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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一说完,方才斩断郭小二右手的黑衣人后发先至,从王二意身后朝王二意一刀砍出,刀光一闪,王二意人头落地。身子却收势不住,兀自朝前奔跑了几步,才扑倒在地,倒在了马上之人的马蹄之下。
人头落地,血流满地,王二意的人头翻滚出几丈之远,滚到了史三心的脚下。
黑衣人抽刀在王二意尸身之上擦了擦了刀上之血,竖刀在胸前,厉声说道:“上京府衙役意欲图谋不轨,行刺见王殿下,被当场诛杀!”
见王夏存先厌恶地掸了掸衣袖:“行刺本王,死有余辜。来人,赶紧拖到一边,省得脏了我的马蹄。”他一提缰绳,向前几步避开王二意的尸身,下马来到史三心面前,脸色和善,软言安慰,“科举公正科场清明,事关朝廷大体,本王为皇上分忧为苍生立命,来,你有何冤屈尽管向本王说出,本王为你做主。”
史三心本来已经被王二意的人头吓得动都不敢动上一下,王二意死不瞑目的人头就在他身前数尺之遥,一双惊恐的眼睛还死死地盯着他。见王殿下如此礼贤下士,他从震惊中清醒过来,慌忙起身,朝见王深鞠一礼:“学生见过见王殿下。今年的大比,怕是有舞弊之嫌。明日才会放榜,今日便贴出了‘夏祥落榜’的黑榜,试问数千名落榜考子,为何会有人提前得知夏祥落榜?其中必有蹊跷,还望见王殿下为天下学子主持公道,还大夏科场一片清风明月。”
“好。”见王夏存先弯腰为史三心拍打身上的尘土,亲民爱民的形象令周围考子人人动容,他转身对侍卫说道,“传令,保护好黑榜,不管是谁想要揭下,一律不许。”
“是!”
数名侍卫齐声回应,声势惊人。
“见王殿下英明。”史三心从惊恐之中恢复过来,感动之余,愿为见王殿下肝脑涂地的报恩之心涌动,他冲周围考子做了一个罗圈揖,“今日幸亏见王殿下主持公道,救在下一命。各位同窗同年,在下在此立誓,自今以后,唯见王殿下马首是瞻。”
夏存先暗暗心喜,史三心如此懂事,当众大表忠心,是个人才,可堪大用。
史三心话一说完,周围考子鸦雀无声,并无一声回应,让他一时尴尬。过了一会儿,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唯见王殿下马首是瞻!”
随后在场的考子都纷纷响应,一时声音此起彼伏,在贡院上空回荡盘旋。
“唯见王殿下马首是瞻!”
连若涵微微摇头,夏存先如此过于急切和明显的笼络人心,手法还是太直白太浅陋了一些,比起深不可测的三王爷,他还远远不是对手。
“娘子,何时动身去见夏郎君?”令儿见连若涵迟迟不走,以为她忘了此事,故提醒一下。
“现在倒不用急了。”连若涵嘴角微露浅浅笑意,刚刚见到夏祥落榜的黑榜之时,她想急于见到夏祥,是想告知夏祥此事,从方才的情形来看,夏祥不但已经知道了此事,显然在背后开始了还手,见王是不是夏祥请来她不得而知,却很清楚,见王的出现并非偶然,背后必定有人推动。是以她倒想看看,还有会什么重要人物出场。
连若涵并不知道的是,和贡院一街之隔有一个茶肆,茶肆的二楼之上,有二人相对而坐,一边喝茶,一边俯视贡院门口的大戏。
“见王还是鲁莽了一些……”坐在上首之人年约四旬左右,中等身材,不胖不瘦,着深色员外衫,方脸浓眉大眼,方正而有威仪,他微微摇头,“嚣张、杀人、笼络人心,如此轻率和冲动,怎能成就大事?”
坐在下首之人手拿一把折扇,打开又合上,轻轻一笑:“宋兄过虑了,见王殿下并非大才,虽有成大事之心,却无成大事之机遇。”
“黑榜之事,真是夏祥所为?”上首之人微微一笑,揭过见王的话题不提,“这个夏祥,还真有几分手腕。不过若不是你我在背后推动,他的黑榜之计,恐怕也只会是一场闹剧,最终会不了了之。”
李鼎善哈哈一笑:“宋兄真当夏祥只会贴一张黑榜了事?他必定还有后手。以我对他的了解,黑榜只是开始,后面还会有事情发生。”
坐在上首之人,正是刚由户部侍郎转任工部侍郎的宋超度。
宋超度目光淡然,目不转睛地盯着楼下的局势:“夏祥初来京城,立足未稳,根基尚浅,他还能有什么后手?除了见王之外,李兄还有什么后着?”
