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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洛阳城外以东十余里处,五万董军正在急匆匆地赶路,
中郎将段煨擦了一把额上的汗水,望着远处洛阳的方向,心中忧虑不已。
他本是故大将军何进的部下,因大将军被十常侍谋害,无主可依,不得不率部下归顺了董卓。董卓待他很好,提拔他做了中郎将,因此他时常感怀于心。
只是董卓虽然待部下亲厚,却脾气暴躁,一言不合,便要灭人满门,常让他有伴虎之忧。董卓又残杀百姓冒充军功,前些日子更是废了皇帝刘辩,以他的弟弟刘协代位为君,段煨虽然不以为然,却绝不敢向董卓说半个不字,只是暗自忧心。
这一次,关东诸侯会盟讨伐董卓,他便已觉得事情不妙。西凉韩遂又起,打出废帝刘辩的旗号,攻占了长安,断了董军西退之路。段煨见朝廷腹背受敌,心中大恐,却又不能一走了之,只得跟着董卓带兵拒敌,生死也只好由他去了。
长安反贼狡诈多智,竟使暗渡陈仓之计,率铁骑飞速来袭,打了太师一个措手不及,看来敌军中自有聪明绝顶之人,须得小心提防。
段煨正想着,忽听一阵战鼓声震天响起,一彪军马自远方驰来,拦在面前,约有上万骑兵,打出了“刘”字旗号。
段煨大惊,拍马上前,定睛看去,见前面有一青年将军立马军前,面容冷峻,看着他冷冷喝道:“你就是段煨?”
段煨擎起长刀,凝神戒备,高声道:“我便是中郎将段煨,你是何人?”
那将不答,从马上摘下一张长弓,搭上利箭,缓缓拉开。
段煨怒目而视,忽觉一股奇怪的感觉涌了上来,仿佛被雄狮盯上一般,那将领身上所挟威势,竟似是超过了董卓。
强弓拉如满月,箭尖直指段煨的咽喉,段煨只觉一股寒意霎时涌上心头,那杀气隔着百步,仍能震慑得他不敢乱动,心中大惊,知道是遇到了一个箭法堪与太师相比的猛将。
他虽然长刀在手,却心知自己的命有一半便握在对方手中,只要那箭脱手射出,自己不死即伤。他自忖躲不过董卓的龙箭,这一箭的威势不在龙箭之下,自己更是躲不过了。
见对方蓄势待发,段煨慌忙扬声道:“且慢动手!你是什么人,归何军管辖,说清楚了再打!”
一阵激越的战鼓声漫天响起,西南方突然出现一支军马,向这边围过来。那支军马足有数万人,比自己这支部队人数只多不少,而且其中竟有一半是羌兵!
段煨心念电转,暗暗叫苦:“羌兵来自西凉,看来这便是打出刘辩旗号的西凉军了!那些羌兵是绕过洛阳而来,倒也罢了,面前这支铁骑却是拦在洛阳城门前,难道说洛阳城已经被西凉军攻破了?”
鼓声轰响,北边也有一支骑兵飞驰而来,将本军右翼堵住。段煨正在心惊,后队传令兵慌忙跑来,跪在马前禀道:“禀将军,后面来了一支骑兵,绕到我军后方,把我军后路截住了!”
段煨心中叫苦道:“洛阳城外怎么会有这么多敌军出现?”
正想着,忽见前方一匹马穿越军阵飞奔而至,马上有人高喊道:“大将军且慢!让老臣劝劝段将军!”
段煨定睛一看,见那人须发皆白,正是太尉黄琬,心中稍安。
黄琬飞马驰到封沙面前,躬身为礼,道:“老臣黄琬,见过大将军!天子已诏命老臣来劝说段煨,让他舍弃逆贼,重归朝廷。”
封沙收起弓箭回礼,淡然道:“太尉辛苦了。”
黄琬连称不敢,拨马向段煨高声道:“段中郎将!董卓残暴不仁,纂权谋逆,今已伏诛!天子诏命,只诛董卓一人,其余人等尽可恕罪。段中郎将本是国之股肱,又何必为那逆贼坏了名节?”
