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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溯到一炷香之前。
镖局后院,应觉与年轻杂役错身而过,回首望去,那道身影消失在了马车之后,没了声息。
凝息片刻,应觉甩甩头,安步踏入后堂,但才走几步,一道心念便忽地从心底生起。
这人...是去作甚?
一副打扮齐整的样子,可不像是如自己这般,来找个地方练剑的。应觉眉头微皱,但说是简单出趟门,却也说不过去,后院大门是锁着的,只有当镖队到来或启程时才会开启,连应觉这位业余镖师都知道,那人至少表面身为一名杂役,没理由不知道,如果要出门,为何不走镖局正门?
为了特意避开那栋镖局对面的屋子?
这一刹,应觉脑中各种猜测纷呈迭起,经历了昨夜之事后,不由得他会多想几分。
亦或是...如昨夜一般,剑已待出?
此念一起,昨夜所见的那道剑光不经意间又在心头浮现,应觉下意识回过头,点点银色毫光自瞳中亮起,一股凌厉剑气融入目光直射向院中,探寻着某些气息。
在他的感应中,一道人影恰好翻过院墙,落入了大街上。
果然,那人别有目的。应觉暗声道,脚下微微一动,就待跟上,刚踏下半步便停了下来,呼吸缓了半分。
先前还在告诫自己,江湖中多管闲事是没有好下场的,可自己此刻的所作所为,不正是多管闲事么?
然而转念一想,仅远处目睹了那一耀一隐两道截然相反的剑光,便已助自己在剑道上小踏半步,而此人再度悄然出门,似乎同样另有所图,若凭借这门隐气之法,以有心算无心,暗中跟踪他,说不定可以再见之使剑应敌。
能亲眼见到一位实力高过自己、却不至于拉开阶层的剑客挥洒其毕生所学,即使应觉才入江湖,也能感觉到此等机会有多难得,闯荡江湖,不正是为了寻求机遇来提升自己么?此刻机会就摆在眼前,若仅因怕事就不问不顾,那还不如回家罢了,至于多管闲事...我只是隔远些看看,又不动手管,应该不算吧?
应觉犹疑片刻,便打定了主意。
有昨夜之行为鉴,那名罗姓杂役实力虽高,但我之手段也不差,暗中跟踪是可行的,自己既不抱杀心,也无歹意,一心只求观剑,即使那人预感极为敏锐,也难发现自己的存在。
况且一路上打过的偶尔几次交道中,这人面相偏善,虽深处藏着些疏远意味,但平日里也和和气气的,看上去不像是个狠厉之人,若真意外被其发现,大不了,认真道个歉,想必他也不会把我怎么样。
而再退数步说,就算这人想动手,提前知晓了其招式后,应觉自信足以过上俩招。
即便不过招,一心逃命的话,在这方面,他还是颇具信心的。
思维千回百转,现实不过一瞬。将这里头的环绕来去都盘算个明明白白后,应觉定了定神,在目中那道与普通人无异的气机消失前一刻,他脚下微动,身形顷步间循其踪迹,直直掠至后院高墙底,“哗啦”衣袍一阵翻动,应觉便身至后院门外幽僻的街道上。
而前一刹那,年轻杂役将好迈出这条街巷,混入行人中。
有观气法和剑瞳配合,想跟踪一个没有防备的人,着实简单,应觉不用紧紧跟在其后,只需使其身形保持在自己视线中,气机不消,踪迹不失,即使隔着人群与高墙都无妨。
天光昏阴,似雨未雨。
前方不远处,那位袖藏双剑的年轻杂役若散步般缓缓行过晨时人影稀疏的街道,往昆梁小镇深处走去,而应觉则落后于其半条长街以外,同样若普通行人般埋头走着。
不多时,周边景象愈发幽僻起来,应觉遥遥缀在其后,目送那道单薄身影行入了一条空荡无人的巷弄中,止住了步子。
看来就是此地了。应觉心中暗道,寻了个恰好能望见巷弄全景的地方,凝目望去。
只见那名年轻杂役伫立在院墙边,低垂着头,面朝着墙壁,一动不动,正待应觉心生疑惑之际,异变忽生。
嗡...
一阵奇怪的声音响于耳畔,恍若蚊蝇扇动翅膀的嗡鸣般,极其微弱,如不是此地空寂安静,且应觉的注意力全然集中,绝对会将其忽略掉。
怎么回事?
