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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西厂督主姜少娴入宫觐见皇帝却被直接送入大牢,此事很快朝野皆知,同时另一个名字伴随着种种猜测在上京暗暗流传。
茶楼雅间,换下朝服的官员们三三两两相聚,推杯换盏——
“今日早朝我瞧见魏指挥使露脸了,真真年轻气盛啊!”
“什么魏指挥使,明明是霍凛,霍指挥使!”
“诸位慢着慢着!”一告了病在家,数日没参加朝会的官员忙问:“魏指挥使是指的魏凌迟魏大人吗?他何时成锦衣卫指挥使了?霍凛又是何人啊?”
“朝野变换如风,兄台久病在家自是不知,姜督主被关进大牢听候发落当日,魏大人就升任了锦衣卫指挥使,可见姜督主之事多半是东厂的手笔。”
“霍凛此名我倒知道一二,”一人沉吟,他是自邻近西北的冶州升上来的:“西北冠军侯府的世子便叫此名,冠军侯府被羌族所灭那年,霍世子刚刚定亲,霍府本是次年就有喜事的。”
众人原本喝得微醺,说起这些绯闻逸事立马酒也醒了,人也精神了,要知道前不久,羌族使者死前还状告姜少娴是他们羌族灭西北霍氏的同谋,甚至主谋呢。
没有证据,当时此事暂时平息,现在姜少娴和霍凛,一个身陷囹圄,一个步步高升,那羌族使者的死前指控也算不得胡乱攀咬。
姜少娴入狱暂无确凿罪名,似乎皇帝也在斟酌此事如何发落,西厂一派嗅到风气,纷纷上奏为姜少娴求情,恳求元熙帝念其昔日有功,将之流放,去建设边疆将功补过。
可三日后,一人的上书让西厂一派彻底噤声——
俞似玦将姜少娴数年间残害曾经同门以及当年暗通羌族的证据递交到元熙帝御前。
文官激愤,从前东西两厂相争,因着东厂魏平出身外族,而姜少娴好歹是大儒姜督师之子,他们隐约偏向姜少娴,谁知此子不干人事,起势后残害同门。
元熙帝也愤怒,通敌!成王谋逆时他怒过,灭了兄弟全家以儆效尤,得知姜家暗暗换走姜少娴时他也怒过,将他看好的太子太傅全族流放,可这些都不比姜少娴谋逆让他来得愤怒。
他将这个皇家血脉变成人人可践踏的阉人,怀着复杂的心情看他在皇宫沉浮十几载,最终走到他身边成为西厂督主。
帝王哪有没疑心病的,元熙帝让姜少娴掌权西厂,凌驾东厂之上已经表明了他对他的信任。
可姜少娴辜负了他的信任,跟他那当逆贼的生身父亲一样!
帝王微薄的信任怎容许轻易被辜负?
元熙帝下令查封督主府,将姜少娴继续关在牢内,等待秋后问斩,而西缉事厂则被撤销。
这股猛烈的朝野风浪直接将西厂一派吹散了。
与许多偏西厂一派的人一样,安宁伯上朝也唉声叹气,他心中庆幸前一阵子安宁伯府受姜少娴冷遇是好事,可他更烦心的是,姜少娴的义妹,崇嫣还住在自己家。
正琢磨怎样把崇嫣送走时,魏平找他搭话,表示就欣赏他这种富贵不淫,贫贱不移,威武不屈的人,安宁伯不懂,还是魏平身边人提醒:魏平是见他没因姜少娴的落败而落井下石驱逐其妹,觉得他这个人品性高洁,能处。
安宁伯精神抖擞,忙令安宁伯夫人和女儿们劝说崇嫣不要搬离伯府,想住多久住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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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宁伯府,婵嫣院。
小巳被霍凛差人护送回西北,沈溶月也启程回了西北,沈溶月原本是还想留一留的,可她从崇嫣这里听闻了霍七已死的消息,当即拜别她母亲,马不停蹄启程去西北。
这二人一走,婵嫣院霎时冷清许多。
也是这时,沈溶月送的靛青布裁好成心衣被送到府中,崇嫣摸过,料子意外地柔韧,跟送去剪裁时好像不太一样,可确确实实是靛青布。弱柳催她去试,说不合身好叫缝人上府里来改,崇嫣试过,恰恰合身。
“还真准!”弱柳感叹一句。
崇嫣系着心衣带子侧头看她:“什么真准?”
