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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7-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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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7、第二十七章

    这位说完便离去的女人就是顾东洺请的律师刘希罗,真人比杂志上看起来要稍微普通点,鼻子还有好几颗雀斑。

    刘希罗离去后,宁冉声背靠沙发压抑住心里的怒气,经过廖初秋的事,她多多少少能克制住自己的坏脾气,不过这位刘希罗真是狂妄的主。

    说起来刘希罗在业界名气挺大的,一方面这个女人被誉为法界一枝花,另外一方面,这个圈子还留着一句她以前说的话——“我只替有钱人打官司。”

    整个酒店看过去客流量很少,来来往往都是酒店服务员,过了会,一名穿着黑色制服的女服务员送来两杯柠檬水。

    宁冉声有点紧张,深呼吸了一下,顿了顿对身旁的许澄说:“等会别紧张。”

    “我不紧张。”许澄转过头对她笑了下,神色柔和。

    许澄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属于那种很漂亮又有特色的单眼皮,眼皮薄薄的但是眼睛很大,目若秋水。宁冉声以前听宁洵洵说过,这样眼睛的主人都有一种倔性子。

    刘希罗再次下来时已经换了一身简洁优雅的米色套装,吹干的栗子色头发披在肩膀,看起来干练又迷人,相反许澄素面朝天,穿着也简单,浅色t恤搭着牛仔裤。

    一个精致,一个简单。

    顾东洺跟刘希罗一块儿下来,西装笔挺,但面容沉寂看不出情绪,两个人一起走过来时,刘希罗时不时跟他说些什么,顾东洺点点头。

    “我们来了。”刘希罗对宁冉声道。

    宁冉声站起来,伸出手:“你好。”

    刘希罗与她轻碰一下,宁冉声抿抿唇,收回自己的左手,另一边顾东洺稍微倾了倾身,让刘希罗坐在里面。

    四人面对面,宁冉声和刘希罗,许澄和顾东洺。

    宁冉声抬眸,扯嘴一笑:“据说刘律师服务理念是客户至上,果然名不虚传。”

    “我跟顾总是多年老朋友,这次他遇上了问题,我当然要过来帮他。”刘希罗当然听明白这位叫宁冉声在意有所指什么事,撩了下头发后开口,“呵呵,我还以为是周燕本人来,没想到用一位实习律师来敷衍我。”

    说起来刘希罗压根看不上这位实习女律师,宁冉声因为是秦佑生的女朋友,她也听了不少关于这个女人的事情,她一直认为女人可以把自己长相当资本,但把长相当成唯一资本的女人,注定是一个loser。

    宁冉声:“我师傅忙,另外刘律师交手还要挑对象么,我是实习律师已经让你占了个便宜了,你应该开心才是啊。”

    宁冉声本打算说“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想了想换了一个缓和点的说辞。

    刘希罗笑笑,转头看向顾东洺:“可以开始了吧。”

    一直沉默不语的顾东洺点点头。

    “好了,我们切入主题吧,这次你们能过来见面也都是抱着和解这事的想法过来的,我们顾总也抱着十二分的诚意过来,关于许小姐的女儿,希望可以交给我们顾总抚养。”刘希罗说到这,从女包里拿出两份打印好的材料递给宁冉声和许澄,“你们看下吧,这是顾总愿意给出的条件,除了会支付给许小姐一大笔现金外,这座度假酒店也会立马转给许小姐。”

    有钱人有个坏毛病,都喜欢用钱砸人。

    宁冉声把文件放下:“不好意思,我们不接受。”

    刘希罗抬眸:“我们会给许小姐探视权。”

    宁冉声看了眼许澄,得到许澄的肯定后说:“不管顾先生出多少钱,童童跟顾先生也不会有任何关系,别说是把抚养权交给顾先生了。”

    刘希罗又拿出一份dna鉴定书,推到了宁冉声的跟前。

    宁冉声直接推还给刘希罗,清清口气:“其实我真不知道刘律师你凭什么说出这样的话来,仅仅是凭着一份dna认定么?别忘了我当事人已经结婚了,从童童出生到现在,陪着她的长大的都是我当事人的丈夫,他已经跟童童形成了法律上的父女关系。”

    “宁律师,顾总跟她女儿可是血亲关系。”刘希罗强调道。

    宁冉声呵呵笑:“血亲又如何,顾先生对童童尽过父亲的责任么,抚养?管教?培育?”

    “如果不是许小姐有意隐瞒,顾总当然会尽上父亲的责任。”

    “是吗?”宁冉声又看了眼许澄,再次从她眼里得到许可后开口,“据说我所知,当年顾先生跟许小姐谈恋爱时,顾先生曾让许小姐打过孩子,请问刘律师,如果当时顾先生是知道真相,他真的会尽上责任吗?而不是让许小姐继续打掉这个孩子?”

    顾东洺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谈判桌突然陷入了僵局,刘希罗大概不知道还有这回事,抿了一口服务员送过来的红茶。

    宁冉声抿了抿唇继续说,“现在我当事人婚姻幸福家庭美满,顾先生突然插上那么一脚,我真很怀疑你的用意,甚至还摆着一副受害人的姿态居高临下来要孩子,刘律师,你也是女人,你以为养大一个孩子是吹气球么?”

    “许小姐,据我所知,你月薪不到五千吧?”刘希罗拿许澄下手了。

    宁冉声跟宁贝贝吵架吵习惯了,最擅长的就是还没有等对方说完话,就先抢走话语权:“我们当然知道顾先生很有钱,刘律师也是高薪一族,但是有钱就能养出一个优秀孩子,或者是想表达的是月薪五千不配当一个母亲?”

    刘希罗:“你误会了,不过顾总相比许小姐,肯定更能给孩子优质的生活和学习条件。”

    “我想刘律师和顾总是不清楚孩子最想要的是什么。”宁冉声轻轻一笑,“每天亲自接送小孩上放学,晚上辅导他们做功课,一个星期最少一次户外活动,每年暑假陪孩子出门走走……这些都是我当事人对童童会做的事情,这五年她对童童的抚养上,她哪点做不好呢?就是因为她月薪还没有五千?全天下多少母亲月薪没有五千,难道她们都要把孩子送人?”

