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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宁卫东的叙说,陆周忽然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这些东西在原先他根本没想过,也没人告诉他。
他张了张嘴,本能的想要反驳,却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因为他意识到,宁卫东说的都是真知灼见,是一句千金的话。
现在回想起来,他之前总是希望在领导面前展示,甚至是卖弄自己的能力,还自以为厉害,简直愚不可及。
宁卫东则拍拍他肩膀,继续道:“我记得上次你说,想当个副科长?”
陆周下意识点头。
宁卫东道:“副科长,并不是副处长、副厂长。老陆,以你的条件,这个要求真不过分,只要你好好认清自己的定位,做好该做的事情,副科长就是水到渠成。”
陆周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沫,他意识到宁卫东可能是给他画大饼,可是刚才那一番话又是真知灼见。
如果按宁卫东的说法,以他的情况,当个副科长,要求高吗?
陆周闭上眼睛,努力的调整自己的情绪。
片刻后,沉声道:“好的,我明白了。”
宁卫东点头:“那说说今天的事吧~”
陆周面瘫脸道:“我知道,你应该从李沛航那里知道,四车间有一个叫何永彪的……”
宁卫东并没急着表明何永彪已经被他安排好了,耐心听陆周说下去。
陆周道:“这個何永彪只是一个幌子,王开峰真正的后手是四车间副主任伍大洲。”
宁卫东的心中一凛。
根据他之前从李沛航那边了解的情况,四车间的正副主任都是李为兵的人,需要担心的是下面各个班组的人。
却没想到,陆周给他送来这么个重大的消息。
如果他的消息没错,四车间副主任伍大洲跳反了。
宁卫东皱眉道:“消息可靠吗?”
陆周信誓旦旦道:“我拿身家性命保证,过年前伍大洲偷偷去过王国强爱人的娘家。我有个战友跟他们是一个楼的,我过年过去走动,正好亲眼看见。”
宁卫东眼睛微眯,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暗暗庆幸,李为兵这边真是人心散了,幸亏一早也没指望他们,否则非被猪队友坑死不可。
连伍大洲都是对面的人,下边做手脚的机会更多了。
如果宁卫东真做了严防死守的打算,这一局就输定了。
但这些情况没必要跟陆周讲,宁卫东一脸严肃道:“我知道了,先走了。”
没再跟陆周多说,径直离开了厕所,顺着走廊到楼中间的大楼梯去下楼。
陆周在后边跟出来,看着宁卫东的身影消失,却是往另一边转身,上了旁边的小楼梯。
红星厂的办公楼一层有三个楼梯,中间的大楼梯,两边的小楼梯。
陆周往上,来到三楼。
在三楼的楼梯间,正好碰见正在抽烟的冯文。
冯文并没意外,反而淡淡问了一声:“完事儿了。”
陆周点头,眼神有些晦涩。
冯文早习惯了他的面瘫脸,推了推眼镜,又道:“他信你了?”
