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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肩如麦色,纤指若春葱。
蛇姬长臂轻柔、星眸灿灿,挑弄着鬓旁垂下的几绺秀发,露出娇媚之态。
龙在田不敢正视,躲过灼灼杏目。余光却见那薄唇张开,露出瓠犀银齿:“咯咯!我还以为龙帮主相中了潇湘门中哪个姊妹、想要讨去做个暖床侍婢……原来却是这等微末小事。
这‘驭蛇之术’也没什么值当,潇湘门中弟子皆通其法。贵邦今日便可挑些胆壮心细的掌钵、弟子来,我便叫花姬来言传身受、包教包会!”
龙在田闻言大喜,当即又是拱手又是作揖,口中尽是恭维之语、溢美之词,倒惹得蛇姬娇笑不已。
日影渐高,暑热又盛。
两个时辰转眼便过。龙在田将指令传下后,牛掌钵、马掌钵等帮中头目,便已将各自看重的伶俐弟子、尽数召了回来,歪歪扭扭站在堂前,左顾右盼,交头接耳。
龙在田立在檐下,望着这些身形渐壮、声势渐雄的弟子,忍不住微微颔首,胸中更涌起澎湃豪情。
忽地众弟子嘈杂声一弱,偏头向西厢望去。却见两个女子娉娉婷婷、款款走来,恰是潇湘门蛇姬、花姬二人。花姬脸型偏圆,蛇姬年纪略长。两女虽非汉民,却皆生得袅娜娇媚、光彩照人。
乞儿帮众弟子中,多得是血气方刚、却讨不得婆姨的男子,此时俱看得呆了。
更有面貌痴傻、垂涎三尺者,被龙在田一掌掴在后脑上,老脸微红道:“没成色的东西!滚去后面听训……”
蛇姬倒是不以为意,掩口而笑。花姬向前跨出半步,挺了挺胸脯,落落大方道:“各位乞儿帮的阿哥、阿弟!奴家是潇湘门千花洞洞主,唤我花姬便可。今日有幸来此,给各位阿哥阿弟说说咱们岭南的‘驭蛇之术’,大伙儿一定要听仔细咯!”
乞儿帮弟子再无杂音,皆如痴如醉、连连点头,面上又皆露出向往之色。
齐掌钵早令几个女丐,从正堂里搬出两把高背椅、排在檐下。中间置一小案,用于摆放茶盏、果饼等物。
龙在田见众弟子皆把注意力放在了御蛇之术上,才心头微松。接着单臂一引,将蛇姬延请坐下,又摆开风炉、碾碎茶叶……亲手烹起茶来。
花姬见众人专注,接续又道:“蛇为‘五毒’之一,故欲学驭蛇之术,必先习避蛇之法。潇湘门弟子每每驭蛇前,必佩戴蛇囊。这蛇囊装有秘药、气味独到,为蛇虫所不喜,便可躲过大部分蛇虫攻袭。
这避蛇药的方子、却是简便易得,寻常入山的猎户、也能将之配齐——只须取蒜数枚、薄荷叶数瓣,捣烂成泥备用;趁药泥未干,再取粗纱裁作小块、将之包裹起来,便是蛇囊。
须谨记的是,这蛇囊至多只有十二个时辰的药力,药力一过、便须及时更换。不然若撞见毒性猛烈的蛇虫,又被咬中,难免有性命之虞!”
花姬说完,群丐皆露出了然之色:这大蒜与薄荷,确是惯常所见物品,想不到搅在一起捣碎、竟可令蛇虫退避!当真是奇也妙哉。
然而群丐中,却挤出来一个纤瘦孩童,冲着花姬便道:“神仙姊姊!俺叫小猴子,你这法子固然稀奇,只怕气味也必叫人不敢恭维。坊间皆言‘蛇惧雄黄’,何故不用雄黄驱赶蛇虫?”
龙在田与群丐正听得认真,忽地被小猴子打断,面上皆露出尴尬之色。然而听他提到“雄黄驱蛇”的说法,各人心中也跟着好奇起来,都想听一听花姬会如何作答。
花姬伸出手去,抚了抚小猴子乱蓬蓬的头发,不慌不忙笑道:“雄黄也不是不能驱蛇,却须以明火熏灼后、产生毒烟毒气,方可令蛇虫退走。只是这法子‘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委实不够划算。这下你明白了吗?小猴子?”