    ……

    其实今天的天气很好,外面天朗气清,云卷云舒,阳光通透明净却不刺眼,静静地从外头百叶窗倾斜进来。一束阳光正好打来顾东洺脸上,将他侧脸晕在一片金黄之中。

    这个男人面容生的极好,但过于俊朗凌厉。

    秦佑生告诉她,顾东洺有点“独断专行”,宁冉声自己心想顾东洺是过于自负。

    “橙子,你说说你的想法吧。”顾东洺看向许澄。

    许澄抬头,神色坚定:“我的想法就是宁律师刚刚说的,请顾总不要再打扰我们一家人的生活。”

    “一家人?”顾东洺拧眉,眼神深沉地看着许澄的脸,“橙子,只要你肯离婚,我可以考虑让你跟童童继续生活在一起。”

    许澄没有等顾东洺说完,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声线有点冷下来:“顾东洺,我的意思很明白,童童不会给你的,请你不要再打扰我们一家人的生活。”

    “既然如此,就没得谈喽?”刘希罗发问,“你们想出庭?”

    宁冉声轻叹了一口气:“如果你们的态度就这样,那真的没得谈了。”

    顾东洺笑冷哼一声,问许澄:“那个男人就那么好?”

    “对,他很好。”许澄回道,正在这时,一阵悠扬的铃声响起,许澄拿出手机,按了接听键。

    “嗯……好,你几点到机场……”许澄挂上了电话,宁冉声猜到是谁打来的电话,另外从顾东洺又阴沉的眼睛可以看出,他故意也猜到了这个人。

    林逸,他也要过来了?

    ……

    从度假酒店出来,宁冉声陪许澄一块儿见了林逸,人如其名,俊秀飘逸,不过额头一片青紫。

    林逸迟迟不来a市的原因就是被人打了,这个人八成是顾东洺的人,宁冉声拿出手机对着林逸一阵拍。

    “以后真要上法院,这张照片估计还有用处呢。”

    ——

    很显眼,今天庭外和解失败了,宁冉声回事务所后跟周燕把事情经过都说了一遍,周燕表扬了她:“作为一个律师,坚持原则很重要。”

    宁冉声头有点昏沉,对周燕的赞扬也只是扯了个微笑:“谢谢师傅。”

    外面的同事也讨论起许澄和顾东洺的案子。

    “我现在最同情的就是许澄的老公,五年的绿帽子啊。”一位男律师拿着一个保温杯走到另一张桌子说。

    “太没有尊严了。”办公室立马一个男实习生附和起来,并且哼起了小歌,“他是个绿娃娃……他是个绿娃娃……”

    王臻提出另一个假设:“如果许澄的丈夫早已经知道呢。”

    “你怀疑他丈夫是性无能?”

    林逸性无能?宁冉声有点不相信。

    “你这是什么推测?”王臻立马反驳道。

    “从一个男人的角度来说呢,只有性无能的男人才会那么没出息……”

    “哦,我知道了,原来你是性无能。”王臻笑意吟吟回击了一句,看见宁冉声出来,招呼她过去,问,“顾东洺感觉怎么样,是不是真跟杂志上一样帅啊?”

    宁冉声对男士的审美早因为秦佑生那张清风雅月的脸变得挑剔了,顾东洺皮相是不错,不过德行就过于居高临下,典型的被女人宠坏的男人。

    “就这样吧,挺人模狗样。”宁冉声说。

    “今天庭外和解怎么样?”

    “没谈成……”

    宁冉声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心情莫名有点烦乱,许澄、顾东洺、林逸……所有的人在她脑里绕成了一个结。

    原来情感比法律还复杂呢,法律再麻烦也是条条款款的事,但是人的情感呢,绕来绕去绕成了死结。

    还有血亲真的重要么?宁冉声想到了自己。

    ——

    宁冉声回姐姐家整理了东西准备投奔秦佑生。

    她在姐姐家生活了太久,导致这个公寓随处可见都是她的东西,她放在客厅的瑜伽毯,丢在张小驰房间的各种笑话书,还有冰箱里的零食……

    现在都要与它们告别了。

    宁冉声只收拾了两三件常穿的衣服,几本书,外加几罐护肤品以及面膜,所有东西整理起来恰好可以装在一个20寸的旅行箱里。

    她收拾行李的时候,身旁一直有一道仇视的视线在她脑后游走,好像要在后脑挖个洞出来。

    宁冉声叹着气转过头,对张小驰开口:“秦老师腿折了,我必须要去照顾他。”

    张小驰不开心转过身子重新趴回书桌:“那他的腿什么时候好啊?”

    宁冉声:“少说也要三个月吧……”

    张小驰哼哼唧唧:“姥爷说的没错,女孩子长大了都留不住。”

    宁冉声:“……”

    如果可以,宁冉声也不想离开这个家,只是她真的不想再面对宁贝贝了,在这个家她有一种无处遁形的感觉。

    宁贝贝虽然什么也不说,但是看她的眼神全是嘲讽。

    所以再住下去,宁冉声觉得自己会有心理障碍,幸好她还有秦老师。

    因为不让自己的谎言被戳穿,宁冉声没有让秦佑生来接她,而是直接打车过到他的公寓楼下,顺便给他一个惊喜。

    下车付钱,她拉着行李箱找到楼座,上了电梯后拿出手机,准备给秦佑生拨号。

    电梯停在二十九高楼,宁冉声抿唇笑走出来,按了最后的拨号键,不知道秦老师会不会有惊喜呢?

    “对不起,您播打的用户已关机……”

    宁冉声有点奇怪,拉着行李箱上前按了按门铃,依旧没有人回应。

    明明今天她去庭外和解之前,还跟秦佑生通过一次电话的……

    宁冉声把行李箱放在门口当凳子,坐下来一边玩手机游戏一边等秦佑生回来,最后手机只剩下半格电,秦佑生还是没有回来。

    宁冉声站起来走到窗户跟前,外面的天已经黑了,黑丝绒般的夜空挂着几颗孤零零的星星,宁冉声低头看着地上黑色大理石地板,影子被灯光拖得长长的,虚虚笼笼,却静寂无声。

    宁冉声忍不住拨了秦佑生助理阿沈的电话,五、六道“嘟嘟”声后,阿沈娘娘腔的嗓音从里面传来:“师母啊,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想问下秦佑生是不是还在易和……”

    “哦,秦律师有急事出国了。”阿沈回答道,突然阿沈的声音停了下来,过了会,一道清冽的嗓音响起。

    手机已经被江行止拿走了。

    “佑生有事回去一趟,目前应该还没有下飞机,你……有事吗?”江行止在电话里问她,口吻清清淡淡,有点像“公事公办”。

    宁冉声低下头:“没事,就打来问问……”

    “有事快说。”江行止听起来很不耐烦的样子。

    宁冉声抬头,公寓过道上的吸顶灯在她眼里氤氲出更大的光圈,她揉了揉酸疼的眼角:“我从家里出来了,现在正在秦佑生的公寓门口。”

    ……

    江行止挂上电话时,心里骂了句自己是操哪门子心,宁冉声看起来再需要人照顾也是成年了,外面酒店那么方便,何必专门跑一趟给她送钥匙。

    江行止这里还真有秦佑生的钥匙,就像秦佑生有他的钥匙一样,如果谁忘记带钥匙了,都可以急救一下。

    他和秦佑生两个人都不是a市本地人,那么多年同学加朋友,关系俨如亲人。

    所以宁冉声对他来说是什么,兄嫂?