陆周道:“应该信了。”
冯文“嗯”了一声,没再说别的,转身走了。
陆周看他进了王开峰办公室,并没有跟上去,而是转身下楼。
宁卫东离开办公楼,回到四车间值班室。
刚才陆周提供的信息,按说是非常有用的,如果宁卫东打算严防死守,堵上伍大洲这个大漏洞,对于整个形势来说,无疑相当重要。
可惜,宁卫东压根儿没想等到那一步。
真要到那步了,这一局也就投了。
所以,陆周提供的情况,实际上在宁卫东这里是没有价值的。
但这个事没价值,不等于陆周这个人也没价值。
对于陆周这个人,宁卫东从来都没真正相信过。
别说是陆周这种,就是刘东这种身家更清白,在当时那种情况下主动站出来交了投名状的,都需要一点一点培养新人,更何况是陆周这样的。
如果陆周这里提供伍大洲的消息,是对方故意的,是别有用心的,宁卫东正好顺势而为,让他们自以为成功了。
斗争从来都是复杂的,这种复杂很多时候不是来源于事,而是来源于人。
一个人永远没法知道另一个的心里是怎么想的。
所以,与其去揣摩人心,还不如把注意力放到事上。
……
宁卫东没有在陆周的身上耗费太多心思,从楼里回来,他就在等着,下午去张大军那边。
约好了下午下班,还没到四点宁卫东安排一下,就骑车子走了。
明天就是三月一号,宁磊这个熊孩子好日子到头了,终于开学了。
正好赶上今天是农历二月二龙抬头。
宁卫东却无暇去吃猪头肉,一溜烟骑车子来到绥福境派所。
还没到五点,天边就昏黑了。
宁卫东来到派所,停好了自行车,一路找到张大军,叫了一声“张哥”。
张大军一抬头,笑着道:“兄弟,没吃饭吧~正好咱俩边吃边谈,前边有家国营饭馆的木须肉炒的不错。”
宁卫东也没客气:“那感情好,我还真有点饿了。”
张大军说着拾掇一下桌面上的东西,装进了一个黑色的人造革兜子里,拉上黄铜的拉锁,就跟宁卫东出去。
俩人也没骑车子,顺着派所门前的胡同往南走,不远就看见一个亮灯的饭馆,却不是上次去的利民食堂。
饭馆门面不大,张大军推门进去,吆喝一声:“陈师傅,赶紧的,一盘木须肉,再来一个汆白肉的砂锅。”
里边一个四十多岁的秃顶汉子应了一声,一边倒水刷锅,一边笑着问道:“老张,怎么晚上这顿还跑我这来了?”
张大军道:“来个朋友,上你里屋说点事儿啊。”说着冲后厨里边指了指。
陈师傅憨笑道:“您老随便。”
张大军熟稔的领着宁卫东顺着旁边的走道过去,来到里边的算是个包间的房间。
说是包间,其实就是个杂物室,除了当中放了一张八仙桌和四个条凳,在屋子北边靠窗户那头堆了好几个箱子和别的杂物。
大概是平时有老客喜欢喝酒吹牛的,又去不上带包间的大饭店,在外边散座觉着放不开,正好来到这里。
张大军闪掉了大衣,挂在房门旁边的衣架上,为免蹭上白灰,墙上糊着年画。
又自顾自从旁边拿了一块抹布把桌子擦了一下。
宁卫东也把大衣挂上,跟着坐下来。
这时从外边进来一个满脸带笑的中年女人,笑着打声招呼,给上来一小叠花生米,问道:“您二位不喝点儿?”
张大军摆摆手:“今天不来了,等下回。”
女人也没纠缠,便转身出去了。
宁卫东有些迫不及待,问道:“张哥,什么情况?”
张大军道:“卢勇这边的情况比较清楚,自从去年工伤死了之后,他们家拿了厂里抚恤,家里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都安排了工作……”
宁卫东一听,张大军罗列的抚恤条件,就知道这里边肯定有问题。
正常来说,工厂里出工伤并不稀罕,尤其是重工工厂,按照正常标准,卢勇家里不可能获得这么多优待。
却在这时,外边传来一声吆喝:“木须肉得嘞~”
那意思你们二位在里边说什么先停一停,我给您上菜。
等了几秒,刚才那女人端着一盘子冒着热气的木须肉进来,另一只手很有技巧的托着两个二大碗的米饭。
放下之后麻利退了出去。
等她走远,张大军才继续道:“战胜利住在南锣鼓巷,我托了一个战友打听,虽然没这边详尽,但大致情况也是大差不差。”
宁卫东点头,跟他预料的一样。
掌握了这个情况,基本可以确定,这两个人的死不是简单的工伤。
要不然厂里不至于做贼心虚,这种事要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必须把受害者家属安抚住。
死人已经死了,但活人还得活着。
现在的问题是,这件事是不是王开峰直接执行的,用了些什么手段。
如果把这些事情扬出来,够不够把王开峰按死的。
同时,还必须把这两名工伤死亡的人,与那些事故做切割。
宁卫东的目的从头到尾只有一个,就是干掉王开峰。
其他的所有都是路径和手段,关于这个决不能本末倒置。
那些事故虽然看着唬人,真要贸然动了,只会适得其反。
还是那句话,以宁卫东现在的份量,扛不动那么重的担子。
反而会遭遇来自外界的,不确定的巨大阻力。
可想而知,那股力量至少也是王家和赵家这一个级别的,甚至可能更强大。
能掌握这么大一条利益链,把厂里的资源转化出去,一般人可办不到。
宁卫东夹了一口木须肉。
还别说,难怪张大军特地提了一嘴,火候掌握的相当到位,尤其就着顶气的米饭,一大口下去,那叫一个香。
随后砂锅汆白肉也端上来,这种砂锅菜都是事先做好的,有客人点就拿出来放在火上煮开了。
上完了菜,再没人打扰,宁卫东才跟张大军继续道:“张哥,这两边有没有合适的突破口?”