李鼎善捏起一粒瓜子放在嘴里,愣了愣神,笑了:“夏祥此时在京城的人脉,怕是连你我都不太清楚究竟有多广。好吧,暂且不说他的安排,我除了告知了景王之外,还和陈封商议了一番。”
“有了陈侍郎作为内应,事情会好办许多。”宋超度点了点头,“不过不得不说,张贴黑榜一事是一着妙棋,现在事情已经闹大了,想要从容收场怕是不能了。三王爷有苦难言,却又不便直接出面,礼部和贡院又不归他管辖。只是依三王爷的性子,断不会坐以待毙,必定还会想方设法掩盖此事。而掩盖此事首先要揭掉黑榜,若是见王非要赖着不走,守到明天放榜之时,怕是满城风雨无人不知了。”
见王不走,非要护榜,谁敢揭下?明日放榜之时,若是黑榜还在,必是轰动整个京城的大事,不只会引发无数考子的不满,还会成为街头巷议的头等大事。
李鼎善沉吟片刻:“三王爷是不掌管礼部和贡院,可是殿前都指挥使叶时胜一向和三王爷交好……”
“为了一张黑榜,三王爷会不惜调动禁军?”宋超度微一惊愕,随即点头认可了李鼎善的推测,“李兄所言大有道理,黑榜一事,可大可小,既然惊动了见王,见王又杀了人,禁军出动,也在情理之中了。”
“果然来了……”李鼎善蓦然起身,朝窗外远处一指,“来得好快,三王爷坐不住了。”
顺着李鼎善手指的方向,来了一支二十余人的队伍。队伍清一色盔甲长枪,甲新枪亮,步伐整齐,杀气腾腾,头戴形如斗笠顶上红缨的范阳帽,跟随在一人身后。
为首之人,骑一匹白马,也是一身盔甲,腰间配剑,随着马的走动,身上的盔甲叮当作响,威风凛凛,又因他生得面相白净,剑眉星目,年约四旬,颔下短须,当真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儒将。
“叶时胜?殿前都指挥使叶时胜都来了。”在车中的连若涵见居然惊动了殿前都指挥叶时胜,一愣过后又悄然笑了,“三王爷过于性急了一些,不过……事情越是难以收场越是说明夏祥落榜的背后,必有蹊跷。文昌举文公想要逃过此劫,怕是很难了。这个夏祥也真是一个人物,才是一个小小的落榜,就搅动了四方风云,若是他真的进入了朝堂之上,指不定会生出什么幺蛾子。”
令儿并不认识叶时胜,不解地问道:“娘子,殿前都指挥使是什么大官?”
“殿前都指挥使是殿前司属下骑兵官员,卫戍皇宫和京城。”
“哦,明白了,好比上京府掌管上京的政务和治安,殿前司掌管保卫皇宫和京城的禁军。”令儿点了点头,微微惊讶,“啊,怎么就惊动了禁军出动?”
“叶时胜一向和三王爷交好。”连若涵眉头微锁,轻轻放下车帘,“三王爷没有调动上京府的捕快而是出动了殿前司的禁军,可见付擢不好相与,并不对三王爷言听计从。”
“娘子,见王会不会怕叶时胜?”令儿歪头看向连若涵,似小鸟睇人,灵动乖巧,“要是论武功,见王铁定打不过叶时胜。”
“见王殿下何曾怕过谁?”连若涵目光微微一闪,“只不过见王殿下怕是在叶时胜面前讨不了好……看,好戏上演了。”
叶时胜昂然来到见王面前,并不下马,傲然朝皇宫方向拱手一礼:“见王殿下,下官有公务在身,不便下马见礼,还望见王殿下见谅。”
夏存先也没想到叶时胜竟然现身,心中微微一惊,心知是三王爷在背后出手了,他不慌不忙地翻身上马,淡淡地说道:“殿帅不必多礼。殿帅来此,有何贵干?”
叶时胜也不说话,右手一挥,身后禁军兵分两路,将围在黑榜周围的考子分开,随后禁军分站两列,形成了一个通道。
史三心见黑榜被禁军围住,情急之下,想要上前保护。两列禁军同时大喝一声,手中长枪向前一送,交叉横亘,形成了一道枪林,他不敢再前进半步。
“殿帅这是何意?”夏存先脸色一沉,叶时胜非但对他不恭,而且还先声夺人,直接接管了黑榜,他就忍无可忍了,“怎么,本王在此,你还敢撒野不成?”