    江行止一路开车过来都在嘲笑自己,直到来到公寓楼,走出电梯看到坐在旅行箱低着头的女人,心底又莫名软了一点。

    他一步步走上前,皮鞋落在大理石上,不算无声无息,但是她没反应。

    他又轻咳了两声:“喂。”

    依旧没反应。

    最后江行止伸出脚踢了踢宁冉声米色的小单鞋:“喂,宁冉声……”

    ☆、28、第二十八章

    “宁冉声……”

    江行止又踢了一下宁冉声的鞋子,很是一会后,坐在行李箱上的女人混混噩噩抬起头来,有气无力地对他开口道,“你来了啊……”

    江行止斜睨了宁冉声一眼,直接打开公寓门,然后将自己这把备用钥匙递给宁冉声:“这把钥匙你拿去。”

    宁冉声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睡着了,今天下午回来后,她脑袋就有点发疼,头昏眼花好像没有睡够的感觉,刚刚她坐在公寓门口垂下头稍稍眯了会眼睛,好像只有一闭眼的工夫,她就睡着了,直到被江行止这种“不友好”的方式叫醒。

    宁冉声撑起身子站了起来,扫向躺在江行止手心的银白色钥匙,伸过手去拿,结果居然拿空了。

    她逗他?江行止视线从掌心的钥匙移到宁冉声的脸上,问她:“你喝酒了?”

    “没啊……”宁冉声摇头,定神看了眼,才从江行止手里拿过钥匙。

    只是指尖微微碰到,江行止便觉得自己掌心被烫了一下,他低头仔细打量着宁冉声,眼前女人脸颊红扑扑的,一双眼眸也通红通红,宛如一只神经不清的兔子。

    宁冉声默不作声,拖着行李箱越过江行止,走进秦佑生的公寓,只是等她蹲在玄关口换鞋时,“啪”的一声,脑袋便往地上砸去了。

    江行止转过身,看向地上的女人,蹲□子摸了摸她的脑袋,发烧了?

    江行止再一次肯定自己是没事找事,如果他就这样袖手离去,出了事八成要他兜着,他蹙着眉将宁冉声往怀里一捞,下意识觉得这个动作又太亲昵,换成了肩扛式。

    宁冉声被这样扛着真的很不舒服,想吐,但还是捂着嘴忍住了,直到坐着电梯下去后,忍不住了,蹲在了小区的垃圾桶前吐得翻天覆地。

    江行止抓着头回车里找纸巾,等顺利把宁冉声送到医院后,排队、挂号、随后医生给她量体温、血常规检查……

    浑浑噩噩间被扎了一针的宁冉声捂着自己的胳膊,清醒了点,眼圈通红地看着江行止。

    体温量出来了,四十一度五,原本已经萎蔫的女人死死扣着江行止的手臂:“不要打针了,不要打针了……”

    江行止哪由着她,直接对医生建议说:“先打个退烧针,退得快,然后再输液。”

    宁冉声从小到大对打针产生了心理抵触,所以为了不让自己进医院,她一向把自己身体照顾得很好,没想到今天还是倒霉得病了,陪她来打针的人不是温柔的宁洵洵,还是会细声细语安慰她的秦老师,而是一向对他冷言冷语的将性子。

    宁冉声告诉医生自己只吃药不打针,但张小驰说得对,这个世界上小孩和生病的人是最没有说话权的。江行止刷刷给她刷卡付了药费和输液费,护士给她打了屁股退烧针后,又领着她到输液室进行静脉输液。

    真是风水轮流转啊,前阵子她还在医院嘲笑宁贝贝呢,结果那么快就轮到自己了。

    打针的女护士拍拍她的手背,一边夹起一块酒精棉在血管附近来回涂擦,一边跟她说话:“这半个月感冒发烧的人一直很多呢。”

    宁冉声没有说话欲,擦在手背上的酒精很快蒸发掉,丝丝凉意好像从皮肤表层透过毛孔钻了进去,真是凉到了脚底心,宁冉声紧捏着手心,把眼睛闭上。

    “别紧张,放轻松点。”护士也最讨厌的就是宁冉声这种类型的病人了,血管都要比针孔还要细。

    放轻松,宁冉声真的做不到,护士只好对她身旁的江行止说:“你赶紧把你女朋友的手拉过来啊。”

    “她不是……”江行止瞧了眼已经出冷汗的宁冉声,没继续说下去,稍稍靠近她,“就跟蚊子一样疼,你至于么?”

    蚊子咬?宁冉声冷笑。

    第一针失败,第二针失败,第三针……护士在捏着针头在宁冉声的血管里转了转才勉强成功,等血稍稍回上来,护士给宁冉声固定好针头后,还要对江行止感慨一句:“你女朋友的血管真细啊……”

    整个过程,宁冉声的头都是被江行止抱住的,他松开手的时,宁冉声一张娇俏的脸早已哭花了脸,只见泪水在上面哗哗地流淌着。

    “宁冉声,你到底几岁了?”江行止整了整自己皱了西装,递了一张纸巾过去,“行了,行了,适可而止啊,赶紧擦擦眼泪……”

    宁冉声把挂上点滴的左手伸到江行止跟前:“你家蚊子能咬成这样啊。”

    江行止轻咳了一声,目光移到宁冉声的左手,的确肿得像馒头,对比她另一只手,手指修长纤细,皮肤白净,手背上还有五个可爱的小肉窝。

    江行止突然想起很久之前在爷爷的古籍书上看的一句话“手如柔荑,肤如凝脂”;他心思烦躁地扯了下衬衫领子,脑里又莫名浮现一个画面:大概是这个女人读大三的那年冬天吧,他从市中心驱车路过大厦,整条路堵得水泄不通,他打开车窗吸烟时,便看到她跟秦佑生从街头另一边走了过来,蒙蒙细雨里,秦佑生撑着伞,她戴着一顶西瓜红的蓓蕾帽,将手插在秦佑生的黑色大衣口袋里,不知道聊些什么,两个人都是眉目飞扬……