这才是关键的,必须要找到关键点和关键人。
虽然说逝者已矣,活人还需活着。
但宁卫东不相信,两家那几个孩子都那么没心没肺、心安理得。
都是十几、二十的年纪,他心里肯定也想知道,自个亲爹到底怎么死的。
只是之前没人挑动,再加上王开峰那边展现出来的力量太大了,让他们心存畏惧,得过且过。
但还是那句话,人心易变,彼时退缩,此时却未必。
张大军明白宁卫东的想法,立即道:“这两人一共五个孩子,卢勇两儿一女,战胜利一儿一女,战胜利年纪较大,儿女都结婚了,拖家带口,顾虑很多……”
宁卫东点头,明白他意思,战胜利那边希望不大。
张大军继续道:“倒是卢勇的小儿子,今年刚十九岁,正是血气方刚,当初他对卢勇的死因存疑,还到厂里和派出所闹过。”
宁卫东挑了挑眉,他要的就是这种人。
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是真想查清他父亲的死因,还是想要趁机多要好处。
只要他有勇气,敢当出头鸟就足够了……
接下来张大军又仔细说了卢勇这个小儿子的情况。
这人叫卢雪松,目前也在红星厂上班,就是保卫处的。
估计当初把他安排在保卫处,王开峰也想放在眼皮底下看着,毕竟这两家人里边就卢雪松是个刺头。
卢家的其他人,老大卢水杉没在轧钢厂,原先是棉纺厂扛大包的力工,属于最苦最累的工作。
借着这次机会,直接调到后勤处去,王开峰用了那边的人脉,不仅工资挣得更多,工作也是最轻省的。
眼下带着卢家老太太一起过,下边还有两个儿子,一个四岁,一个两岁。
另一个卢家的女儿,在小学当老师,也是去年刚去的。
有了工作之后,正在跟一个税务所的谈恋爱,已经要到谈婚论嫁的阶段了。
算来算去,也就这个卢雪松的牵挂最少。
宁卫东道:“张哥,这个卢雪松现在在哪?”
张大军道:“那次他跟家里闹的不太愉快,最后因为寻衅,被抓进去,蹲了两天,才答应了条件。后来就直接搬到厂子里,申请了单身宿舍。”
宁卫东皱眉:“在厂里?”
张大军点头,也是有些为难。
大型厂矿内部自成一系,就算是他到那边也没辙。
而且一旦找过去,会不会打草惊蛇?
宁卫东想了想,拿筷子夹了一大坨砂锅里的酸菜,放在碗里,吸溜一口,直接吃进肚里,含混道:“张哥,咱俩麻利的,吃完了去会会这个卢雪松。”
此时时间就是胜利。
宁卫东一刻也不能耽误。
明天下午上级单位的人就到厂里,最多后天就能把工艺流程确定下来。
到时候就该是王开峰下手的时候了。
留给宁卫东的时间不多了……
拿定主意,两个老爷们儿吃东西更快,不消一会儿吃个盆光碗净。
张大军张罗结账,宁卫东也没跟他抢,这些都是小钱,没必要太计较。
反正宁卫东心里已经盘算了,等这次完事肯定要好好谢谢张大军。
甭管楚中新那边怎么说,这是他跟张大军之间的交情。
从饭馆出来,俩人回到派所取自行车。
宁卫东想了想,拿起电话给厂里拨了过去。
不一会儿,经过总机转接,宁伟接起电话。
宁卫东道:“小伟我今晚上不回去了,你差不多也出来吧~”
那边宁伟应了一声,俩人边挂断。
张大军皱了皱眉道:“用不用我这边叫俩人?”
