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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兴安带着那兰悦走过繁花的山野,向北而行。一路上,走走停停,为了避开可能正四处寻找的袍客山庄的庄人,霍兴安尽量选择小路行进,只在傍晚才打听店家或在山乡村舍里落脚。
自从离开花谷之后,霍兴安觉得和那兰悦亲近了许多,虽然再没有碰她的手,但觉得心仿佛已挨在一起。
他们经常讲起各自小时候的情形。有一天,当说到金国的时候,霍兴安问那兰悦:“是不是宋人都恨金人?”
那兰悦说:“我从来没有出过谷,只听说金人占了我们宋人的地,还掳去了国君,父亲生前总是愤恨不平。”
霍兴安心下有些黯然,问她:“那你呢?……我也是金人。”
那兰悦说:“我并不知道金人有多么的坏,不过觉得你不是他们说的那样。”
“其实我娘是汉人,”霍兴安说,“以前,因为我娘不是金国人,经常受人欺负,后来我爹娶了我娘,我娘搬到了府里才没人敢欺负她。”他叹了口气,“我娘在世的时候,经常告诉我,宋人的地方才是最好的。她当时是被抓到金国去的。”
那兰悦也不由的感叹。“那你做个宋人吧,我想,你娘也定是希望你做个宋人……虽然我不知道金人都长的什么样子,公子和宋人也没有什么不一样。”
见那兰悦不嫌自己是金国人,霍兴安高兴起来:“悦儿,其实我也从没当自己是金人,只是到了南宋的地界,才想起自己是金人来。”
“那以后,你可以住在宋地呀,”那兰悦眉头轻皱,“如果,查清了一切后,不是我父亲之因,你还会回来吗?”
霍兴安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头。
“那你——还是会去找害死你父亲的仇人,是吗?”
霍兴安又点了点头。那兰悦的神情里现出一丝忧郁。
霍兴安带着那兰悦,日行夜宿,几天之后到了建康郊外。他们下马步行,路上的行人开始变得多起来,挑担的,推车的,有时络绎不绝。见那兰悦的衣裙沾了尘灰,显得暗旧,还不时的躲着甩着尾巴的牛马,霍兴安心想,她是千金小姐,从没出过远门,现在陪我餐风宿露,连车轿都也没有雇,实在是委屈了,等到了城里,应该给她买件衣裙才是。
正想着,只听身旁几声咳嗽,霍兴安看了一眼,是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婆拿着一个八卦幡站在路边。见霍兴安望来,老太婆冲他一笑。
霍兴安没有理睬她,继续和那兰悦往城里走。走了半里远,那兰悦轻声对霍兴安说:“那个老婆婆一直跟在身后呢。”
霍兴安回头一看,那个执幡的老太婆果然不紧不慢的跟着,心道,这个老婆婆腿脚倒是挺好,看他老态龙钟的样子,却能跟着我们走这么快。他忽然心有所动,拉着那兰悦停下来,将后福拴到树边吃草。奇怪的是,老太婆也停下了脚步。见霍兴安和那兰悦不走了,她干脆倚在一棵树上,掏出烟斗,点着烟叶抽起来。霍兴安见她惬然自若的吐着烟雾,以为她就此歇息起来,对那兰悦说,我们走吧。
他们继续往前走,老太婆看着他们,没有再跟着。
“我还以为她会一直跟着我们。”霍兴安道。
他们进了城里,穿过熙攘的街道,准备找个店家。那兰悦很好奇,看见货摊上的各种玩意儿都会停下来摸一摸。霍兴安给她买了一个糖花,那兰悦捧着不舍得吃。
当走过一个镖局的时候,那兰悦忽然吃惊的说:“公子,你看!”
顺着那兰悦指的方向,霍兴安看见不远处有个人慢腾腾的走着,手里举着一竿旗幡,却不是那个老太婆是谁。“也许是巧了。”霍兴安干脆带着那兰悦拐进一个巷子里,然后从巷子那头出来,他仿佛起了童心,又带着那兰悦拐进另一个巷子,出来后,再拐到另一处,这样拐了几次,连他自己都不知到了哪里,只见府第相挨,门旌相指。
“公子,你要和她捉迷藏?”那兰悦轻笑道。
“我就不信她能飞檐走壁,如果她真是有意跟着我们的话。”他看了看一边紧跟,一边不住掉着屎蛋的后福,不由失笑,“这马可是一路留着记号呢。”
正好看见一个小酒馆,霍兴安饥肠辘辘,想必那兰悦也饿了,便要进去。刚到门口,不经意的一瞥,远处屋角一个人影闪出来。霍兴安大步走过去,看着赫然出现的那个鬼魅一样的老太婆。老太婆讨好的对她笑,满脸皱纹堆出山来。
霍兴安嫌恶的盯着她:“你为什么总跟着我们?”
老太婆摇摇八卦幡,说:“小官人貌比潘安,福相美俊,只是天庭之间,似有不测之忧,非吉兆也。”
见她咒自己,霍兴安很生气,心想,你才是我的不测之兆。“你要算命,找别人吧,我可没钱给你。别再跟着我了。人自有运,各安天命。”
“这位小官人说的倒是不错。不过既然天命无常,先知先觉岂不是好。迷津若无人指,早晚歧路亡羊。我这儿有灵水可解,可化,听老身一言,保你无忧。”
霍兴安心道,越说越混了,只是想知道她怎么化险为夷。“你说的灵水是什么?”
老太婆取出一个小纸包,说:“三更时,焚三炷香,然后将这驱邪之物散入酒中,念三声‘钟馗在此’后喝下,则小官人万鬼远避,邪气不沾。”
霍兴安心中暗笑。
“不求小官人施赏银两,只求日行一善,也不求小官人感恩相谢,只因难得有缘。”老太婆用颤巍巍的手恭敬的将小纸包递给霍兴安。
霍兴安心道,这算什么恩呀,我又为什么要谢。虽然不悦,还是收下了。
老太婆作了个合十状,向霍兴安深鞠一躬:“小官人为老身积德了。”
霍兴安勉强称谢,走回酒馆。老太婆含笑点头,转身离去。
霍兴安跟那兰悦说了老太婆讲的那些奇怪的话,那兰悦却听的很认真。
“公子连日来劳累疲顿,想是老婆婆发现公子气虚,为你驱驱浊气。”
自小时离府之后,霍兴安大部分时间与笑天祖住在山上,那笑天祖性情粗豪放旷,不羁于世,自称有上天慧赠灵眸,看穿一切魑魅魍魉,市井间的把戏更被他时常轻蔑。耳濡目染,因此霍兴安对民间巫道也不迷信。
见那兰悦信以为真的模样,霍兴安说:“我们那儿的神婆扶乩之后烧的符灰或香灰大概就是这个。”那兰悦打开纸包,纸包里的确是一小撮灰,她闻了闻,没有什么香味。
“香灰也好,神符也好,也许是灵验的。”她包好纸包,替霍兴安收了起来。
霍兴安叫了酒菜,和那兰悦用起来。
之后他们在一个客栈里安顿下来,这一路走的辛苦,霍兴安希望那兰悦好好歇息一下。之前在某个村子,那兰悦写了书信托村民送与袍客山庄,霍兴安担心那户村民收了银两而不办事,现在到了建康,有官府邮差,想必不能误事,于是便去街上买了纸笔来,让那兰悦再书一封家信。那兰悦让他也顺便买些宣纸来。
那兰悦很快就写好了书信,霍兴安拿了信去找店助。店助殷勤的接过,便去送与邮差。霍兴安念着给那兰悦买衣服,在街上徘徊了一会儿,却又拿不定主意,于是返回客栈。
回到房中,看见那兰悦仍然执笔在纸上写着什么,凑近一看,纸上已画了一大半的人像,眉眼之间很像自己。见霍兴安近前来看,那兰悦不禁羞涩:“公子。”
“悦儿,原来画的如此好。”
“公子见笑了。”那兰悦蘸了蘸墨道,“待我画完了,再给公子赏,好不好?”