    这样的爱情,肯定不适合他江行止的,他要的女人要聪明、独立、坚强,最好话要少一点,但是有些事情他不得不承认,他正嫉妒的,也是他所不齿的。

    之后有次他出差到日本,秦佑生打电话过来让他带一只某专柜的护手霜,说国内断货了,但是冉声只用这一款。

    作为秦佑生的好兄弟,他多嘴了两句:“佑生,你何必把自己折腾得像一个老妈子。”

    秦佑生当时是怎么说的,行止,我真的甘之如饴。

    甘之如饴吗?江行止转头看向靠在椅背眯眼的宁冉声,脱掉自己的西装外套丢给她。

    江行止真的是“丢”的,宁冉声被砸醒过来时,忍不住蹙眉:“你做什么啊……”

    明明是好心还被嫌弃,江行止冷淡地转过头:“拿去盖吧。”

    “哦,谢谢……”宁冉声轻声道。

    关于这句跟蚊子飞过一样轻的道谢,幸好江行止耳朵还不错,他双手抱胸目视前方道:“不用谢,你先挂水,好了后我再送你回去。”

    ——

    宁冉声挂好水已经深夜零点了,江行止的车停在医院后门,宁冉声披着他的西装在医院大门等他,待他将车开到大门,她直接上了副驾驶。

    夜已经很深了,道路基本没有行人,现在走在街头的要么是通宵娱乐的达人,要么是清扫道路的环卫工人。

    宁冉声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最后索性抱膝入睡。

    江行止平稳地开着车了,过了会,她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在晦暗的车厢里无声无息地一闪一闪。

    江行止叫宁冉声醒来接电话,无奈叫了两声依旧没有反应,他只好从宁冉声口袋里拿出手机,看了眼秦佑生三个字,按了接听键。

    “佑生,是我。”江行止一边开车一边讲电话,稍稍放慢了车速,“的确出了点事,不过已经没事了。”

    “……之前应该是离家出走吧,拖着行李到你公寓去找你,不知道你出国了,打电话给了阿沈,我这里不是有你的钥匙么,我过去给她送钥匙时,她已经发烧了……”

    江行止说得很仔细,仔细到自己都觉得没有必要。

    秦佑生是在旧金山的机场给宁冉声拨这个电话的,铃声响了三声还没有人接听时,他算了下时差,心想她应该已经睡了,正要挂断手机时,一道熟悉的男声从里面传来。

    深夜零点、女朋友的手机、最好的兄弟……秦佑生第一反应不是那种乱七八糟的狗血事,而是冉声是不是有麻烦了。

    挂上手机,外头早已经有专车在等候他,秦佑生把行李箱递给一位走下车的华裔男人,然后上了这辆黑色车子。

    ——

    早上,宁冉声是被闹钟吵醒的,头虽然不疼了但是身上力气都像被挖空了一样,她打电话给周燕请了半天假,躺回秦佑生的大床继续睡,洁净的床单被套、柔软的枕芯被子,宁冉声窝在被窝里舒服地翻了一个身。

    秦佑生电话打来时,宁冉声还没有从床上起来,她趴在在枕头上把自己高烧的情况说给秦佑生听,说完时还加了一句:“你都不在我身边……”

    秦佑生解释了原因,他父亲心脏出了问题,目前他在旧金山的一家医院。

    发烧和心脏病,孰轻孰重宁冉声还是分得出来,关心道:“怎么样了?”

    “还好,我赶到的时候已经脱离了危险。”

    宁冉声吁了一口气,也没问秦佑生什么时候回来,倒是秦佑生主动告诉她,他下周一便飞回来。

    “那你爸爸没事么?”

    “他还有其他儿子呢。”秦佑生笑着说。

    毕竟这是秦佑生的家事,宁冉声不好意思再发表什么意见,正要挂断的时候,秦佑生低沉悦耳的声音再次响起,信号突然不是很好,宁冉声从床上下来,穿上拖鞋走出房间。

    秦佑生在电话里告诉她,冰箱里还有什么是可以吃的,电视机的抽屉有一叠现金,还有书桌的电脑密码是多少……

    宁冉声:“才一天,我就好想你。”

    秦佑生:“我也是。”

    中午上班前,宁冉声在秦佑生的公寓煮了小米粥,第一次做居然还不错,她十几个小时没有进餐,稍稍填饱肚子后,力气立马回来了。

    宁冉声想起了一件事,给江行止拨了一个电话。

    关于昨晚的事,江行止虽然是不情不愿做好事,但是该谢的还是要谢。

    江行止对她的道谢电话态度冷淡,待她问他昨晚花了多少医药费时,声音更是冷下来:“这个钱,我自会找佑生要的。”

    宁冉声:“……”

    ——

    许澄和顾东洺关于童童抚养权的案子明显和解不成,加上顾东洺又是不可罢休的人,案子自然闹上了法院。

    宁冉声为了挖到顾东洺的不利证据,这几天抽空就上网找顾东洺的八卦,比如他跟那些女明星们的某某绯闻。

    顾东洺有个贴吧,里面人气还是挺旺的,目前贴吧分成几拨人,支持许澄的,支持谷x的,支持陈xx的,还有支持目前帮他打官司的刘希罗。

    她把上面所有的亲密照全部下载下来,整理到一个文件夹。

    宁冉声给秦佑生打电话:“我觉得童童肯定是判给许澄的,如果法官最终把孩子判给了顾东洺,我再也不相信法律了,我要改行卖白菜去。”

    “不管是什么样的案子,判决书没下来都不能说一定赢了,何况官司还没有打呢。”秦佑生教育完后,在电话里告诉了她几样要注意的事项,“刘希罗既然把这事上诉到法院,手里自然握着你不知道的底牌,冉声,你要赢这个案子,必须要知道刘希罗的底牌是什么。”

    刘希罗的底牌是什么,宁冉声想了下:“顾东洺有钱?”

    “这个案子引发了一定的社会舆论,顾东洺再有钱有权,法院也要考虑舆论倾向。”秦佑生说。

    宁冉声挂上电话后想:刘希罗手里到底握着什么牌?

    ——

    秦佑生晚上8点就回a市,宁冉声没有去机场接他,而是去商场买了一件打折的性感睡衣,早早洗了澡便躺在床上等秦佑生了。

    8点40分,宁冉声听到了开锁声,她关掉了屋内所有的灯,猫着腰身来到了玄关口,待防盗门推开,还没有等秦佑生开灯,便跳到了他的身上,双手挂在他的脖子:“佑生,我好想你。”

    然后宁冉声只觉得秦佑生抱着她的手猛地僵硬了下。

    随后玄关口的灯骤然亮起,宁冉声看向门外站着的几个人,怎么还有人!!!