宁卫东摇头道:“不用,那边我有人。”
其实宁卫东刚才打电话,原是想问问刘东他们认不认识卢雪松这个人。
目前四车间那边的人,刘东算是比较可靠的。
但这个年代的电话需要转接,尤其往厂里打电话,都是总机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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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有些值班的电话员无聊,就会听人家打电话。
至于刚才跟宁伟说的则是事先定的暗号。
让他出来就是到厂门口等着,回家就是在宁卫东家里见面,找四哥问问就是找楚中新帮忙……
宁卫东跟张大军骑着自行车出来,宁卫东先拐个弯回家一趟,随即直奔红星厂,却没直接到厂里。
离厂子南门挺远,俩人就看见宁伟站在路边的一个胡同口。
宁卫东和张大军径直过去,钻进胡同里。
里边还有三人,刘东、王学文、赵春明都在。
看见宁卫东,宁伟立即想询问情况,却发现还跟着张大军,不确定什么情况,立即缄口不言。
宁卫东则先问起了何永彪那边的情况。
原本他安排今晚上去处置了何永彪,向外边表明自己正在千方百计查漏补缺。
宁伟道:“交给王伟然了。”
宁伟有随机应变的能力,本来宁卫东让他去,却突然打电话叫他,肯定有更重要的事。
他索性把何永彪那边交给王伟然,先跟宁卫东汇合。
宁卫东点头,对这个安排还算满意。
宁伟的确有独当一面的潜力。
这才跟刘东问:“小刘,伱认不认识咱保卫处的卢雪松?”
“卢雪松?”刘东想了一下道:“您是说管装备室那个吧~认识!领导,您想找他?”
宁卫东点头道:“能不能把这人叫出来?”
刘东当即点头:“卢雪松住厂里的单身宿舍,我有个朋友也住那边,我经常过去,就在他隔壁。”
……
确定刘东认识卢雪松,宁卫东几个人立即各自骑上车子,绕过厂子南门,直接去西门。
厂子后勤处在西门这边,宿舍和澡堂额外开了一个小门。
几个人到这边,二层楼的浴池灯光通明,在浴池南边,进入月亮门,就是厂里宿舍。
红星厂这种地方,单身没房的男青年最多,住单身宿舍的也多,尤其到了晚上,乱哄哄的。
宁卫东隔着月亮门往里看了一眼,给了宁伟和刘东一个眼神,示意让他们过去。
俩人表情严肃,立即点头走了进去。
里边的宿舍都是平房,卢雪松在里边的第二趟房,拐进去就不见人了。
这边人多眼杂,各个车间的也不一定认识,而且人员进进出出的,今天你住进来,明天他搬走了,没个固定的。
倒也不怕宁伟和刘东被人瞧出什么。
过了片刻,一个身材不高,脸上还有些稚气的青年跟着宁伟刘东出来。
来到宁卫东这边,皱着眉打量宁卫东和张大军:“你们找我?”
宁卫东反问道:“你就是卢雪松?”
青年点头,神色之中更加戒备:“你们是什么人?”
宁卫东道:“我是咱们厂保卫处干事宁卫东。”
卢雪松有些诧异:“你就是宁卫东?”
他也是保卫处的,听说过宁卫东的名号。
这不奇怪,前阵子宁卫东从西门调到楼里,在保卫处这些小年轻中间着实被议论一阵。
宁卫东又介绍张大军:“这位是公安的同志。”
张大军微笑着伸出手:“卢雪松同志你好,我叫张大军。”
说着还把证件拿出来在卢雪松面前晃了一下。
卢雪松一听是公安,毕竟年龄小,阅历不太多,连忙跟张大军握手道:“同志您好。”
宁卫东道:“今天晚上,厂领导让我陪着张同志找你了解一些情况,没问题吧?”
卢雪松连忙道:“没问题,那个……就在这里?”