霍兴安大概猜到画中之人,不再打扰她,便去一旁坐着,静静的看着她画。那兰悦画的仔细,又描了半晌,侧头看着凝神的霍兴安,展颜微笑道:“公子,画好了。”
霍兴安上前一看,画中人一手握着剑鞘,一手负于腰后,眉宇凝然,正是自己。
“公子可喜欢么?”那兰悦含笑低头。
“嗯。”霍兴安爱不释手的拿着画,“悦儿画的,可是我吗?”
那兰悦以一笑作答。她抬眼,看着霍兴安,看着霍兴安欣喜的脸庞。“公子既然喜欢,那就送给公子吧。”
触及到她清澈柔动的目光,霍兴安心中突突的跳起来,他从没想到,悦儿会对自己这般好,从来没有人给自己画过像,他也从来没有这么认真的端详过自己。
“待墨迹干了,要裱起来,才好。”那兰悦道。
“我现在去买。”
“公子不必着急。”见霍兴安珍视而又急切的样子,那兰悦心里十分高兴。
霍兴安想起衣服的事,便对那兰悦说了。
“难得公子为悦儿着想,悦儿很感激。只是公子今天很累了,我们还是明天再去买吧。”
霍兴安点头,心想初来此地,也该歇整一下,建康繁华热闹,那兰悦又才出远门,在这逗留几日也好。当日,他们在房里休息,那兰悦写诗吟词唱曲,霍兴安枕着右掌倾听。虽不懂诗词曲赋,但能从那兰悦的字句里感受到至真的美意深情。他发现,只要悦儿在身边,总是能使他的心平静下来,平静的像一池碧潭,即使之前是从峭壁的瀑布上迸溅着浪花飞落而来,此时静谧的也全然忘记了之前跌宕的景象。
有霍兴安陪着,那兰悦也觉得踏实。自星婆掳了她,被霍兴安一路带来,她只是有些紧张,却从未慌乱。
当晚,他们早早就寝。霍兴安一向和那兰悦分开两处,在村舍里也是各处一屋。因为客栈里生人杂乱,霍兴安便要了一间大屋,隔着屏风,他在外面的偏榻,那兰悦在里面的卧床。那兰悦知他好意,也没有推让。
到了掌灯时分,那兰悦提醒霍兴安那个老太婆所说的灵水的事,并向店助要了香炉。霍兴安见她当真,只觉好笑。谁知到了半夜,霍兴安迷糊之中,听见那兰悦在轻轻叫他。霍兴安披衣起来,见屏风后烛光亮动,侧头一看,那兰悦正在斟酒,斟了两盅,放在细烟袅袅的香炉旁。
“公子。”
“悦儿,那个……”霍兴安想说老妖婆,但还是改口为老婆婆,“那个老婆婆的话怎么能当的真。”他想起在汴京时,樵老儿说的“在江湖上不要轻信别人”。他见悦儿将纸包里的粉倒在了酒里,有些犹豫:“如果一旦是毒……?”
“我们和那老婆婆无怨无仇,她怎么会害我们呢?”
霍兴安心想也是。他忽然想起那个向他洒鬼头辣椒的老叫花子,心道,你不害人,人倒是有可能害你。但毕竟,自己是追赶那老叫花子在先。
那兰悦将酒盅捧给他:“我也陪公子喝一杯。”
霍兴安虽然将老太婆的话当作胡说八道,但还是不想拂了那兰悦的好意。他看了看盅里的酒,端起来一饮而尽。
“公子,你要说三声钟馗在此的。”那兰悦急道。
“好吧。”霍兴安小声说了三遍钟馗在此。
见霍兴安不甚虔诚的样子,那兰悦不由一笑,也慢慢喝了手中的酒。放下酒盅,那兰悦合掌说:“愿公子邪魔不近身,浊气皆除,安好如初。”霍兴安想,她的口吻倒是和那老太婆一模一样。
“多谢悦儿。”霍兴安心里感叹:她如此在意!
霍兴安回到床榻上,心中暖意流动。他睁着眼,听着那兰悦的动静,心道,这丫头心肠这么好,她的父亲应该也不是坏人。看来,那件事可能真的另有因由,他回想着所经历的一切。想着,想着,这杯淡酒受用的蔓入四肢百脉,渐渐的,似乎有了醉意。
这边床上,那兰悦也睁着眼,听着霍兴安的动静,想着心事,直到听见他的轻微的鼾声。
外边起了风,她听见风刮着窗纸的声音。不一会儿,窗纸的声音大起来,窗户似乎被风刮了开来。她起身探看,忽然一个黑影在窗前闪过。
“公子——公子!”她不敢上前关窗,急叫着霍兴安,可霍兴安睡的死沉,也不答应。“公子!”她起身,轻轻的下床。
屏风处一个人影突然闪出来,一掌劈颈,那兰悦顿时晕倒在地。
那兰悦醒来,意识到了什么,急忙去偏榻找霍兴安,可偏榻上是空空的。除了在风里摆动的窗扇,不知霍兴安去了哪里。她想,是不是去追赶那个半夜的贼人了呢?她守在窗前,看欲晓的天色,一直等到天亮,也没见霍兴安回来。
那兰悦心里焦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决心在客栈里等他。霍兴安不回来,她也无心饮食,这样不安的等着守着,捱过了一天。
待到次日,她更是坐卧不宁。他从霍兴安的衣服里取了银两,付了几天房钱。她收拾了短剑等物,一起放在布裹里,出了客栈往街上走去。
她一路走,一路问,但没人见过霍兴安,打听不到他的任何消息。
她站在街边,感觉孤单无助,几乎要落下泪来。
那兰悦泫然欲泣的样子引起了一个人的注意。那人正带着几个随从沿街信步,看见那兰悦无措的站在空处,他摆手示意随从停下,自己慢步上前。
“这位姑娘,可有什么难处?”他彬彬有礼的对那兰悦说。
那兰悦看着眼前的人,一脸关切状的男子,他华服鲜亮,高颧浓眉,鼻翼挺阔,帽带垂肩,帽上还插着羽翎,两眼炯炯含光,像是一个异族人士。她垂下眼说:“多谢这位公子的好意,我在找人。”
“哦?不知姑娘在找什么人?也许我能帮些小忙?”