“不敢!下官不敢!”嘴上说不敢,神态和姿态却没有半点恭敬之意,叶时胜寸步不让,“下官奉命接管贡院,保护文尚书诸位安危,若是得罪了见王殿下,也是公务在身,照顾不及之故,既非撒野,也不是失职。”
“好一张伶牙俐齿,瓦舍勾栏才是殿帅的用武之地。”夏存先冷笑连连,叶时胜拿出皇命压他,让他有苦难言,毕竟禁军事关皇上安危,禁军动向,不必向任何人汇报,即使他贵为王爷也是无权过问。
“承蒙见王殿下夸奖,下官之才,只是一介武夫,要论说书,还真是不如先祖。”叶时胜不卑不亢,脸上丝毫不见愠怒之色,并不因夏存先嘲笑他的先祖是说书艺人而恼怒。
叶时胜出身贱民,祖父辈是说书艺人,父辈参军入伍之后,累积军功,得以脱离贱籍。他出生之时,便是爹爹在漠北争战之际,因爹爹打仗时常获胜,故名叶时胜。
叶时胜自小在军营长大,和其他在军营长大的孩童有所不同的是,他习武之余,喜好读书,既读兵法,又读诗赋,再加上他从小便长得白净文弱,被人戏称为玉面将军。
后来叶时胜参加武举,并一举夺了武状元,名震一时。大夏的武举和科举一样,分为解试、省试和殿试,三年一比,既考武艺,又考策论,文武并重。武艺以考弓马为主,弓马分为两场,先“步射”,后“马射”,由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具体承办。弓马合格,则参加文章考试,先考策问,后考《武经七书》。是以可以考中武状元者,绝非寻常之人。
因太祖是以殿前都点检之职夺了大夏天下,即位不久,就废除了殿前都点检职位,将权力分散给都指挥使、副都指挥使、都虞候等官,都指挥使掌步骑,都虞候掌诸班直。殿前都指使挥是皇上亲信之人,通常会由节都使兼任,而叶时胜累迁至殿前都指挥使以来,掌管殿前司已有五年之久,可见皇上对他的信任已然不减。
叶时胜为人清廉不说,还一向不近人情,在朝堂之上向来特立独行,从不拉帮结派,也不奉迎权贵,只忠于皇上,倒也博得了一个清名。正是因此,不管是当朝宰相候平磐还是几位位高权重的王爷,都对叶时胜存了三分敬畏之心。
也是因为叶时胜掌管京城卫戍一应事宜,又负责皇宫安全,是拱卫皇上的最近武将,虽官级不高,却是非同小可的一个关键位置。
见叶时胜油盐不进,夏存先也是没有法子,却又不能退让,眼下如此大好的机会如果错失,就太可惜了,他冷哼一声,一提缰绳,马前蹄扬起,在空中踢腾几下,落地之后,直朝通道冲去。先下手为强,不管怎样,不能让叶时胜揭榜。
不料马啼才不落地,还没有向前迈开几步,叶时胜人影一闪,竟从马上飞身下马,挡在了夏存先面前,他轻缓右臂,也不见他有多用力,一拉缰绳,马悲鸣一声,如被钉在了地上一般,再也前进不了半步。
“你!”夏存先勃然大怒,敢拦他去路的人放眼京城,屈指可数,却不包括眼前的叶时胜,他扬手一鞭抽在了叶时胜的手上,“放手!”
叶时胜却不为所动,手上被抽出了深深的血印,看也不看一眼,更不放手,死死地抓住缰绳,神情凛然,声音平稳而没有起伏:“为了殿下安全起见,恕下官不能放手。”
夏存先“呛”的一声拔出配剑,剑指叶时胜鼻尖:“信不信本王一剑杀了你?”
叶时胜不避不让,目不斜视,仿佛眼前递进半尺就可以取他性命的宝剑不存在一般:“王爷要杀下官,下官唯有一死报国而已,绝无怨言。下官职责所在,奉命保护贡院,维护明日放榜秩序,放手则是失职,下官宁死也不会失职。”
“你……”夏存先被叶时胜一番夹枪带棍的话呛得哑口无言,他若是一剑杀了叶时胜,不一定会惹下什么滔天大祸,虽说身为王爷之尊,不用以命抵命,少说也要被削了爵位流放外地,要是流放三千里之外的岭南或是海南,怕是有去无回了。
即使是父王出面求情,也架不住朝中群情如潮,有多少御史早就对他不满,轮番上书皇上,说不得连父王也会受到牵连。他虽嚣张,却也知道几分进退。只是此时被叶时胜逼得进不得退不得,实在是拉不下面子下不了马。
本想前来将事情闹大,好让躲在背后的三王爷不好消化科场舞弊之事,不想三王爷棋高一着,请动了叶时胜出面,动武的话,打不过。动文的话,对方又水火不浸,夏存先急火攻心,心中大骂李鼎善为何非要让他出面,早先直接让父王出面该有多好。
他当然不知道李鼎善和父王让他出面,正是看重他的年轻气盛和名声在外的狂妄嚣张,年轻气盛,有失礼过分之举,可以以年少轻狂应对。狂妄嚣张,有出格之举,也可以以轻浮搪塞。年轻气盛和狂妄嚣张,是他可以保身的两大利器。
抬头一看,夏存先更是火冒三丈,文昌举在高亥、陈封等人的簇拥下,从贡院出来,昂首挺胸目不斜视地来到黑榜面前。文昌举手放在了黑榜之上,却并不揭下,有意回身朝周围众人点头一笑,笑容中有说不出来的得意:“贡院圣地,岂容尔等胡闹?待本官查明此事是何人所为,定当禀报皇上,不但永不录用,还要追查他煽众闹事、搅乱科场、围攻贡院的罪名,哼哼,少说也要流放三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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