宁卫东心里早想好了:“我们到外边去说。”
几个人离开宿舍,顺着澡堂这边的门来到厂区外边。
马路对面是红星厂的工人住宅区,是一大片平房。
在平房的旁边,有一栋三层的红砖楼,是厂里的招待所。
宁卫东几人来到招待所,到进门的柜台前边。
柜台后,一个扎着双麻花辫,带着一双套袖的姑娘抬眼皮看了看,没精打采的嘴里含着抹布似得问了一声:“公家还是个人?”
宁卫东道:“个人,我是咱们厂保卫处的,来了几个朋友。”
柜台里边那姑娘扫了一眼,见都是大老爷们儿,没有男男女女的,提醒道:“注意点儿,打扑克不许来钱,十点钟以后不能大声喧哗……”
这种事并不稀罕,像宁卫东这种小年轻,赶上周末有朋友过来,手头宽裕的就会住招待所,要是拮据就在单身宿舍将就一宿。
开了一个四人间,宁卫东交了押金,让刘东登记的工作证,几个人就上了二楼。
这个年代的招待所肯定比不了后世的酒店,好在屋里的暖器不错,连着厂里的大锅炉。
来到屋里,让宁伟和刘东到外边去抽烟,屋里只剩宁卫东、张大军、卢雪松三人。
本来知道张大军是公安,就让卢雪松有些不安,此时更加局促。
宁卫东拿出烟,递给他一根道:“别紧张,咱们对你没有恶意,就是想了解一下当初你父亲的情况。”
卢雪松表情一僵,旋即苦着脸道:“你们就别试探了我了,我真的不找,也不告了,我认了!”
宁卫东听出言外之意。
大概之前安排好卢雪松之后,王开峰那边不放心,应该是做了局试探,给他来过一次钓鱼。
弄到现在,卢雪松吃一堑长一智了。
宁卫东安抚道:“卢雪松同志,我想你是误会了。”说着拿出打火机帮他把烟点上:“我不知道你之前遇到了什么情况,但是,正义或许会迟到,却绝不会缺席……”
吧啦吧啦,宁卫东说了一大堆,总算让卢雪松相信他们不是来钓鱼的。
“你们~真想查我爸的事?”卢雪松眼睛里冒出了一抹希望。
宁卫东跟张大军对视一眼。
张大军沉声道:“卢雪松同志,请你不要担心,我可以向你保证。”
卢雪松皱着眉,闷头抽着烟,半晌才道:“我知道了,你们想利用我对付王处长,是不是?”
宁卫东有一丝诧异,倒是没想到这个卢雪松还挺聪明。
卢雪松接着道:“我明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宁卫东也没讳言,承认道:“当然,你这样理解也没错。总之,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你也不想让您父亲死的不明不白的吧~”
卢雪松再次沉默下来。
这次宁卫东并没急着说话。
从刚才的对话中能看出,卢雪松这人不傻,也不是一味蛮干。
这个时候说的再多也没用,他心里有一定之规。
大概三四分钟,卢雪松才再开口:“你们保证,一定能扳倒王开峰?”