那兰悦不好意思拿出霍兴安的画像示人,只简单的描述了霍兴安的样子。
那人眉头微皱:“听姑娘所说,那人看来是一个高个子的人,不过他的样貌姑娘形容的模糊了些,这个地方人这么多,看来不太好找。”
那兰悦轻轻摇头:“多谢公子关心!”她见那人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虽然神态亲和,眼里却有一种隐约的骄傲之气。她又轻轻摇了摇头,再次谢过那人,转身离开。
随从跟上前来,凑到那人身边道:“看起来像是某个王府的家眷。”
那人望着那兰悦的背影,神情有些迷痴:“天底下竟有这样的美人……”
随从说:“能被小王爷封为美人的女子,肯定是仙女一般了。”
那个被称呼为小王爷的人说:“真是美人啊,只是我不会比喻,”他转头向另一个跟上前来的年岁较大的白胡子老者道,“师爷,你看怎样比喻的好?”
老者吟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什么意思?”小王爷问。
老者捋须道:“天姿国色的意思啊。”
小王爷微笑道:“正是!正是如此!”
那兰悦不再向路人打听,她只在心中默默祈愿。她也不知该去哪里找好,只是沿着街道一路的走。
忽然,她发现有一座小庙。庙门是敞着的,庙门前没有和尚,只有一个懒汉在墙边半眯着眼睛躺着,右腿搭在左腿,光着的脚趾上掉荡着一个泥黑的布鞋。
那兰悦想,这座庙里不知拱着哪个菩萨,我进去拜一拜也好。
那个懒汉睁开眼,乜斜着看那兰悦走了进去,伸手将布鞋套上了脚跟。
庙里只有一个小殿,拱着一个喜气洋洋的财神。原来是座财神庙,那兰悦心想,如果是土地公就好了,不过,既是神仙,也有神缘,我先磕个头,求一求他吧。
她将布包放在一旁,在蒲团上跪下,放平双掌,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抬起头,她双手合十,心里念叨了半天。
她起身,又向财神行了个礼,然后去拿一边的布包。大吃一惊的是,这一会儿无声无息的,布包却不翼而飞了。人不见影,鬼不见踪。她心里很害怕,捂着胸一步步往后退,看看周围空无一人,更加吃惊,她转身急急的跑了出去,差点和庙门口的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那人退后一步,微笑道:“巧了,我们又见面了!”见那兰悦脸色苍白,那人问:“姑娘这么惊慌,出了什么事?”他向里看了一眼。
那兰悦说了布包不见的事。
“我见刚才有人翻墙出去了,可能是个贼。姑娘莫急。”他叫来随从,吩咐几句,其中三个领命而去。
他对那兰悦说:“我叫手下去追了,姑娘安心。”
“多谢了!”知道不是鬼怪,那兰悦松了口气。见他随从众多,又衣着富贵,那兰悦以为他是官府里的大官。
“这位姑娘,我们不如到附近稍坐,我那些手下,很有些身手,一定会抓住那贼。”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那兰悦惊魂甫定,一时无计可施,看他似无恶意,也就点头答应。走不多远,几个随从呼喝着从背后赶来,押着一个踉跄的男人,并把他掼在那人的身前。那兰悦一看,却是刚才那个在庙门前打瞌睡的懒汉,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抓住了他。那懒汉嘴角血迹未干,直喊王爷饶命。一个随从将布包呈给那兰悦。
那人说:“姑娘查看一下吧,看看有没有丢失什么。”
那兰悦见布包所系的结和之前一样,便摇摇头:“并没有动过。”
“这个贼,姑娘想怎么处置他?”
那个贼汉乞求的看着她:“小娘娘饶命!”并连连磕头。那兰悦脸一红,转过眼去:“算了……放了他吧。”
“那怎么行!姑娘受了大惊,怎么能便宜这贼。”他对随从说,“送与这儿的官府吧。”几个随从将贼汉拖拽走了。
“姑娘受惊了。”那人指着几步远的茶楼说,“我看还是进去小饮一杯,算是给姑娘压压惊。”
“多谢……”那兰悦本想婉言拒绝,却又不知该如何说,那人刚刚帮了大忙,一番好意也不知该如何感谢,正犹豫中,那茶楼的老板却已迎了出来,连连鞠躬,那兰悦只好点头。
那人大喜,由随从引着他们,进到了茶楼里。
随从叫了上好的茶水,老板恭敬应声,说小王爷驾到蓬荜生辉之类的,殷勤上茶,并送上各种点心。那人却挥退所有的下人和侍者,落座之后,亲自为那兰悦斟茶。
“你是……一个王爷?”那兰悦轻声问他。
那人点头:“本人名叫剌尔丹,来自蒙古,最近盘桓此地,与姑娘可谓有缘。”
“多谢小王爷帮忙,不知该怎么感谢。”
“举手之劳而已,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剌尔丹问了那兰悦的名字,又问了她寻人的原因。那兰悦见剌尔丹客气有礼,对他隐隐好感。但又不便说被掳了来,便省略了前因,只说答应随霍兴安查凶和客栈晚间进贼的事。
剌尔丹眉头轻皱:“这里刁民贼人可不少,你孤身一个人,要非常小心。姑娘若有需要,我剌尔丹随时听命。”
“多谢小王爷关心,我会当心的。”萍水相逢,见他如此照顾,那兰悦不免有些疑虑,但见剌尔丹正襟危坐,仪表堂堂,又不似市井登徒子之流。
“只是你那位朋友忽然离开,如果说去追盗贼的话,也不应该这么多天呀。怕是有什么不测也难说。”
那兰悦身子一晃,脸现忧状,神情黯淡下来。
剌尔丹看在眼里,眉毛拧紧许多。“我也替那兰姑娘着急,希望不出坏事,那兰姑娘别愁。”他顿了顿,道,“如果你那位朋友一直不回来……你怎么办?”
那兰悦摇摇头,低眉不语。
剌尔丹长叹一声。“那兰姑娘放心,我现在就派人去帮你找,我有不少人手,都派出去找,将建康都找个遍,不管怎样,都要查个眉目出来。”
那兰悦惊喜的看着他:“怎么好麻烦小王爷?”
剌尔丹一笑:“你对朋友够意思,我也对朋友够意思。”
“这……”那兰悦心想,我们怎么能算朋友呢,你是一个小王爷,我只是一个民间女子。
剌尔丹说:“我说了,我和姑娘有缘,姑娘当我是一个过路客,我却当姑娘是一个新朋友。我剌尔丹别无所能,只是好结交天下朋友,姑娘有难,就是朋友有难,我肯定要一帮到底!”
见剌尔丹说的这么义气铿锵,那兰悦不便抵其好意,只觉得这朋友两字得之轻率,不当其重。
剌尔丹反复安慰那兰悦,还说待找到霍兴安之后,请两人到花台看戏,到画舫听曲。那兰悦觉得此人太过好意,只有相谢,她心里想着霍兴安,喝了几杯茶后,已无心再坐。
她告别了剌尔丹,要回去客栈。剌尔丹余兴未尽,相邀再饮,那兰悦推辞了。他一路送那兰悦到了客栈,说怕再路遇不淑。
看着那兰悦进了客栈,剌尔丹一脸的不舍。一个兵丁样的随从问他:“小王爷,真要派人到处去找那人吗?”
剌尔丹“哼”了一声,说:“村野小子,到哪里找,听天由命去吧!”
