向死而生”的呼喊,振奋中挟带着几分悲怆。
周玄于睡梦中醒了过来,
他从床上坐起,只觉胸闷,呼吸也变得急促,看周围的物事,只觉天旋地转。
接着,他感觉身体失去了束缚与重量。
“濒死的感觉。”
周玄知道,死亡即将来临了,他慌忙抓过桌上的笔,记事本甚至都来不及翻开,便直接在封面上写下——姐姐、师父,再见。
“见”字的最后一笔还没写完,周玄的身体便失去了控制,手倏然僵住,钢笔从手中滑下,滚到了桌上。
“又是那种感觉。”
周玄想起了自己的第一次死亡——魂魄不受控制,像接受到了某种意志的召唤,前往牧魂城。
这次,他又冥冥中接受到了意志的召唤,只是这一次魂灵并没有出窍,他从身体到灵魂都受到了召唤。
意志召唤他去哪儿,他不清楚,只是心里有一个大概的行走方向。
他麻木机械的起身,穿好了衣服,拿上了折扇和醒木,接受了意志的召唤,出门。
周玄此时的身体虽然渐渐开始失控,但感知力却得到了惊人的增强。
他的耳朵,能听见周家班外院最角落的泥土中,有蚯蚓爬过泥土时的摩擦声响;
能听见内院鱼塘里,小鱼啃食水草的声音。
眼睛还能瞧见许多平常瞧不见的画面……
……
周玄出了屋门,麻木的走着,他最先路过了周伶衣的屋子。
他强行停住,想要开口跟姐姐道别,却发现自己身体失控到张不开嘴了,只能心中默念着:“姐姐,再见。”
但就在此时,周玄看见了正常情况下瞧不见的画面,关于姐姐的记忆画面。
【周家班落英厅内,
周玄指着周伶衣,谩骂道:“我爸是周家班的班主,我是少班主,你从明江府回来又怎样?周家有你说话的份儿?”
“周伶衣,你最好听二娘的,现在就回明江府,周家班是死是活,跟你没关系!”二娘颐指气使的戳着周伶衣的鼻尖,刻薄说道。
“伶衣,你要对爹有信心,周家班生意差只是一时的,以后会好起来。”
“你们仨给我闭嘴!我现在正式通知你们,周家班,我周伶衣接手了!”
周伶衣面色坚决,将左手红线放出,将父亲、二娘的脖子箍住,悬提到了空中,紧接着,她右手又放出红线,将周玄的后背,鞭打出一条条的血口!
“弟弟你们不管,我来管!”
“周家班往后大大小小的事情,我周伶衣说了算!”】
周玄看到了姐姐两年前接管周家班的画面,心里替姐姐心酸,但同时又觉得姐姐很飒,很酷。
同时,他明白了,其余记忆看不到,只看到这一段记忆,便说明,这段记忆应该是姐姐心里最深处的隐密,最不愿跟人诉说的记忆画面!
“姐姐,再见,以后千万不要太辛苦,谁不服你,你就揍他。”
周玄再次默默祝福后,跟随着意志定下的路线出发。
姐姐屋前不远,是余正渊的家。
大师兄还没睡,和徐骊聊着悄悄话。
但夫妻俩的悄悄话,落进此时感知力爆棚的周玄耳朵里,和大声嚷嚷没有区别。
“小骊啊,我激动得都睡不着觉,玄子得了莲花娘娘的欢心后,我接了一晚上电话,以后周家班的日子要发达了。”
“得谢谢现在的玄子呢,要是以前的周玄,周家班老早就给他败完了,你老余也是傻,那几年其余师兄都不干了,就你给他卖命!”
“当年的事别提了,好日子要来了。”
徐骊也说:“是啊,顶好的日子,是玄子给咱们带来的好日子,要说老余,你也真是眼睛尖,玄子魂才招回来,你怎么就知道他不是以前的周玄?
知道不是也就算了,你当时才见他一两回,怎么就知道他是个好师弟,不是以前周玄那样的坏种?”
“呵,玄子魂才招回来,身子骨特别虚,但他在老班主葬礼上,又是帮着写白事请柬,又是帮忙迎接宾客,没什么人的时候,他就默默在一旁感谢老班主,以前的周玄能有这情义?有这情义的,能是坏种?”
周玄听到此处,脸上浮现幸福的笑。
来周家班的前几天,只有大师兄大师嫂对他好,他以为是他们夫妻俩待人宽和。
原来是有原因的。
“大师兄,你原来一直就知道我是个假周玄。”
屋里的余正渊此时很得意的对徐骊说:“做生意这么多年,我就学会看人了,玄子是个顶好的师弟,做事、做人都是独一份,要是再有我的幽默,只怕是个完人。”
“哈哈哈。”周玄被大师兄隔窗逗得大笑,只是他身体失控了,怎么笑也笑不出声。
大师兄啊大师兄,幽默这个方面,自愧不如。
随着周玄走到了余正渊屋子的窗边,感知力让他瞧见了大师兄心底的隐密画面。
【余正渊家中。
余正渊躺在床上,上衣已经褪去,露出身体,他身体的皮肉腐烂了大半,未烂穿的地方,还长着白毛,身体也像被抽去了力气。
徐骊坐在一旁,给余正渊捏毛巾洗伤口。
袁不语则说:“小余,当年你还是小孩的时候,是老班主把你从‘食为天’的手上救下来的,从此你就落了病根了。
这病以前还能压制,这两年你太辛苦了,病严重了,吃生肉也没那么管用了,得喝童子血,喝吧,救命的事,别有心理压力。”
袁不语离开了屋,徐骊给余正渊端了一碗血。
余正渊喝了一口,忽然哭了起来,说:“我喝人血,和食为天那样的害人怪物有什么区别,我他娘的瞧不起我自己呀。”
说完,他便抡起了巴掌抽自己,
“老余,老余!”徐骊心疼,将余正渊抱住,也哭着说,
“咱们不白喝别人血,我们给他们钱,那些孩子家里都穷得揭不开锅,我们找他们买一点血,多给他们一些钱,你的病好了,他们家里难关也过去了,这是两全其美,
你是善人,我也是善人,咱们不是食为天……你别难为自己了……”
“钱,要给,要多给!”余正渊痴痴的望着碗中血。】
周玄想起自己在竹林里,瞧见余正渊如同野猫一般,啃食着生鱼,
也想起余正渊很关心灾区,很喜欢捐款。
明明他薪水很高,家里日子却过得很紧,大嫂穿的衣服都是过时的款式。
原来,都是因为余正渊的病根和他的善良。
“大师兄,再见,以后周家班生意更好了,千万别那么操劳,愿你早日康复。”
“食为天,拐子堂口的那头异鬼,我死后如果真的有新生,我还有‘缘分’再见到你,一定宰了你!”
周玄又往前走去。
余正渊家的往前走十几米,便是三师兄李霜衣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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