    ☆、29、第二十九章

    宁冉声还没有瞧清楚门外一共有多少人、分别是什么人,脸已经无地自容地埋藏在秦佑生怀里,她放在秦佑生肩膀上的手狠狠捏了一下。

    秦佑生反应很快,连忙转过身背对着门外的一群人,抱着宁冉声快步回了房,他今天穿着一件英伦风衣,恰好可以将穿着性感睡衣的宁冉声笼在这件宽大的风衣里。

    虽然这样,门外的人,基本也能明白什么事了。

    房门被紧紧关上,房间里宁冉声的脸已经红得可以滴出血来,泫然欲泣地盯着秦佑生,然后整个人趴在床上,将面埋在枕头间,不停地发出“呜呜”声。

    床上的女人红唇黑发,穿着一件红色蕾丝吊带小裙子,长长的头发也用红色丝带绑在了脑后……难道这就是烈火红唇的造型?

    其实早在宁冉声跳到他怀里的瞬间,秦佑生就觉得不对,手掌下方触感太好了,一不小心就直接摸到了大腿根部,然等他明白这可能是冉声精心安排的“欢迎宴”时,已经晚了,灯已经被人打开了……

    秦佑生走到床边,伸过手拍了两下将脸埋在枕头上的宁冉声:“小火焰鸟,谁让你那么委屈了?”

    两只枕头间发出“呜呜”声更响了,秦佑生接到一只宁冉声丢过来的抱枕。他将抱枕丢在一旁,弯下腰,双手一揽,直接将宁冉声揽到自己怀里,轻声发问:“难道这辈子都不见人了?”

    “暂时不想见人了……”宁冉声早已经尴尬难堪到了极点,顿了下,眼巴巴地瞅着秦佑生,“门外都有谁啊?”

    “有行止、赖纾洁,以及阿沈他们,有人提议一块儿吃宵夜,我先回来叫你,结果他们都一块儿跟过来了。”

    秦佑生此时真的不想管门外这群人,而是把宁冉声抱在怀里细细疼爱,但是如果他还不出门,可能更让人胡乱猜测。

    宁冉声听到秦佑生的解释,心里更别扭了:“你居然先联系他们了。”

    “我先回了一趟公司,他们听说附近开了一家新馆子,就一定要跟着过来……我早知道你是以这种方式欢迎我回来,路上也不用遗憾你没有过来接机了。”秦佑生说完亲了亲宁冉声的额头,低头看了眼她的性感造型,声音格外低沉沙哑,“等会再穿给我看,好不好?”

    宁冉声拍掉秦佑生的手:“这辈子都不要穿了。”

    ——

    秦佑生神色淡定走出主卧时,一起来的三四人已经都坐在了沙发上,阿沈见他出来,便冲他眨了眨眼:“秦律师好……性福。”

    秦佑生不咸不淡地横了阿沈一眼:“冉声身体有点不舒服,我就不跟你一块儿出去吃了。”

    男人们都很能理解秦佑生,连江行止也淡淡扯了扯唇,只不过赖纾洁红着脸还有话说,却被阿沈抢了先:“都是你,非要上来瞧瞧秦老师的房子,不知道这套房子是秦律师金屋藏娇的地方啊……”

    阿沈说的是玩笑话,却将赖纾洁说得白了脸,一直沉默不发的江行止站起来对秦佑生道:“那我们先走了。”

    秦佑生抱歉地点了点头:“下次我再请客。”

    待人都离去,秦佑生关上防盗门,转过身,主卧的门慢慢开了一条缝儿,接着一个脑袋从里面探出来。

    宁冉声吁了一口气,从房里走出来。

    刚刚她已经在房里换上了一套上保守的天鹅绒运动衫,虽然客厅已经没有人了,但是她尴尬的情绪仍然残留心头,一张脸依旧扑红扑红的。

    秦佑生在飞机上根本没有什么进餐,晚上没有跟易和的人一块儿吃上宵夜,宁冉声必然要补上这一顿,秦佑生打电话订了溢香园的位子后,然后朝宁冉声伸出手:“我的——公主。”

    火烈鸟公主……

    ——

    溢香园的粤菜一直是远近闻名,秦佑生点了三菜一汤,茄汁基围虾、怪味**煲、牛肉青豆以及两份鱼翅。

    宁冉声将香浓醇糯的鱼翅汤浇在小米饭上,心满意足地咬了一口到嘴里:“这样好吃。”秦佑生也学者宁冉声将汤汁浇在了饭上,动作优雅、贵气逼人。

    宁冉声有点好奇秦佑生的真实家境,直接问他:“秦老师,你们家是不是很有钱啊?”

    秦佑生拿筷子的手顿了下,微微一笑:“我父亲的家底还算厚实。”

    因为秦佑生从来没有说起过他的母亲,宁冉声有点好奇:“你母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宁冉声真的好奇的是什么样的女人可以教出那么好的儿子,沉稳又幽默,宽厚又智慧,英挺斯文,风度卓然。

    晚饭后,秦佑生说带她去买几身衣服,细心的他早已经发现她带过来的衣服并不多。

    宁冉声搁下筷子,臭不要脸地说“你是想邀我多跟你住几日吧。”

    “几日哪够……”秦佑生笑,招呼服务员进来结账付钱。

    宁天冉起来去了一趟卫生间,洗好手出来时,望向不远处走出来的一个略熟悉的身影,打了个声招呼:“嗨,林先生。”

    从213包厢里出来的正是林逸,他面容一愣,对宁冉声点点头:“宁律师。”

    宁冉声快步上前,往包厢探了下头:“许澄和童童也在里面么?”

    “她们不在。”林逸解释说,“我跟我朋友出来吃。”

    过了会,林逸的朋友出来了,一个高个子男人,目光锐利地扫了宁冉声一眼,宁冉声被看得不舒服,跟林逸告辞离去。

    从溢香园出来,秦佑生陪她逛街买衣服,路上宁冉声对他说起了林逸,那个男人外表俊逸出尘,谈吐温润谦虚,只是宁冉声总觉得林逸还有另一面。

    好像好到过分的男人总有点不真实,这种男人她身旁还有一个,比如秦佑生。

    宁冉声挽着秦佑生的手,问他:“你能不能接受我出轨或者劈腿?如果我移情别恋了,你还会重新接受我吗?”