“是,是,”那随从笑道,“找不到,岂不是正合小王爷的心意?”
剌尔丹哈哈一笑。
那兰悦回到客栈原先的房间住下。之后的数日里,剌尔丹不断派人来送各种美食茶点,又有各式美丽的衣服。那兰悦知其对自己有意,心里隐隐担心,每每让来人将东西取回,但来人不敢,说是小王爷的命令不敢忤逆,不几日,屋里已经堆的满满,那兰悦不知该如何是好,这边担心着不知去向的霍兴安,那边发愁着满桌精美的食盒。客栈的店主更是对那兰悦点头哈腰,房钱也不肯收,只告诉她说那位小王爷已经付清了一个月的房钱。
那兰悦更加惴惴不安了。
霍兴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双臂双腿被铁具扣在床板上。头顶是凸凹不平的石头,旁边晃动着昏暗的烛影,其它的地方一团漆黑,好像在一个山洞里。
他使劲的挣了一下,铁具扣的很紧。他大吼一声,只有回音。
他记得之前醒来时,自己是被绳子绑着的,躺在一个屋子里。然后有一个老太婆用手摸他的脸,他吃惊的发现,正是给他算命的那个老太婆。老太婆吃吃的笑,声音完全不似老妇,反倒像一个柔媚的少妇。老太婆用手撕下脸上疙疙瘩瘩的皮,又拿掉一层白发,变成了一个妖魅的女子。她杏眼俏挑,对霍兴安笑说,小官人喜欢我这个样子吗?当时霍兴安双臂使劲,绷断了绳索。那个女子一惊,没想到他力气那么大,急忙按住霍兴安,霍兴安一掌拍去,正中胸口。霍兴安无意伤人,所以并没有出力。那女子揉着胸口,媚声道,哎呀,小官人喜欢我这里的肉儿,就说嘛,要不要我脱了给你看呢?说罢就要解衣。霍兴安红了脸,挣脱绳子,向外就走。女子从背后抱住霍兴安,被他推开,哪知那女子会点功夫,和他过了几招。知道不是霍兴安的对手,女子又作亲昵状,霍兴安只好用掌力将她震倒。他踢开门准备出去,谁知一个铁笼子忽然兜头罩下。之后发生了什么,就想不起来了。
霍兴安喊了半天,听见了脚步声。一个人走到床前,端了水给他:“请喝水。”
霍兴安看着眼前的人,一个瘦小的妇人,头上挽着髻,脸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疤痕,像是被刀胡乱划过一样,在昏暗的烛光里有些骇人。
他摇摇头。
那女人在旁边放下水碗,后退离去。不一会,她又端来了一屉饭食,放在床板上他能够到的地方。“请用饭。”
“喂,这是什么地方。”霍兴安问道,她摆摆手,转身离开。
霍兴安的上臂被铁具扣着,前臂还能弯曲,他闻着很香,便在屉中摸了一个馒头来,举到面前。
“小官人看来是饿了,”那个妖魅女子忽然扭着腰从暗处走出来,笑道,“我还准备了好酒好菜,一会儿都端上来,让小官人你吃个痛快,”她眯起媚眼道,“吃了饭菜,有了力气,才好行鱼水之欢呀。”
见她来,霍兴安又使劲的挣了一下,铁扣依然纹丝不动。他心中气恼,扔掉手中的馒头:“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把我绑在这里?”
“别人都叫我人面妖花,嘻嘻,你呢,愿意叫我人面妖花也行,或者叫我小娇娘,小淫.肉,都行。”
霍兴安说:“我应该叫你小妖妇!”
“好啊。”人面妖花笑道,“那小妖妇今夜就和你洞房花烛……”女子拈起兰花指,向霍兴安的腿上摸去。霍兴安挥手,她急忙缩指。“哎呀,我忘了你功夫很厉害了。不过呢,在床上,我的功夫可比你的厉害得多了,”她扭动腰肢,手指在胸腹间挑逗般的游走,“要不要,尝尝我颠.鸾.倒.凤的功夫呢?嘻嘻。”
霍兴安侧过脸,不去看她,但觉身下一丝燥热升起。
“小官人何必拘谨,难倒没有在外面沾过红粉?”她笑道,“在你昏倒的时候,我可是已经把你的上上下下都摸了个遍……”她咽了口唾沫,“小妖妇想死小官人了!”说着又慢慢向霍兴安身上靠去。
“姑娘请自重。”霍兴安暗暗张指,准备趁她不备一把抓住她。
“既然是小妖妇,就只有自轻,没有自重,小妖妇压着小官人,或者小官人压着小妖妇,看看谁轻,谁重,好不好呢?”她吃吃的笑。
看见霍兴安的胳膊轻动,人面妖花说:“小官人要抓我,可别把我抓痛了,抓痛了我就会呻吟哦,嘤啊嘤啊的呻吟,不知小官人爱不爱听?”她靠向霍兴安的脚边,靠在霍兴安手够不到的地方,抚摸他的小腿。
霍兴安拿她没有办法,只好由她轻浮。
“小官人,一会儿我可要把你的手也捆上了哟,哎,你可不能随意的摸我了,不过你想摸哪儿我就将那儿让你摸,嘻嘻。”她走向旁边的暗处,去取什么物件,再出来时,霍兴安瞥见她手里多了一个铁套子。
不等她来套自己的手,霍兴安摸到那个装水的碗,哗的一泼,泼了人面妖花一脸。
“啊。”她叫了一声,抹掉脸上的水,假装生气道:“小官人弄湿了我,我只得把衣裳脱了。小官人真坏呀,要看人家的玉体,就直说嘛。”她伸手扯住腰间的衣带,慢慢向外拉。
见她要扯掉衣带,霍兴安当的一声砸碎了碗,手拿一小块碎片对她说:“姑娘再胡来,我可就不客气了。”
“原来你对我是客气的呀。”人面妖花媚眼如丝,面色潮红,“小官人真忍心伤我吗,看我这么娇嫩的……”她手一动,衣带松了开来。霍兴安用力一弹,人面妖花吃痛的弯腰,“哼”了一声,上前便点向他的手腕,霍兴安再弹出另一块,人面妖花急躲,但还是被擦到了肩膀。
霍兴安心想,这小妖女身法很快。人面妖花再上前,霍兴安伸臂去抓,可她再次敏捷的躲开。几招交手,人面妖花无计可施,索性停下来。霍兴安摸到一块长长的尖利的瓷片,对她说:“我不想伤你,你最好放了我。”
人面妖花忌惮他手里的“刀”,叹了口气:“小官人这是成心要我小妖妇痒死了呀。”
霍兴安举起那个刀。
人面妖花只好慢慢退回了黑暗中。
霍兴安口渴心燥,又无水可喝,心里气恼。
过了一会儿,两个妇人抬了一个小桌来,之后不断的端来酒菜,放在桌上,一时菜香弥漫,酒香勾鼻。霍兴安发现那两个仆妇都是满脸疤痕,其中一个是之前端水来的那个女人。心想,这些仆妇为什么都如此面相可怖?