应觉眉头微皱,还未想明白这道声音由何而起,就见远处幽静巷弄中那道人影忽地动了,原本立于墙角的他,一霎间跃至墙头树梢之上,低伏着身,隐于茂密树冠中,应觉凝目蓄神,静静等待,又过了十余息,那道伏于密叶中的身影骤然腾空而起,如鸿鸟般直飞十丈之高,双臂展开如翼掠过长空,化作一道幻影,顷刻间便要消失不见。
见状,应觉气运足下,一步踏出,不忘敛下所有气息动静,尾随其上。
片刻后,应觉藏身于一方院落的大树树冠里,俯视着眼前一栋安静的寻常房屋,在他的感应中,那名罗姓杂役便是走入了眼前这栋屋子,一直停留在里面,尚未出来。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人可能是在寻找某些东西,从昨夜于镖局対街的屋中杀敌之后,留在那儿久不离去,举着火折似在翻找什么,到现在,找到这栋无人的清幽小院,入门不出,很明显,那人要的东西就在房中。
莫不成,这两处之间有什么联系?应觉皱眉思索着,却忽闻一阵缓慢而平和的脚步声响起,由远及近,逐渐走来。
有人来了。
应觉心道,轻轻扒开几簇枝丫,透过茂密的层层树叶朝下望去,只见连通院落房屋的青石小道上,有一位面相慈和的老人向这边走来,老人微微佝偻着背,头发花白,看样子其目的地正是这栋幽静小屋。
马上就要碰上了,还不走么。应觉目光移至屋门处,一片安寂,恍若无人,紧接着,他又望向老人,其步伐虽不快,但十息之内,必会走到房屋门口。
不,不对劲。
忽然,应觉神情一凝,发现了某种异样。寻常老人的气机他不是没有见过,尚在永歌时,那些街坊邻居家家户户都有一两位老人,应觉曾好奇地观察过,这些老人的气机与壮年人比,不仅更加微弱,且忽明忽暗不甚稳定,恰似风中的烛火,摇摇晃晃,不知何时就会熄灭,而眼前这人浑身逸散的气机看似微弱,然而内地里却截然不同,若同样以火作比,便如隔着一层纱幕去看炉中燃烧的炭火,火光虽弱,底下却是被深藏起来的炙热。
他一定不是一名老人。应觉笃定道。
果然,老人走近房屋,推开老旧的木门,当即察觉到屋内有人,一声大喝打破了院中的安静,佝偻身形顿时挺直,气势逼人,紧接着,一道凌厉灰光射出,老人灵巧避过,年轻杂役现身。
二人对峙,似是开始交谈了起来,战斗一触即发。
来了。应觉压下兴奋的心,全神贯注望着那边,蕴意敛息,寸许不移。
二人久久未有动作,气氛愈发沉凝,连远在树梢上的应觉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下一刹。
两道光芒骤然亮起,绽放,一道青若碧空,另一道赤如殷霞。
它们交错,缠绕,于瞬息间,穿过了一切,老人瘦削的身躯、老旧木门、年事已久的墙壁、空荡安寂的院落,同样,也包括繁茂树叶后一双漆黑的瞳。
应觉呼吸停滞,心神大慑。
此刻,他眼中只剩下青与红两道剑光,与昨夜所见的相比,已无那阴险如毒蛇的隐敛,唯余不作任何保留的爆发、杀却、灭绝。
那是极致的杀力与锋芒。
恍然间,记忆中张老头与自己练剑时,也曾随手使出过自己无法抵御的几招,而眼前这一幕,与之相比,好似都已不遑多让。应觉脸上下意识露出一抹茫然之色,心中冷嘲,亏我还想着能与其过上几招...何其可笑,与之相比,我这三招两式,不值一提。
原来这,才是他的真正实力。
...
模糊的意识逐渐清醒,胸前的剧痛尚未平息。
呼——哈。
伴随着一声长长的喘息,“杨老太爷”从昏迷渐渐醒来,却并未睁开双眼,而是感受着缓缓回归的触觉,欲推断目前的处境。
触感冰凉且熟悉,我应当没被挪动,仍躺在堂屋的地面上。
“醒了就别装。”一道淡漠的声音响起,惊得老人身躯一颤,见自己暴露了,白只得无奈地睁开眼,入目是空荡昏暗的房间,与一道藏在阴影中的瘦削身影。
白双手反撑地面,奋力坐起身来,胸前衣物已是一片殷红,但他知道,这人已经留了手,不然此刻他的胸膛上,必然是一个、或两个对穿的血洞。
“你为何不杀我?”白微微仰头,望向那副极为年轻的面孔,声音颤巍巍的,如吞咽着血。
“我说了,只是想问你一些事情而已。”罗庭面无表情,淡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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