    秦佑生迟迟不回答这个问题,车如马龙的街头,他俊雅清隽侧脸晕在一片五光十色的广告灯下,下颚的线条如行云流水一般流畅。

    宁冉声抬头,拉着秦佑生的手说:“你就试着想一下嘛……”

    “我在想啊。”秦佑生低眉看着宁冉声,目光噙着笑意,语气却无比认真,“如果真的有那一天,肯定是我做得不够好。”

    宁冉声瞬间被感动地说不出话来,怔怔望着秦佑生,“如果有一天你喜新厌旧了,我肯定会很难过的。”

    秦佑生拉着她手往停车区走去,边走边说:“你看你每天一个样,让我怎么喜新厌旧呢。”

    宁冉声有点不明白了:“我哪有每天一个样,我的长相一直很稳定啊。”

    秦佑生笑笑:“比如今天是烈火小鸟,明天呢,会不会是清纯美人鱼?”

    宁冉声大骂秦佑生流氓,一句“流氓”倒把秦佑生身体的火勾了出来,想到某些事情,步子迈得更大了,宁冉声有点跟不上:“干什么啊……”

    秦佑生言简意赅:“回家逗鸟儿……”

    “流氓……”

    关于秦佑生的“腿折了”,宁洵洵打了不止一次电话,宁冉声为了圆谎,跟秦佑生如实相报后主动给宁洵洵打了个电话。

    待宁冉声把电话递给秦佑生时,秦佑生相当无奈地捏了下女人细嫩的腰肢,拿着手机对宁洵洵说:“腿已经好很多了……嗯……是的,之前不小心……冉声很好,她很会照顾人……”

    帮宁冉声圆好谎,秦佑生立马丢掉手机,按住身下女人直接“切入主题”,一次次用力折腾,顶得宁冉声整个人化作春水般柔媚,两条又长又直的腿紧紧圈住他的腰身。

    春柳一般柔软纤细的腰仿佛一掐就断,秦佑生将宁冉声翻了一个身,从后猛地贯入时,宁冉声吃不消得嘤咛出声。

    秦佑生吻住侧头趴在枕头上的宁冉声,一道道动情的嘤咛几乎都吞回了喉咙,偶有少许低吟还从她口齿间逃逸出来,轻柔婉转,娇媚动人。

    ——

    许澄的案子就要开庭审理了,宁冉声把写好的代理词先给秦佑生看过一遍,秦佑生拿着笔圈圈点点修改后,宁冉声又重新打印了一份给周燕。

    周燕看完后非常满意,给了她相当好的评价:“逻辑清楚,精简明白。”

    “逻辑清楚”是因为秦佑生帮她把不清楚的地方都修改好了,至于“精简明白”是废话已经被秦佑生删除了。

    中午吃饭,宁冉声得意地把周燕表扬她的事告诉秦佑生。

    秦佑生问她:“周燕什么时候走?”

    宁冉声想了下:“许澄的案子先结束吧。”

    “其实不知道一审能不能打下来呢。”王臻吐槽她手里的一个闹离婚的案子:“妻子要求离婚,丈夫不同意,这个案子从我进律师圈就跟着师傅接手过来了,结果这对夫妻到现在还没有离成呢,女方是起诉了一次又一次。”

    江行止冷不丁说了句:“放心吧,只有结不成的婚,没有离不掉的婚。”

    王臻赞同地说:“只有结不成的缘分,没有断不掉的情缘啊。”

    宁冉声叹叹气,随便扒了点饭:“我还要去许澄家一趟。”说完,站起来便走了。

    宁冉声离去后,秦佑生笑着摊摊手:“你们看,比我还忙……”

    王臻笑了笑:“冉声其实很有拼劲。”

    秦佑生面如春风,江行止也微微勾唇,两个人一块儿事务所时,江行止询问秦佑生:“考虑好了么?”

    秦佑生脸上的笑容慢慢消下来:“再考虑几天吧。”

    江行止印象中,秦佑生遇上事都是从容不迫的态度,但是他处理事情刚断果决,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你再仔细考虑。”江行止道。

    宁冉声晚饭是在许澄家吃的,林逸和许澄都烧得一手好菜,饭后林逸陪童童一块儿玩拼图游戏,画面融洽温馨。

    可以看得出来,林逸很喜欢童童,童童也很喜欢这位爸爸,没有血亲关系又如何呢?

    宁冉声想起了宁威锋,作为父亲,不管在金钱还是疼爱,他一直没有亏待她,以前是她一叶障目,被心里的积怨遮住了眼睛。

    ——

    顾东洺和许澄夺子案开庭的这天,天空已经连续下了好几天的雨,秋雨阵阵,宁冉声在房内换好小西装出来,对秦佑生抱怨:“我感觉整个城市都发霉了。”

    秦佑生望了望外面的天:“这几天旧金山的天气道不错。”

    宁冉声笑吟吟地走到秦佑生:“帮我看看怎么样?”

    这套小西装还是宁洵洵在她毕业前送给她的,宁冉声一直没有舍得穿,就等开庭这一天呢。

    秦佑生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红色的精致盒子,打开盒子,一条精致的钻石项链静静躺在里面。

    宁冉声扫了眼盒子上的牌子:“你下血本了啊?”

    秦佑生低笑,给宁冉声戴上:“舍不得银子怎么讨老婆开心。”

    宁冉声美滋滋地拿出手机照了照:“果然适合我。”

    下雨的道路因为减速慢行堵得水泄不通,十字路口,行人撑着一把把伞如这个城市开出一朵朵花,车外雨幕被风吹得飘飘渺渺。

    大门有记者,宁冉声从后门上去,周燕跟许澄、林逸已经在法院的休息间了,宁冉声走到周燕身边坐下:“师傅,我好紧张。”

    “紧张的应该是我吧?”周燕开起了玩笑。

    宁冉声只是跟着周燕一块儿出庭,但是依旧紧张地像是上战场,周燕笑着看了眼秦佑生:“秦律师亲自过来坐镇,还镇不住你的紧张?”

    宁冉声看了秦佑生一眼:“更紧张了……”

    法院外面有点热闹,宁冉声走到二楼的窗口往下看,是顾东洺和刘希罗来了,今天的案子不公开审理,但是架不住法院外面已经有记者在蹲点了。

    待顾东洺下车,蜂拥而上。

    刘希罗走在顾东洺前面,冷静镇定地给一边回答记者问话,一边给顾东洺开了一条路出来,而顾东洺从头到尾都是蹙着眉冷着脸。

    9点半开庭,开庭前法院再次询问要不要调解,顾东洺看向许澄,许澄看向林逸,林逸拉上许澄的手,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许澄摇头:“不用调解。”

    秦佑生找她研究刘希罗手中的底牌,宁冉声想尽脑袋想不出刘希罗有什么底牌,双方答辩快要结束时,刘希罗终于亮出了她的底牌。

    “童童生活的环境真有那么和谐么,如果她现在的父亲是一位同性恋者呢?”