“请慢用。”她们退下了。
霍兴安很想风卷残云的吃掉这一桌酒菜,但他忍住饥饿,心想,这酒菜里面怕是再有什么迷魂药之类的,可不能再中招。他不知那人面妖花要怎么对付他,摆布他。他闭上眼,想到悦儿,想到这两天来恐怕六神无主的悦儿,他不知这样下去还会不会活着见到她。
“小官人,我又想你了呢。”
黑暗处,那人面妖花又扭摆着腰胯走了出来。她扶着岩壁,好像生怕他随时会出手一样,只露一半身子在外。“小官人,快吃吧,你真的饿坏了身子怎么好啊,吃了这些,我再弄些壮阳之物与你补补,让你英姿勃发。”
“你为什么关我在这里?”霍兴安气冲冲的说,“我们素不相识,无怨无仇。你快放了我,我绝不伤你。”他不想和她纠缠下去,但也不想告饶。
“放你也可以,不过呀,要先与我鱼水千回,我们美美的做一段夫妻,尽享快乐。啊哈哈。”她放肆的娇笑,笑声在洞里回荡。
见她说的无耻,霍兴安格格握拳。笑声未毕,满桌的饭菜飞向了人面妖花。
霍兴安这一掀桌,出手迅疾,杯盘落的人面妖花满身。她气急败坏的尖叫,又不敢上前去。“哼,小子!”她口中也不称小官人了,“我看你能硬到什么时候!到时候,我要你求我,我才饶过你!”不及擦去颈上的汤水,她拂袖愤愤而去。
几个仆妇来收拾了满地狼藉,忙了半天。其中那个挽髻的妇人望了他好几眼。
洞里的烛火燃尽了,也没人来上烛。黑暗中,霍兴安一片混沌。他一直警惕着,半醒半睡之间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似乎做了一个恶梦,又似乎喊着悦儿的名字。他好像听见黑暗中的窸窣声,轻咳声,又好像看见觊觎的绿莹莹的兽瞳准备伺机择人而噬。他惊醒,看见一只老鼠正在他的身上爬来爬去,他猛地揪住那只老鼠的尾巴,将它在空中抡了抡了几圈,甩向洞壁,老鼠痛吱几声跳窜而去。
他再次闭上眼,等另一个恶梦来造访他。
直到耳边一个声音轻轻对他说:“这位小公子……”
他清醒过来,看着眼前忽然亮起的烛火。却是那个给他端水的仆妇。
“这位小公子,还是喝口水吧。这样不吃不喝的,熬不下去的。”
霍兴安将头扭到一边。
“人面妖花出去了。”那人悄悄说,“这水是干净的。”
霍兴安转过脸,疑惑的看着她。
“我是这儿的仆佣,我们这些人都是被她抓来的。”她说,“要不是小公子把持的住,就会被那人面妖花给祸害了。”她将水递到霍兴安干裂的嘴边。
霍兴安还是似信非信的看着她,那张疤痕交错的脸实在使人没法生出亲近感来。他捧住碗,犹豫的喝了两口。“多谢你了。”
“我看小公子一身功夫,或许你能逃出这里。”
“是谁把我弄到这里来的?”
“是人面妖花。她专门勾引美俊少年,不知害了多少人。”仆妇摇摇头。
“这是什么地方?”
“我也不知道,只知是处很大的地洞,还有几个小洞连着。”
“你能帮我解开这铁扣吗?”
“这是个锁,只有她能打开。你要解开,就只能砸开。”她忽然侧头听了听,大概是人面妖花回来了,“我先回避了,小公子保重。”
不多时,霍兴安看见洞旁边的另一处廊道里陡然间烛火通明。人面妖花带着四个仆妇迤迤然走来。她轻纱裹胸,露着肚脐,下身两片莲叶裙只遮了半腿。
人面妖花走向他,一阵香气飘过来。“小官人,我们还是和好吧,小妖妇知错了,愿受小官人的惩罚折磨,”她交抱双肩,笑道,“这厢给你赔礼了。”
她看见霍兴安下身湿了一片。“哎,小官人委屈了。”她叫来仆妇,让其摇起木床旁边的一个轱辘。
随着轱辘的转动,床板直立起来,霍兴安也被竖了起来。人面妖花吩咐仆妇给他换尿湿的衣裤,霍兴安举起手中一直紧紧攥着的瓷片刀:“不用了!”他叱退了身旁的妇人。
“小官人清高的很呢,颇有气节。”人面妖花一笑,招了招手。一名仆妇端了一碗汤过来。“这是我专门为你做的灵芝参汤。这几日小官人滴水不进,粒米不沾,可别伤了阳气。待会儿我让你领略一下人间春色,又怕你一泻如注,嘻嘻,所以先补补气血……”
仆妇将汤碗端给他,霍兴安看见站在后面的那个和他说话的仆妇轻轻摆了摆手,便知道这碗参汤绝无好意。“这汤你留着自己喝吧。”
“小妖妇赔礼,小官人偏不领情,哎,那好吧。”她退后几步,拍了拍手。
她身后的四个妇人将脸罩上了面纱,扭动着走到霍兴安的面前。
“我担心小官人嫌弃她们的丑脸,让她们挡了起来,小官人只看身子便好了。”人面妖花吃吃的笑。
那四个妇人解开衣带,衣袍纷纷落下,顿时间,满眼一片白花花的胴.体,霍兴安大惊,慌忙闭上眼睛。四个妇人妖柔婀娜的舞动起来,一时乳.波.臀.浪,春光涌动,霍兴安大羞,眼皮一点不敢睁开。人面妖花浪笑不已。
这样舞蹈了一会儿,见霍兴安不为所动,人面妖花哼了一声,说:“都退下吧。”
四个妇人应了“是”,裹上衣袍退去了。其实霍兴安额头已沁出微汗,而心跳更是如急鼓快捶。人面妖花媚声道:“风月如画,小官人却不欣赏,莫非只等我这个小妖妇来伺候你?嘻嘻,如果你觉得小妖妇赔礼赔的不诚,那我愿做你的胯下玉骑,让你狂驰暴骋个够,好不好呢?”
霍兴安还是闭着眼睛,怕他卖弄起风骚来更上层楼。人面妖花虽然不靠前,但她言语淫.荡,极尽挑逗,百般浪.态。
“这碗参汤你如果乖乖的喝了,我便答应你一件事。”
“什么事?”
人面妖花说:“我就放了你!”