段煨大惊,失声道:“太师死了?”
一骑白马带着烟尘滚滚而来,黄尚纵马出现在军前,手中鹅毛扇向前一指,厉声大喝道:“首恶已诛,众军还不下马投降,更待何时!”
段煨所带五万士兵本已被董卓的死讯惊得方寸大乱,忽被这一声断喝震醒,定睛看向他,无数人登时惊呼出声。
在那白马的颈前,挂着一个硕大的头颅,头发散乱,满面络腮胡须上沾着鲜血,正是太师董卓的首级!
见董卓真的死了,段煨面无人色,呆呆地发怔。
黄琬连声高呼,唤醒段煨,又向他痛陈利害,称只要他肯降顺,以前一切既往不咎,日后若有功劳,还要加官晋爵。
段煨恍然明白,立即下马跪倒,求大将军恕罪。他深知西凉军马既已占了洛阳,政事自然以那大将军为首,因此向封沙求情。
封沙淡然道:“免罪!”
黄尚纵声高呼道:“大将军心怀仁慈,免众军之罪!众军可速速归降,以免刀斧加身!”
他身边胡赤儿见状忙率部下大声高喊,一时间,董军四面都响起了“免罪”的呼声。
五万士兵已被团团围困,心中正在惊慌,一听可以免罪,都弃械跪地,无人再敢反抗。
见大事已定,黄尚捻须而笑,心中沾沾自喜道:“还是我有办法啊,只把老太尉弄来说两名话,兵不血刃,五万精兵就都成我的部下了!”
※※※
在皇宫的大殿里,文武百官鱼贯而入,向上拜倒,口称“万岁”,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又惊又喜。
少帝端坐在皇位之上,面色平淡,恬然自安。
在他的身后侧方,挂着一张珠帘,帘后隐隐现出一位丽人,满头珠翠,身着华服,正是太后何氏。
看着百官恭敬惊喜的面容,何后百感交集,自己上一次出现在这里时,正是董卓专权废帝之日,现在想起来,真是恍若隔世。
那些天,自己当真是以泪洗面,为孩儿的性命忧心不已。若不是那个男子及时出现,自己母子的性命,都要断送在逆臣手中了。
她的目光向珠帘外扫视,却看不到那令她魂牵梦萦的英伟男子,芳心顿感失落。
不多时,百官大都已到齐,在朝堂之上,分文武排列,拜倒在地,山呼万岁。
礼毕,百官各归其位。
司徒杨彪手持笏板,出列奏道:“董卓纂逆,妄谋废帝。今天子已归国都,当诏令天下,令陈留王自归其位,并治董卓部将助逆之罪!”
少帝淡然道:“杨司徒所言甚是,朕弟陈留王被董卓所挟,逼为皇帝,所有诏命尽出董贼之手,日日坐在朝堂之上,如芒刺在背,受尽董贼欺凌,朕心甚怜之。今日朕既已回宫,弟可仍封为陈留王,在宫外赐府第与其居住。但乱朝政者仅董贼一人,其余人等尽可免罪,只要肯降顺朝廷,便是董卓旧将亦可不治其罪。”
众官听闻,虽然有些诧异,却也都出了一口长气。董卓专权之时,每个人都多少要向董卓投顺,不然难保性命,现在听到皇帝如此宽厚,自己的附逆之罪自然也就不算了,不由暗暗欢喜。
太仆王允却出班奏道:“李傕、郭汜、张济、樊稠四人,助恶为虐,董卓跋扈,都是出自四人之力!陛下赦免他人尚可,此四人绝不可赦!”
一个朗朗声音在门外传来:“太仆此言差矣!这四人中三人已归顺朝廷,郭汜虽未归顺,却仍手握兵权,太仆不赦郭汜,是逼他造反进攻洛阳么?”