    ☆、30、第三十章

    顾东洺一直挺怀念他跟许澄好的那一段时间,日子轻快得像那年他带着许澄骑车经过大学的一段林荫路,一闪而过。

    那时候他总将车骑得飞快,许澄坐在车后紧紧抓着他衣服,地上斑斑点点全都是阳光透过树荫落在地上的光影。

    那段时光,简单、舒心、幸福。

    许澄很会照顾人,又爱笑,只要有什么不愉快的事,她就会细心地帮他按摩太阳穴,之后许澄离去后,他再也找不到一个女人可以给他那种舒服的感觉了。

    但也只是舒服而已,它不是什么山盟海誓的爱情,他天生凉薄,见多了太多分分合合,吵吵闹闹,对爱情和婚姻没有一点期盼和渴望。

    而许澄的离去,对他来说只是一种生活上的“不习惯”,他清楚知道自己不会娶她,所以分手是注定的事,只是许澄的主动离开又在他预想之外了。

    许澄给他留了一封分手信,那封分手信还搁在他书桌的抽屉里,许澄写得一手好看的小楷,字形端庄、字迹灵秀。而那么多年过去,他还舍不得丢掉那封分手信,偶尔看一看,心情好时临摹一下许澄的字迹,无聊得令人发指。

    其实他一直挺想许澄的,那是一种浅浅淡淡的思念,不会痛彻心扉,但是她的模样一直鲜活地留在他心里。有时候他因为很多事情感到烦躁时就会冒出这样的念头,如果许澄还在自己的身边就好了。

    但许澄已经彻底从他生活消失了,直到张老前辈去世,张老是他老师,也是许澄的母亲,他参加了老师的葬礼,五年后,他再次遇上了许澄。

    葬礼上许澄一身黑裙接待客人,皮肤苍白,眼睛红肿,双唇紧抿,但仍然坚强地将张老的葬礼弄得妥妥帖帖。

    顾东洺承认那一刻他很心疼许澄,心里也很缅怀,缅怀那段跟许澄在一起的岁月和情感。

    但许澄见他,她脸上除了一瞬间的惊讶,又恢复了淡然平静,一双眸子静若止水,但是里面没有任何光彩,是一片死寂的水。

    顾东洺给老师鞠了三个躬后走出来,结果还没有出门,一个扎着辫子的小女孩从外面跑进来,猛地撞到了他的怀里。

    小女孩抬头,他低头,四目相对。

    小女孩叫许澄妈妈,许澄将她揽到自己身后。

    然后有些真相像藏在水中的冰块,,慢慢浮出了水面。

    一切自有天意,顾东洺那一刻突然觉得老天这次安排得还算不错,他不喜欢破镜重圆这个戏码,但是如果对象是许澄的话,他或许可以接受这样的安排。

    孩子是一个神奇的存在,是他和她的缘分的纽带,既然再次相遇上了,那就在一起吧。

    顾东洺找许澄说了想法,许澄平静地告诉他,他想多了。

    ……

    顾东洺坐在原告席看向被告席上的许澄,不是他想多了,而是她隐瞒得太多了。

    刘希罗站起来对审判长说:“据我所知,林逸是一位男同性恋者,他不仅有同居的男朋友,而且私生活也相当混乱,我不排斥同性恋,但是众所皆知,那个圈子乱成什么样子已经不用我多加描述了。”

    刘希罗一共从三个方面给顾东洺申辩:

    童童确凿是顾东洺的女儿,她有证据确凿的dna鉴定书。

    顾东洺的经济条件远远好于许澄和林逸,他能给童童提供优质的学习和生活环境,并保证会做一个好爸爸。

    当年许澄离开怀孕这件事顾东洺是不知情的,整件事情上,他是一个受害者。

    童童现在的父亲是一位同性恋,会对童童身心健康造成影响。

    有时候法庭比的不是专业知识,也不是条条框框的律条谁更清楚,而是哪位律师脸皮更厚。

    周燕的脸皮肯定就没有刘希罗厚了。周燕从几个方面进行了反驳。

    童童跟顾东洺没有实质的法律关系,他和许澄之前没有领结婚照也不是合法夫妻,所以童童跟他没有一点关系。

    童童从小跟着许澄和林逸生活,家庭和谐身心健康,顾东洺不能因为一己之私破坏了一个家庭的幸福。

    顾东洺家庭成分复杂,且绯闻不断,他是不是能成为一个好爸爸还有待商榷。

    ……

    随后刘希罗拿出了一组照片,照片内容是在一家晦暗的酒吧里,一群男同志正在聚会,其中里面就有林逸。

    尽管照片里林逸看起来跟那一圈人格格不入,但是不能否认这张照片有着强烈的视觉冲击力度,也证实了刘希罗刚刚所说的,同志圈子又脏又乱。

    宁冉声早已经出了汗,来回擦拭了下掌心,她抬头看向不远处的林逸,正不可置信地盯着屏幕上的照片,面容死灰,眼神黯然无光。

    审判长询问林逸是否属实,林逸迟迟没有回答,过了很久,点了下头。

    同样面色惨白的还有许澄,兵败如山倒吗?

    这一刻,不管是许澄还是林逸,他们的尊严都被顾东洺和刘希罗踩在了脚下。

    之前周燕说过这样的一句话,她希望用非诉讼方式解决一些涉及情感问题的法律案子,原本息息相关的两个人,为什么一定要在法院上争个输赢呢。

    但是不是所有的人都是会讲道理的,因为不是所有的人都是人。

    宁冉声侧头看向坐在旁听席上的秦佑生,因为案子不公开审理旁听席寥寥无几,上面除了秦佑生就是许澄的舅舅,神色局促地摩擦着手掌。

    另外一个衣着光鲜的妇人,倨傲地平实审判席。宁冉声猜想她就是顾东洺的母亲。

    有些事情不得不承认,这个社会就是欺负弱势群体的。

    宁冉声看到秦佑生对她微微颔首,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她又望向周燕,得到周燕的同意后,从辩护席上站了起来。

    “审判长,我这里同样有一些照片,不过我是从许小姐家里的相册看到这些照片的,得到许小姐的同意就拿出来给大家看看。”宁冉声扫了刘希罗一眼,直接用眼神告诉她:鄙视你!