霍兴安根本不信她的话,也决计不喝。人面妖花狂狼妖媚了半天,显然是累了。“我现在光着身子站在你眼前,你不睁眼的话,我就一直站着。”她抚摸着自己,自语道,“我这身香香的淫.肉儿,哪个男人见了会不动心呢?小官人,你倒是看一眼嘛。”
霍兴安有些意恍心迷,他本来是警惕着周围的声音和动向,但被人面妖花这一番扰乱,耳际只有嗡嗡般的嘻笑浪声。哪知人面妖花已在一点点的走近,她光着身子光着脚,霍兴安没听到任何声音。
直到自己手中的瓷片被打落,他才惊觉。他仍不敢睁眼,只是听声挥掌,却只抓到人面妖花扔来的衣裙,香气扑鼻。
“嘻嘻,还有我的亵衣。”果然霍兴安又抓到了一个挥来之物,触手绵滑,他急忙扔掉。
“哎呀,你把小妖妇的衣裳全抢了去,小妖妇可冷的很,快给我暖暖身子吧。”霍兴安挥动双臂,用掌风护身,使她不能近前。
这样抵挡了一会儿,霍兴安听她没了声音,才放下拳。正要睁眼,忽然又听见她的喘息声。“刚才你摸了人家的胸是吧,人家的娇乳都被小官人你弄痛了。”
霍兴安赶紧死死的闭住眼。
这样僵持了很长时间,霍兴安实在是不堪人面妖花的百般调戏,最终还是被她觑机用铁具扣上了手腕。霍兴安筋疲力尽的倚在床板上,心想,这下,真的成了砧板上的鱼了。
人面妖花一声娇笑,挨到霍兴安胸前。“小妖妇想用嘴喂给你喝,又怕你咬掉小妖妇的舌头,”她笑道,“你可不要喷我一脸,”她端起一旁的参汤,捏住他的鼻子,“你睁一下眼看我一眼不好吗,这番艳福,多少男人朝思暮想都不能得呢。”
霍兴安吐掉了她强灌的第一口,但人面妖花很有耐心,一点点倒进他的嘴里,饶是他扭头挣扎,也被灌进了小半碗之多。
见他喝了些汤,人面妖花大喜。她用手在他身上到处揉.摸着,说:“小官人喝了小妖妇的汤,可要怎么感谢小妖妇呢?小妖妇现在火烧火燎的呢。”她用身子摩擦着霍兴安。
霍兴安的右手忽然摸到了旁边石壁上凸出的岩块,他手指使劲,抠下了一块。他微微睁眼,看到人面妖花近在咫尺的模糊的头影,右手两指使足劲力,将石块射向她的太阳穴。人面妖花“啊”的一声软倒在地上。
两个仆妇远远的瞅了一眼,没有上前。倒是那个挽髻的仆妇大胆的走过来,看了一眼地上的人面妖花。她俯身到一旁,在人面妖花丢落的衣裳里找到一个特制的带勾的小铁棍。她用那东西勾开紧扣住霍兴安的铁具,霍兴安睁开眼,又惊又喜。他双腿落地,把住那个妇人,欲道感谢。
妇人指指地上,摆摆手。
霍兴安会意,知道她是想让自己快走。他瞥了一眼侧在地上的一丝不挂的人面妖花,脸上大热,急急避开目光。他想将她同样绑在床板上,却又不能动手,他眼望那妇人,希望她能帮他。这时人面妖花动了一下身子,似乎还微嗯了一声。那妇人急忙推了霍兴安一下:“快走,等她醒来,你就再也走不了了。”
霍兴安不再犹豫,立即向洞的另一边快步而去,几个仆妇远远的躲开,那个开锁的妇人拿过壁上的蜡烛,也向他赶去。
“小公子。”那个妇人在后面喊他。
霍兴安停下,看她跟上来,心生歉意,心想,把她丢在那儿,人面妖花肯定饶不了她。
“往这边来。”她指了指左边,隐约有一个小洞。
他们一起钻进了小洞。小洞很矮,佝偻着背勉强能前进。前进了十多丈远,洞变得更窄了,他们只能爬着向前。霍兴安跟在她的后面,感觉身上全无力气似的,爬了一会,居然跟不上她。
他喘着气,心道,看来这几日没吃东西,确实饿的没力气了。
见霍兴安停下来,前面的妇人说:“小公子喝了那汤,慢慢的,肯定会有一段时间使不出气力。”她停下来等他,说,“那不是参汤,是一种酥肉软骨的药,喝了你便无法随意使力,纵有功夫在身,也打不过她。”
“多谢相救。”
“小公子不必客气。”
歇了会儿,霍兴安觉得恢复了点儿,便又和她往前爬。
后面的洞里传来了人面妖花的呼喊:“小官人,你在哪儿呀?”
妇人急忙吹灭了蜡烛,顿时一片漆黑。她小声说:“人面妖花马上就知道我们在这里了,我们要快点爬过去。”
“爬过去是什么地方?”霍兴安问。
“我不知道,也没去过。总之比在那洞里好。”
“你怎么知道能爬过去?”
“我也不知道,是猜的。我有时会听见这小洞的里面有回音,所以想,那头可能还有个洞。”
“哦。”霍兴安心下佩服。
他们又爬了一会,洞顶又矮了许多,再进几丈,他们只能匍匐在地,用肘和手蹭着洞壁一点点向前。这样坚持了不远,霍兴安听见了滴水的声音。
他们钻出猪肠一般的洞道,滚落下来。霍兴安四处摸了摸,身下是泥土,四壁都是石头。那个妇人站起身,也四处摸了一遍,说:“看来这里是个小洞。”
霍兴安倚着石壁坐下,听见洞道那头隐隐的响动。“她可能也会爬过来。”她问那妇人,“之前你发现了这个小洞,怎么没想到藏到这里来。”
“就是藏到这里,人面妖花也会发现。现在有小公子你在这儿,我就不怕了。”
“我现在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
“只要小公子恢复了气力,她便会忌惮你,她就不敢进来。”
“我听见有滴水的声音。”霍兴安道。
“我摸到了,是一个小水洼子,水从上面滴下来,这小水洼子的水慢慢的渗进地里去。”妇人说。
霍兴安心道,没想到这里是个死路,如果那人面妖花把洞那头给堵上的话,我们岂不是要困死在这里?他听见有声音顺着洞道正往这里来。
妇人探头一看,一点亮光在洞道中晃动而来。她摸到一块石子,向亮光处扔过去,只见亮光乱晃了几下。一个仆妇的声音响起:“花娘,花娘让我告诉你,再不出来,她,她要放蛇进来了,成百成千的放进来。”
“她果然不敢自己过来。”妇人道,“你喝了那汤,她还是忌惮你,现在没有东西绑着你,她更不敢轻易的过来了。”
霍兴安说:“我们只捱得了一时,但是她要是真的放蛇进来怎么办?这里什么都看不见。”
“我没见她有蛇,就是要放蛇,她也要现去外面抓,她定是在吓唬我们。”
霍兴安松了口气。
那个来人传了话之后,回去了,亮光在洞道中消失。“还不知大娘贵姓?”霍兴安问道。
“本人免贵周氏。”
“周大娘,”霍兴安说,“我们只有趁她不备的时候,冲出去才行。要是困在这里,我们迟早还会被她抓到。”
“我也是这么想,”那周大娘说,“那也要等小公子好起来才行。”
霍兴安点头。按照周大娘所指的地方,他沿着洞壁摸过去,摸到了那个小水洼。他捧起水大口的喝起来,也不管水是不是脏污,这下喝的痛快,喝的肚子都鼓起来。
喝完水,霍兴安感觉好多了,仿佛大旱逢甘霖一样。他叹了口气,问周大娘:“你为什么救我?”
“我见小公子一身正气,绝不似市井里那些浪荡轻浮小子可比。那些美俊小子被人面妖花抓了来,见了她淫.声.浪.态的样子,无不心甘情愿的和她云雨交.欢,只有小公子你没让她得逞。若是你着了她的道儿,就可太可惜了。人面妖花最喜欢说的一句,就是‘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君骨髓枯’。”周大娘继续道,“亏了你把持的住,否则你会像其他被抓的男人一样,变得身虚体弱。到最后,会被扔井窟窿里。”
霍兴安心里大惊:“井窟窿里?”