虽然卢雪松不傻,但他毕竟眼界有限,能够看到的最大的boss就是王开峰。
或者说,他不知道这其中的利益链条和延伸,甚至连王开峰背后的王国强都不愿意去想。
因为具体做事的是王开峰,他就把矛盾的焦点对准王开峰。
不过这正合宁卫东的意思,如果他不是针对王开峰还不好办了。
而且宁卫东估计,之前王开峰处理卢勇、战胜利这俩人的后事时,应该用了恩威并施的法子。
除了给这两家好处,也肯定要杀鸡儆猴,杀的这只‘鸡’就是卢雪松。
当然只是比方,并不是真把卢雪松杀了,只是卢雪松应该吃了很大苦头,比目前了解到的情况严重得多。
宁卫东道:“卢雪松同志,我们既然要查,就肯定不会放过一个坏人,只要你能站出来,咬死了王开峰,我这边就能把他扳倒,给你父亲一个公道,给你一个公道。”
卢雪松再次沉默。
宁卫东情知,他这是待价而沽,涉及到了实质问题,光画大饼说好听的没有意义,必须拿出实打实的东西才能打动他。
宁卫东道:“等这次事成之后,我可以把你调到楼里。”
卢雪松眼睛一亮。
他现在的工作就是管理一些保卫处,主要是护厂队的器械器材,工作虽然清闲,却是个边缘人。
如果他现在四十岁,一定会觉得这个工作非常完美,但是他才十九,还有许多想法。
宁卫东很能窥测年轻人的需求,一个想象空间更大的工作很能打动人。
但这远远不够,宁卫东又道:“明年厂里建家属楼,会有你一个名额。”
这个就是胡说八道了,因为宁卫东根本不知道,厂里明年会不会建家属楼。
不过对于一个住在单身宿舍的卢雪松,拥有一户属于自己的楼房,即使是一张空头指标,也足以令他心跳加速。
但这仍不够,要想让人卖命,单说‘事成之后’‘等明年’是不够的,必须有现场直接能兑现的东西。
这不仅仅是定金,更是一种信用背书,让人相信你能实现承诺,而不是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胡说八道。
宁卫东早就准备好了,伸手从衣服的里兜摸出来一根大黄鱼,啪的一声重重拍在旁边的床头柜上。
刚才从派所出来,宁卫东特地回去一趟,就是去拿这个。
上次从地窖得了三根大黄鱼,关键时候直接拿出来一根。
这一根大黄鱼兑换成现钱,就是四千多块。
但如果把王开峰扳倒,别说是一根,就是三根都拿出来也值得。
更何况现在争的是时间,宁卫东没有行闲工夫为了省钱跟卢雪松慢慢拉扯,他要快刀斩乱麻,要立竿见影。
这一瞬间,连张大军都惊了,瞪大眼睛看着床头柜上在灯光下泛着金光的黄鱼。
他想起来刚才跟宁卫东回家,让他在外边等了一下,宁卫东进去,不到两分钟,就从院里出来,应该是去拿这个了。
可是……这是不是太夸张了,区区一个卢雪松,凭什么又是工作,又是房子,又是金条!
宁卫东却不怎么想,卢雪松当然不值,但王开峰值啊!
只要把卢雪松变成一把能捅死王开峰的致命匕首,那他就值这个价。
卢雪松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看向床头柜上,足足七八秒钟,他才反应过来那是一根金条。
同时意识到,那是宁卫东给他的,不由张口结舌,看一看金条,又看宁卫东,来回好几次,呼吸变得粗重:“这~这也给我?”
宁卫东面无表情道:“当然,如果你觉得不方便,也可以换成现金,四千块钱。”
听到这个数目,卢雪松的心跳更快。
当初他爸还在,他们家的条件还算不错的,他爸一个月工资45块5,养活一大家子。
他妈算是会过日子的,一个月下来多少能攒点,但十几年下来也就攒了五百块钱,几乎是他们家的全部家底了。
现在宁卫东竟然把价值四千块钱的金条拍在他面前。
他不知道一根大黄鱼的价值,但对四千块钱是有概念的。
以他现在的工资,十年不吃不喝也挣不来。
“咕噜”一声,卢雪松咽了一口唾沫,伸手想摸摸那根大黄鱼,却又有些畏缩,看向宁卫东。
宁卫东索性一抬手,拿起来塞到他怀里。
卢雪松没见过黄金,不知道怎么检验是不是真金,就听老人说真金能咬出牙印,当即不管那金条埋汰不埋汰,直接放到嘴里咬了一口。
小心翼翼看见上面清晰的牙印。
卢雪松确定无疑了,双手格外捏紧了这根大黄鱼,再次看向宁卫东和张大军,眼睛里仿佛燃起火焰,咬着牙,狠狠道:“领导,您让我怎么做?”
看他这个态度,宁卫东暗暗松一口气。
如果到这一步,卢雪松还贪得无厌,他就只能让他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有些人就是贱骨头,好好说,他不听,非要给他个大嘴巴就乖了。
好在卢雪松不是这样的人,还算聪明,知进退。
宁卫东一抬屁股,坐到卢雪松那边的床上,抬手搂住他肩膀,问道:“你是聪明人,当初那事儿,你肯定留了后手,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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