弱柳忙道:“奴婢是说缝人,考虑到姑娘还会长身子,缝人量体时估着留了一截儿,留得真是准。”
崇嫣笑着转回了头:“人家可是吃这碗饭的。”
弱柳暗暗松口气,又道:“春藤坊来信了,两位当家的让姑娘稍安勿躁。”
少了西厂锦衣卫盯梢,崇嫣大方去信给武隆镖局两位当家的,问何时归。谁知因着霍凛的缘故,愿重金买霍指挥使相好,春藤坊‘苏姑娘’一夜的人不在少数。
洒洒毒粉,点个睡穴就能赚到银子,二当家果断把霍凛踹离了春藤坊,男扮女装正玩在兴头,来信回复崇嫣,让她等武隆镖局重建好后再考虑搬离安宁伯府。
崇嫣看着信,一眼识破了自家二当家的心思,镖局事宜主要是大当家主事,二当家从旁辅佐,可到了春藤坊,男扮女装的二当家可天天对假扮杂役的大当家颐指气使。
想想大当家吃瘪的神色,她读着信忍不住笑起来,可从字里行间看到霍凛的名字,又逐渐沉默。
这些时日她已经尽可能做到闭户了,可霍凛的消息仍旧会通过沈怜月传到她耳里:听闻他升任指挥使后宴请同僚,舞阳公主女扮男装来贺,被当成形迹可疑之人捉起来,后锦衣卫发现是公主本人,公主泪眼婆娑,央告霍凛,非要他亲自送回宫去,霍凛……应了。
沈怜月说,就那一次后,公主对霍凛之心昭然若揭,而霍凛也算不得对公主无意。
见崇嫣毫无反应,沈怜月叽叽喳喳地来,又沉默地离去。
崇嫣摩挲着手中玉牌凸起的纹路,霍凛说私库里有他应承过她的东西,可她不记得有求他应承什么,也没有拿玉牌去私库取的欲望。
好像在霍凛说两清之后,他的生活从此缓步向前,而她的反而卡了壳,明明最初,说要两清的是她……
这怎么能行?她已经跟霍凛断了,现在她要舍,要离。
于是崇嫣让当家的捎酒给她,指名就要断魂酒。
喝了一小壶,她便有些醺醺然,当天夜里,崇嫣做梦了,她梦见自己身穿嫁衣坐在新房里,等待着自己的郎君。
断魂酒会在梦里满足人心里渴慕的东西,当崇嫣看见自己鲜红嫁衣时就知道她要等的郎君是谁,可她不喜欢这样,因为梦境越美好,现实越荒芜。
于是她扯了盖头,要从四四方方的新房里逃出去,她不想看见他,不想看见身穿喜服的霍凛。
可当她要踏出门时看见了崇舟,他穿着月白衣裳,在梦里长大了。
“崇嫣,你要去哪里?”崇舟挡着她的路。
崇嫣只是摇头,要从崇舟身侧过去,却被对方抓住了手腕。
“你不能等等我阿弟吗?”
“放手,”她挣扎:“我知道你是何物,你是我的梦,是我心底愿望的一部分,你不是真正的崇舟,是我想有一个人拦着我你才会出现,是我心里幻想着霍凛会来,才有你出现要我等等他。”
可崇舟只是看着她笑,无奈的,带着点宠溺的笑,仿佛洞悉了一切的温柔的笑。
“阿兄,”她终于绷不住了,即便知道是梦,她也忍不住哽咽:“你到底是跟谁一边的?”
霍凛不会来的,所以让她逃出去罢,她只是想舍弃,又有什么错?
有些粗粝的手指不断替崇嫣抹掉眼泪,她听见崇舟语调无奈地哄着:“莫哭了,你就这么讨厌我阿弟吗?”
崇嫣抓着崇舟给自己擦眼泪的手,哽咽地说不出话,只是摇头。
她听见崇舟轻道,声线平稳,那么像霍凛的声音:“你放心,霍凛他啊,以后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梦就在这时候溃散了。
崇嫣惊醒过来,望着床帐顶端那似被风吹着,不断旋转的小香球久久回不过神。忽听吱呀一声,她下意识朝开着的窗牖望去,外面月色如银,夜色无边。
崇嫣后知后觉,发现是衣桁上暗藏短鞭的腰带被风吹得轻晃,带得老旧衣桁发出细微声响。
霍凛没有来,也不会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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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几日到了中秋,上京城中早早挂了灯,入夜后安宁伯府携家眷出门赏月,崇嫣被沈怜月硬拉着同路,二人提了两盏灯,准备去酒楼喝新推出的桂花酒,沈怜月早在七日前就订好了雅间,正对着大堂的皮影戏台子。
她们订的位置观戏绝佳,沈怜月为抢到此雅间颇费了一番功夫。
谁知到了地方,伙计说安宁伯府订的雅间被人要走了。沈怜月哪里肯依,让伙计把占了她们雅间的人叫出来,伙计支支吾吾。
“怎么,敢抢雅间不敢露面啊?”沈怜月声音很高,一边喊一边想挥开伙计进去:“嫣表姐,跟我冲,我们看看是谁这么不讲理……”
正在这时,雅间的门大开,三四个姑娘在里面,唯有一人坐在八仙桌前,舞阳公主满头珠翠,正在八仙桌前吃菜,她侧头高傲扫向雅间外:“是本宫抢的,你当如何?”
沈怜月当即哑声,拉着崇嫣给舞阳公主尴尬行礼。
几个姑娘从雅间内走出来,提着灯,抚着发,挑剔地打量崇嫣和沈怜月,其中有一个直接不怀好意地问崇嫣怎么有心情出来过中秋,毕竟她阿兄姜少娴中秋之后可就要问斩了。
崇嫣一个人也不认识,但对方明显来者不善。
“走罢。”崇嫣对沈怜月低声道,说罢,对舞阳公主行了一礼就要告退。
“崇嫣!”一声女子高喊。
崇嫣停步,回过身来,见舞阳公主对着她微扬下巴,灿烂一笑,不容拒绝道:“进来陪本宫观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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