“是的,那人面妖花会不停的喂药给你,不分日夜的折磨你,到最后,你连站起来都不能行的时候,她觉得玩够了,便把你拖到井窟窿那。你睡觉的地方的后面还有个洞,洞里面拐两个弯有个很深的窟窿,里面埋着不知多少男人的尸骨。我们谁也不敢靠近那里,都怕那里忽然冒出一堆鬼魂来。”
霍兴安听的毛骨悚然。心想自己差点入了虎口,幸亏被周大娘救出,不仅对她万分感激。
“从没有人逃出去过吗?”
“从来没有!人面妖花有功夫,而那些男人只会讨好她,只有小公子你不怕她。”周大娘长叹道,“我也是被抓来的,在这里作仆役都五年有余了。”
霍兴安忽然想到一点,问她:“我见这里的人,脸上都……莫非是人面妖花弄的?”
周大娘点头道:“人面妖花只要见到美貌的少妇,便抓了来,毁掉她们的容颜。”
霍兴安大惊,担心她是否也把那兰悦抓了来。
“她见不得别人比她美,只有弄丑她们,她才高兴。我们被抓来,受了这番毒刑,比死还难受,整天的哭,她还逼我们做奴仆,有那不从的,便被她割了舌头耳朵,甚至弄死的。”周大娘抹着不断淌下的眼泪。
“这个恶毒的妖妇,非杀了她不可!”霍兴安气愤不已。
“我们必须先想法逃出去。”
霍兴安咬牙点头。
在这黑暗的洞里呆了大半天,霍兴安方觉恢复了许多,握拳也有力了。洞道那边却什么动静也没有。他和周大娘商议了一下,决定自己先爬过去探个究竟。
霍兴安顺着原路爬回,一直到了入口,却发现先前那个困住他的大铁笼子正罩在洞口,他若是出去,必得被机关封在笼子里不可。霍兴安心想,这妖妇还真是有办法。洞外有一个仆妇正守在那儿,看见霍兴安出来,便立即去告诉了人面妖花。
霍兴安缩回了身子,往里面退去,听见人面妖花在外面娇笑:“本来呢,我想把洞给封死,可又不想你憋死在里面……小官人这么讨人爱,我怎么忍心让你死呢?我还没有和你作乐寻欢呢,这一生一世我可都不甘心呀……快出来把,你我和好如初,妾身听凭你发落就是……”
霍兴安没有理她,慢慢的回到了暗洞里。他将那头的情况说给周大娘听,她也没了主意。
霍兴安茫然的呆在洞里,喃喃道:我们像瓮中之鳖,早晚得被她捉了去。黑暗中一片死寂,只有滴水的声音,显得格外震耳。
周大娘在洞里来回走动着,敲敲这儿,打打那儿。
“咦?”她好像发现了什么。
“怎么?”霍兴安问她。
“那滴水的上面听起来像是空的。”
霍兴安摸到她身边,她摸到霍兴安的手,将烛台给了他,说:“这上面,我够不到。”霍兴安个子高,他拿着烛台,是沉甸甸的铜底座,他伸出胳膊去敲最上面的地方,那后面似乎隐约有回声。他又试了周围,只有在他的肘处往上有回声。
霍兴安说:“如果那后面是空的,我们把石头挖开,兴许能出去。只是……”
周大娘明白他的意思,道:“小公子踩着我,就能使上劲力了。”
“这……”
“只有这样了。”
这样的情形下,霍兴安也实在顾不上礼数了。周大娘跪俯下身子,霍兴安踩在她的背上。他抚摸那片洞壁,有石头,有泥土,以石头为多,水是从一个石缝里慢慢的渗出,落下。他使劲敲壁,后面回音清晰了些。他跳下背,对她说:“我们挖出去!”
没有锋利的器具,只有一个铜烛台,挖起来着实困难。霍兴安又不能总踩着周大娘的背,挖一会儿,他们便得歇息一会儿。这样挖了半天,只挖出三块石头来。
黑暗中不知时日长短,直到一个仆妇爬进洞道,推了一屉饭菜过来。她说人面妖花怕霍兴安饿死了,特来送吃的。霍兴安当然不敢吃,也不去取,不久之后听见啃咬的声音,想是老鼠去以身试药了。
他们以水充饥,继续凿挖,不知过了几日,挖开了有三掌宽的大小,足见石壁之厚。又坚持了很长时间,霍兴安几户筋疲力尽,才触到一些小块的石头,同时也开始有细流从中冒出。他们停下来休息,听着仿佛小瀑布一样的水声,心里大喜。
仆妇开始经常来送饭食,见他们不吃,也照样推进来。洞里的老鼠开始多起来,有时满地乱窜,甚至在霍兴安睡觉时钻到他的衣服里。霍兴安想起被月婆用迷香迷倒的情形,心里暗自庆幸:幸亏那人面妖花没有迷香那玩意儿,否则自己难逃一劫。
终于一日,霍兴安捅开了最后一块石头,看见了光亮,一股水流也涌进来,哗哗的淌个不停。他没有力气攀上去,便骑在周大娘的肩上,由周大娘将他举上去。霍兴安扩大了洞口,挤了出去,发现在一处深井的底下。这看来是一处枯井,井壁长满了草和青苔,底部一些残水看来是下雨所积,正向他凿开的洞里流去。他用烛台在井壁凿出落脚处,吃力的爬了上去……外面天光刺眼,他翻出井沿,躺倒在地,喘息好久。
环顾周围,是个幽静的院落,却杂草丛生,仿佛荒芜已久似的。他向井下喊话,让周大娘等他回来。
他推开一个虚掩的门,进到一个满是尘灰蛛网的屋子,找了半天,找到一些碎布。他将布结成一条长绳,再次下到井底,将周大娘从洞里拽上来。
他们相望而喜,周大娘替他擦去脸上、颈上的泥水。霍兴安惦记那兰悦,说,周大娘,我们快离开这个地方吧。周大娘点头,他们互相搀扶着,向院子外走去。
他们穿过一个月门,转过去,看见有一片树林。正打量间,听见凶狂的狗叫声,两条狗不知从何处窜出来,堵住了他们的去路。霍兴安将周大娘护在身后,准备将两条恶犬赶走。两条狗磨着爪,左右摇头,伺机而扑。僵持了一会儿,忽然一声唿哨响起,两条狗似乎得了命令,向后退去。霍兴安抬头,见前面一间屋子的房脊上飘曳着裙裾,一个女子花枝招展,正是人面妖花。
“小官人怎么出来了呀,就这么舍我而去了吗?小妖妇可就心碎了。”
霍兴安一见她,想起她的恶毒,怒气立即上涌。
人面妖花手一扬,一张渔网飞盖下来。霍兴安反应很快,就地一滚,躲开渔网,而周大娘被盖在了网中。人面妖花跳下来,一扯网,将她卷到了一边,又向霍兴安抛过来。霍兴安一闪,扯住网,抡了几转,人面妖花跟着也转了几圈。他扯紧渔网,一掌向她拍去。
本来以霍兴安的功夫,人面妖花全然不是对手,但困了这么多日,身子极虚,这掌穿心鬼手印便毫无力道,人面妖花从容避过,吃吃而笑:“小官人想是手下留情,不忍伤了女儿身,好待日后与我亲热相好……”
霍兴安不和她啰嗦,使出绕粱燕的身法,与她斡旋。人面妖花不知师出何门何派,腿法倒是迅厉,拳法也不落窠臼,凌空和他对了数招,霍兴安没占到便宜。霍兴安心里焦躁,大喝一声,长臂欺近,连攻人面妖花面门,她慌忙闪躲,霍兴安趁机将她手中的渔网抢了来。他咬牙提气,几下快拳,扫落人面妖花飞踹而来的腿,她一个后翻,被逼到墙角。
今日我要为民除害。霍兴安瞪着她,横肘,平掌,指向她的喉咙。人面妖花一下子馁了神色,满脸哀求:“小官人以强欺弱,我这样一个弱女子,你怎么忍心下得了手?”