众官大惊,回头看去,见一个年轻人迈步走入朝堂,手执笏板,身穿九卿服色,却不认识。
在他身边走着两人,一个是太尉黄琬,另一人却是身材修长魁伟,一脸的英气勃勃,举手投足之尽,尽显猛将风范。
黄尚缓行两步,让封沙走在前面,心道:“这劳工再怎么说也是老大,让他先走好了!”
封沙走到大殿正中,还未行礼,少帝已道:“大将军免礼!”
封沙转身面对着珠帘,看着里面熟悉的倩影,沉声道:“臣拜见太后、陛下!”
当着百官之面,他被迫说了这一句,心中也觉苦涩,只觉与那珠帘后丽人的距离越来越远,正似咫尺天涯一般。
他心中暗自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缓缓屈膝,向她跪了下去。
在后面的黄尚见此情景,如遭五雷轰顶一般,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他是我的老大,怎么能向女人下跪?这,这不是把老子的脸都丢尽了么?”
在帘后,何后听他说了这一句,也是芳心欲碎,一愣之下,忽见自己的夫君竟要向自己跪拜,身子一动,几乎要冲出珠帘,跪下将夫君扶起。幸好她及时控制住自己,抓紧椅子的扶手,颤声道:“大将军免礼!”
封沙身子尚未跪下,闻声顺势站起,只行了半礼。
何后抬起手,抚去脸上滚滚珠泪,看着面前的夫君,心中苦涩难当,深知此生再也无法堂堂正正地与他在一起了。
她深深呼吸,努力平复心情之后,大声道:“建威大将军刘沙有大功于国,又是皇叔,可带剑上朝,免行参拜之礼!”
闻听太后下旨,众官面上变色,又惊又妒。带剑上朝,便是权臣,难道董卓刚死,又要出来一个新董卓了么?
韩遂等将也在朝堂上,闻言却是又惊又喜,深觉太后对大将军恩宠有加,自己跟随大将军靖难,日后定能享尽富贵。
少帝面不改色,也道:“大将军功高盖世,朕绝不敢受皇叔之拜!皇叔救太后与朕的性命,又率兵诛杀董贼,奉朕还都,此实乃天高地厚之恩,剑履上殿,入朝免参,亦不能嘉奖大将军功劳于万一!”
众官闻言,虽未必心服,却也心平气和了许多,想想救了天子太后性命的人,受这恩宠也不算太过份,只是他手握兵权,控制国都,日后还得小心,提防他象董卓一般专权误国。
在后面,黄尚摇扇微笑,暗道:“这还差不多,不然老子的老大天天向女人跪来跪去,象什么样子!不过话又说回来,天下多少英雄豪杰都在老婆床头跪,这美女跪在老大胯下替他品箫也不知道有多少回了,跪她一跪,也没什么大不了!”
众官无人知道他心中的龌龊念头,见他寒冬时节还在朝堂上拿出扇子来轻摇,都面露惊疑之色。
皇位上,少帝平静地道:“黄尚听封!”
黄尚快走几步,作势欲拜,心中却暗骂道:“怎么也不叫声主人,可是我把你组装在一起的,你叫声老爸也不过份!不过你坐在皇位上管我叫皇上,也算勉强听得过去了。”
少帝迅速道:“免礼!尚书令黄尚聪明绝顶,文采盖世,乃当世奇才,更能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此次还都洛阳,也是尚书令料敌机先,算出董卓必出兵汜水、虎牢,洛阳守卫空虚,这才一鼓荡平逆贼,此功劳实威震当世!黄尚的领兵之才,便是李牧再世,孙武复生,亦远不能及其超人无敌的大智慧之万一。今太傅袁隗已被董贼所害,黄尚可接太傅之职,录尚书事,总朝政。可效大将军之例,带剑上殿,免于参拜!”
众官大惊失色,一方面为皇帝竟说出此等肉麻话而暗自作呕,另一方面又因他对黄尚的恩宠而大为震惊。
录尚书事,总朝政,这不是朝政都由黄尚一人大权独揽了么?两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突然窜起,一握兵权,一揽朝政,这大汉天下,岂不成了他二人的囊中之物?