    宁冉声早在把所有的照片制作成flash动画,点击文件,一张张照片便在法庭的展示屏里循环播放起来了。

    里面有童童一岁到五岁每年的全家福、全家郊外旅游的照片、童童幼儿班舞台表演拍下的留念照等等。

    “不管林先生性取向如何,我要肯定许小姐和林先生的婚姻是合法的,因为没有哪条法律法规规定同性恋是不能结婚的,婚姻有很多种模式,许小姐和林先生的结合只是其中一种,而且他们的婚姻生活比很多夫妻都要幸福得多。”宁冉声看向顾东洺,神色嘲讽,继续说下去,“而且童童是他们结婚后出生的,不管与童童是不是存在血亲关系,童童和林先生的父女关系是不变的,何况他们父女的感情非常融洽。”

    宁冉声点击电脑上第一张照片,这是一张童童的出生照,照片里医院里一家三口手牵手。

    顾东洺看得眼瞳紧缩。

    后面依次是满月照、周岁照、童童的第一次学走路、以及好多童童过生日时,带着生日帽的童童对着水果蛋糕吹蜡烛……

    这些照片温馨又有爱,完全可以通过照片想象出这个特殊组合而成的家庭流溢出满满的幸福。

    “这些照片就是许小姐一家生活的缩影,像这些照片,许小姐家里的相册还有很多,她和林先生每年每天都认真记录着童童的成长……所以刘律师所说林先生会让童童不健康正常根本不是事实,相反童童单纯可爱聪明,是家庭融洽幸福才能养育出来的孩子。”

    宁冉声说完,鼠标最后停在一张照片,这是一家在草原骑马的照片,绿草茵茵,蓝天白云,一家三口笑颜都那么灿烂。

    顾东洺扫了一眼,他真觉得好刺眼……

    “林先生虽然不是童童亲生父亲,但是他哪点不配当一个父亲,他甚至比很多父亲都做得还要好,难道就是因为他性取向不一样就要剥夺他做父亲的权利么,把童童转交给一个她完全陌生的男人抚养?”

    审判长问林逸:“你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有同性恋倾向的?”

    林逸面色已经平静下来,全然没有了刚刚被刘希罗揭露出同性恋真相时的窘迫和难堪,他朝许澄对视了一眼后开口:“我很早就知道了,刚开始我也难以接受这样的自己,我看过很多心理医生,但是他们都治不好我的‘病’,因为我是先天的……”

    审判长看向宁冉声,宁冉声清了清口气,掷地有声:“先天同性恋者,他们因为性取向跟常人不一样而成为我们眼中的怪人,因为不一样,甚至还要被律师指控没有当父亲的权利,我觉得这真的很可笑很滑稽,我们生活在社会,谁可以保证自己心态都完全健康么,焦躁、忧郁、自闭、甚至常见的社交恐惧症?林逸是一名先天同性恋者,按照比例来说他的确是大多数外小部分,但是因为只是小部分,就要遭受到歧视吗?社会上歧视他们,现在连法律也要质疑他们?最后连追求幸福的权利也没有?”

    宁冉声一口气说完,腿脚有点发软,扶着辩护席坐下,周燕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她转头看向旁听席,秦佑生目光含笑地看着她,然后朝她眨了下眼睛。

    宁冉声双手紧握,手心早已经汗渍渍了。

    ……

    这是宁冉声第一次跟着出庭,这场庭审对她来说漫长又具有意义,最后法槌敲下,审判长说:“现在宣布休庭,本案先由合议庭进行评议,择日判决。”

    谁也不知道结果,秦佑生告诉她:“不管结果如何,冉声,你做得不错。”

    退庭后,一个书记员从后门走过,宁冉声有点熟悉,仔细一想,原来是廖初秋案子的检察官,才多久,堂堂检察官成了初级法院的书记员。

    秦佑生告诉她:“要在这个圈子活下去,必须要有点真本事,不然只会被人踩下去。”

    宁冉声:“那我怎么办?”

    秦佑生望向宁冉声,颇认真道:“其实我希望你不要从事律师这个行业。”

    “哼。”

    顾东洺跟刘希罗先从法庭离去,尤其是顾东洺,离去时还看了眼许澄,但许澄从头到尾从未看顾东洺,她跟林逸手牵着手,宛如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亲人。

    他们不是以爱情走在一起又如何,他们过得比一般人都要幸福许多。

    宁冉声手脚还有点发软,挽着秦佑生的手才能走出法庭,她再一次承认自己心理素质不过关,从法院石阶下去,她问秦佑生:“我刚刚在法庭的表现,你给我几分啊?”

    秦佑生微微勾唇:“你自我评价呢?”

    “我觉得废话有点多,还不够精简,另外刚开始辩护时声音还有点抖,所以我给自己打5.5分,满分是10分。”

    秦佑生:“我给你9分。”

    “那么高?”

    秦佑生点头:“冉声,你比我想象得还要棒。”

    宁冉声美滋滋,不过心里也没有底:“你说童童真的会被抢走么?”

    “一位明日大状不是说了么,如果孩子真让顾东洺抢走了,她就要退出法律界,那么可惜的事情,总不能变成真的吧?”

    宁冉声哼哼唧唧,半个人挂在秦佑生身上:“我如果有一天能成为大状,也是秦老师教得好。”

    秦佑生望着远方,没有说话,像是陷入了深思。

    ……

    时间一下子进入了深秋,天气转冷,秋风瑟瑟,宁冉声这两天已经穿上了羊呢小外套,配上羊皮长筒靴,利索中又带着一股可爱。

    再次开庭宣判,结果果然跟秦佑生跟她说得这样,童童未成年前既然跟着许澄和林逸生活,顾东洺有探视权,不过他对童童探视之前必须经过许澄的同意。

    接下来,好像一下子进入了离别季。

    宁冉声先是送许澄和林逸回清市,转而又将周燕送上了飞机,周燕上飞机前鼓励她:“冉声,好好干吧。”

    宁冉声想哭地抱住周燕:“师傅,我舍不得你。”

    周燕哭笑不得:“傻姑娘,你不是还有秦律师么?”

    宁冉声想想也是,擦了擦眼泪:“师傅,我一定回来美国看你的。”

    “对啊,以后你还要来美国拜访公公婆婆呢。”

    宁冉声笑嘿嘿:“再说吧。”

    有些事情真的不能说得太确定,变数太多,就像宁冉声以为许澄和林逸会带着童童生活一辈子;她和秦老师,能一直顺顺利利……

    许澄和林逸的噩耗传来时,a市的天空已经飘了点雪花,顾东洺亲自到清市把童童接了回来,那天秦佑生已经离去了,宁冉声原本没打算送他,之后又连跑了好几条街才坐上一辆的士直奔机场。

    不过她还是去晚了,她在机场空坐了一会,正要离去时,看到了抱着童童走过安检的顾东洺,他身后还跟着两三个工作人员。

    童童在顾东洺肩膀哭闹不止,宁冉声眼泪也跟着掉个不停。

    宁冉声终于理解了什么是——风无定、人无常、人生如浮萍、聚散两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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