霍兴安心想,你还敢说你是一个弱女子?
周大娘在一旁急道:“别听她的。”
人面妖花见霍兴安脸色凝重,眼含怒气,不禁脸色煞白。她强作笑颜:“小官人饶了我吧……”
霍兴安往前逼近一步,忽然,人面妖花解开了衣服,她手指飞快,抖肩晃腰,衣裳纷纷落下,霍兴安一惊,急忙甩出渔网裹住她。人面妖花娇笑连连,玉体蠕动,霍兴安扔掉渔网,不敢看她,赶快拉上周大娘急急的离开。两条狗追了上来,霍兴安抬脚踢飞它们,和周大娘往小路上奔去。
这一片宅院是城南的某个地方,霍兴安和周大娘从小路跑到了大路上,见有行人来往,知道人面妖花不会再追来,才松了口气。
周大娘说:“小公子不该放了她。”
霍兴安喘着气说:“我和她——后会有期。”
路人看见周大娘的样子,纷纷惊愕的躲了开。周大娘见状,从衣裙上撕下一块来,裹住了头脸。“这样不招眼了,小官人也别见怪。”她深深的叹气。
“周大娘家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她看了看周围,说:“这里应该是建康,离这儿二十多里,有个莫老庄,我就住在哪里。”
“周大娘,我着急见一个人,待我见了她,就送你回家。”霍兴安道。周大娘点头。
有了之前进城的经验,霍兴安怕人面妖花又化妆成老妇跟来,他和周大娘一路上小心警惕,也一路打听着找向之前所住的客栈。霍兴安一路担心,越接近那客栈越提心吊胆,生怕那兰悦没了踪影。
当在客栈里见到那兰悦的时候,霍兴安禁不住湿了眼眶。
那兰悦见到霍兴安蓬头垢面的样子,也是又惊又喜。她也禁不住淌下泪来。这些日子,那兰悦茶饭不思,清瘦了许多。霍兴安看见那兰悦,喜不自胜,见她眼中泪水晶莹,心中感动,很想握住她的手,或拥住她的肩,替她拭泪,但还是在椅上坐下,微笑的看着她:“悦儿,你一直在这儿等我?”
悦儿哽咽着点点头。这么多天来,她忧心忡忡的等着,从没有这么焦急忧愁,离家那么远都没有如此牵挂。此时她真情流露,自觉不好意思,见霍兴安看她,更加羞涩。“公子……”她以指抚颊,轻抹泪痕。
“我要是不回来,你会一直等下去吗?”
那兰悦低了头:“我知道公子一定会回来的。”
“悦儿……”霍兴安心里说,我再也不会丢下你离开了。
从那兰悦口中,霍兴安得知自己在外竟然已经半个月了,心里也挺吃惊,不料自己竟然能捱得这么久。看见他们久别重逢,周大娘也替他们高兴。得知是周大娘救了霍兴安,那兰悦向她深深谢拜。
霍兴安叫了一桌的饭菜,和周大娘谦让了一下,便狼吞虎咽起来。那兰悦神情怜惜的看着他,不断将盘中肉食夹给他。
吃了饭,霍兴安又洗漱一番,换了衣服,周身清爽,英姿飒飒,周大娘看得暗赞,心道,真是俊朗少年。
霍兴安和那兰悦说了被人面妖花掳去的事情,那些淫浪之事只字未提,那兰悦心里自怪不已。听到那人面妖花的种种恶行,那兰悦也暗暗惊恐,劝霍兴安早早离开此地的好。但霍兴安一心报仇,怕人面妖花逃之夭夭,提议去捣毁她的魔窟。周大娘怕人面妖花有援手,那兰悦怕霍兴安再次中招,只建议报官,霍兴安踌躇未定。
那兰悦和他说了剌尔丹夺回被偷包袱的事情,霍兴安心中起疑,尤其是看见满屋的食盒与华服美衣,心里有些莫名的妒忌,又有些莫名的担心。当天,正当他们谈话间,剌尔丹的手下又来送点心,霍兴安叫住了那人,对那人说:“请回禀你家小王爷,他的好意我们感激不尽,多谢连日来对悦儿的照顾,我们有要紧的事,马上就要离开这里,待他日有机会一定请你们小王爷畅饮一杯,还他的礼。”他本来想请那人一聚,但话到嘴边,改成了他日。经人面妖花这一事后,霍兴安只觉此地不宜久留,也不想再招惹是非,即使那剌尔丹是个正人君子,他也不欲结交,只想和那兰悦速速离开。那兰悦见状也没多说,只是请那人稍等,她草草写了封信,托那人带给剌尔丹。
那人走后,霍兴安欲言又止。知道霍兴安想说什么,那兰悦轻声道:“那个人好心照顾了这么多日子,我们不辞而别,他会不会怪我们失礼啊?我写了些感谢的话,算是道别。”
霍兴安只好顺着她的话敷衍道:“嗯,忽然走了是有些失礼,等日后再来还礼吧。”
他们匆匆收拾了一下,准备趁天色还早,早早动身,先将周大娘送到莫老庄再说。临行前,霍兴安要和店家结账,他不想欠那个剌尔丹的情,而店家却执意不收,说是怕小王爷怪罪,霍兴安心里更是不快了。
剌尔丹正坐在和那兰悦对饮过的茶馆里。
读过那兰悦的信,又得知那兰悦所找的人安好的回来,他非常失望。他捏着信,闭目了半天,叹了口气,然后才将那信慢慢的收入怀中。
随后,剌尔丹来到那兰悦住过的那家客栈。
在霍兴安下落不明的那些日子里,那兰悦一直郁愁不出,他差人邀了几次也被委婉回拒,心里知趣,也就没来冒昧的拜访。如今,人去屋空,心里只道错失良机,剌尔丹不禁暗暗跺足。进了那兰悦住过的屋子,剌尔丹在她的床边坐下来。他拿起那兰悦用过的被子深深嗅了嗅,长叹一声:“汉人说,相思之苦,求之不得,辗转反侧,是不是就是这个滋味?”
他环顾屋内,发现他送给那兰悦的衣物等都没有动,点心也仅仅掰开了一块。他又翻开圆几上的一盒酥饼,看着长满霉斑的点心,不快的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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