百官心中畏惧,却无人敢说半个不字。不要说太后、天子正宠信二人,便是他们部下十余万兵马,便可让百官闭目哑言,否则若惹恼了二人,学起那董卓来,众官家中都要血流成河了。
黄尚装模作样地谢恩,看着百官脸上的惊讶不平之色,心中暗自冷笑。
他揣起羽扇,持象牙笏板奏道:“大将韩遂、马超及部下众将勤王有功,应加以封赏。”
少帝点头道:“皇上所言甚是。韩遂功劳甚大,当封为卫尉之职,位列九卿,掌管宫门卫士及宫内外安全之职。”
他说的是“黄尚”还是“皇上”,众人也听不出来。不过在无良智脑心里,自然当他是在尊称自己为“皇上”,心下大乐。
韩遂大喜叩头,想想自己居然已经是九卿之一,喜不自胜,深深感激黄尚的举荐之德。
少帝继续道:“马超可为执金吾,阎行可为城门校尉,共掌都城治安之职,若见有阴谋作乱及擅自调拨军队者,可立将其擒下,对反抗者可先斩后奏!杨奉、王植、徐晃护驾有功,各封为讨贼将军、荡寇将军、破虏将军,跟随大将军听令。其余众将,俱封都尉、校尉之职,统管洛阳、长安及雍州凉州军队,一切皆可奉大将军号令,若无太后与朕或大将军手谕,任何人都不可擅自调兵!”
百官闻而悚惧,此令一发,洛阳城便尽在西凉军控制之下,自己若是得罪了西凉军,很可能便被他们“先斩后奏”,这朝廷大权,已经是从董卓手中尽数移到刘沙、黄尚二人手里了。
西凉众军将大喜拜倒谢恩,站起来看看自己已是朝廷重臣,喜悦不已,恍若身在梦中。
太尉黄琬心中喜忧参半,上前奏道:“董卓虽诛,但逆贼吕布、郭汜、李肃等人仍手握雄兵十余万,占据虎牢、汜水二关,与洛阳便是咫尺之遥,陛下当早图之!”
少帝的目光转向封沙,平静地道:“大将军意下如何?”
封沙沉声道:“臣愿带一支兵,去虎牢关与吕布一战!”
黄尚上前奏道:“郭汜乃无谋之辈,只要陛下下诏赦罪,他必然大喜来降。而吕布为世之豪雄,若纵其逃走,必为祸天下!陛下可遣一朝廷重臣持诏去汜水关赦郭汜之罪,再派大将军率大军进攻虎牢,与关东诸侯两面夹击,吕布必败!”
少帝淡然道:“皇上所言甚是。谁愿去汜水关宣诏?”
黄琬上前奏道:“老臣愿往!”
黄尚大喜道:“太尉若去,可兵不血刃,便令郭汜归降!”
他又保举二人,乃是贾诩、樊稠,与黄琬同去。贾诩诡计多端,擅于言辞,樊稠又是郭汜的好友,而且董卓麾下众将的家眷都已从陕西被送到了长安,有人质在手,不怕樊稠、郭汜再起反心,便是李肃也得为他在洛阳的家小考虑,不得不降。
计议已定,封沙、黄尚正要出殿带兵去攻打虎牢关,忽见宫门卫士来报,说是董卓的无头尸体被遗弃到街市上,百姓争相唾骂,却有一人伏尸大哭。
众官大惊,王允出列怒道:“董卓伏诛,士民莫不称贺,此何人独敢哭耶!”
黄尚挺身而出,唤武士道:“与吾擒来!”斜眼看看王允,心道:“我替你说了,免得你现在的身份根本就不敢多说!”
须臾将那人擒至大殿之上。众官见之,无不惊骇,都倒抽一口凉气道:“原来是他!”
黄尚在一旁轻摇羽扇,冷笑想道:“我早知道了。除了他,还能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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