小猴子虽是孩童,然而被花姬一番温言解说,也是臊得满面通红。只仓促“哦”过一声,便垂头遮面、重新钻回群丐之中。
这时,掌钵牛丰年也兴味盎然,抱拳笑问道:“花姬姑娘说得在理!只是俺们既晓得了‘避蛇之法’、却还不知如何驭蛇,心中着实痒痒!还请姑娘竹筒倒豆、快些说与俺们,老牛代兄弟们谢过啦!”
群丐听他说到“心中痒痒”,皆是鬼叫大笑。龙在田一边捧着茶碗、一边骂着“狗辈”“不成器”之语,脸上却也笑意盈然。
花姬自知这帮乞丐促狭之意,却也不恼,跟着笑道:“嘻嘻!牛哥哥莫要猴急!凡事须讲个‘按部就班’才好。诸位阿哥阿弟佩了蛇囊、却还不够,若要蛇儿乖乖听话,还须配制‘蛇饵’才行!
这‘蛇饵’取材,却当稍稍费些心思。须先捉来舍鼠、熬作膏油,再取那野塘间的蛙虫,乱刀剁碎,以鼠油煎熟。待熟蛙肉晾干后、磨碎成粉末,以木盒贮之,无使气味外泄,方可成饵。
待各位阿哥阿弟行至郊野,取这‘蛇饵’少许、洒在蛇虫出没之处附近,便可引蛇出洞。做到这一步,事情便成了大半啦!接着便须提前备些生的鸡、鱼、虾、牛、羊、猪之类的碎肉,每隔百步,投放一些,先少后多,杂以‘蛇饵’。以此法将陆续出洞的蛇儿,一路吸引至预定之所。
此时若要叫蛇儿袭击某个仇家,便可将‘蛇饵’投向那人。被引来的蛇群必会蜂拥而上,将那人噬咬得体无完肤。倘或这蛇群中,竟有金环蛇、竹叶青、五步蛇等剧毒蛇种,那被噬咬之人,便是大罗金仙转世、也决计救不回来啦!”
群丐听罢,又是激动难抑、又是后背发凉:这“驭蛇之术”固然厉害,可若一个不慎,自己将那‘蛇饵’打翻,只怕被群蛇围攻的、便是驭蛇之人了。且蛇虫虽是灵物、却并不如何通人性,若发起狂来,见人便咬,乞儿帮便会首当其冲、折损大半,又遑论驱蛇御敌?
龙在田携起铜壶,将新煮的茶汤给蛇姬斟上,才转向花姬道:“老乞儿亦有一问,还请花姬姑娘莫要藏私才好!”
花姬闻言蛾眉微挑,便知只有这位龙帮主、听到了关窍所在,当即笑语盈盈答道:“龙帮主但有疑惑,奴家知无不言。”
龙在田搁下铜壶,徐徐起身道:“若老乞儿所料不错,能被‘蛇饵’、碎肉引诱出来的蛇虫,必是饥肠辘辘之蛇,而非饱食终日之蛇。且蛇性最是警觉,若非觅食或者自卫,通常遭逢危险、便会避而远之,更莫提借为己用。
所以花姬姑娘、定还有一门绝技,尚未与我帮中弟子讲明。要令群蛇听令而行,必当以此技操纵引诱、才可称得上那一个‘驭’字。只是老丐不知,这门绝技该是念咒、还是吹笛?”
群丐一听,皆觉龙帮主之言、好似醍醐灌顶,一语惊醒梦中人。当即纷纷转向花姬,嬉笑鼓噪起来。
蛇姬呷了口茶汤,也是颇觉意外。想不到这龙在田不但粗中有细、还会条分缕析,竟能从一番闻所未闻的话语中、寻出那不着痕迹的破绽。当下也不催促,只是饶有兴致看着面前众人,也想瞧瞧花姬会如何应对。
花姬不语,忽地撩起半幅裙摆、从暗囊中摸出七八支三寸来长、筷子粗细的芦苇杆,抛给群丐。接着嫣然笑道:“龙帮主果然心细如发!奴家不过与大伙儿卖个关子,便被帮主识破啦!咯咯咯!各位阿哥阿弟,莫要焦急!可知奴家给你们的、究竟是何物?”
不消花姬发问,这些乞丐其实早捧着芦苇杆、七嘴八舌争论起来:有的说是苇哨、有的说是筚篥、有的说是拨蛇棍……当真是五花八门。
花姬也捏起一支芦苇杆,将扁平的一端凑在唇边,两指按在苇杆开孔处。随着气息徐徐吐入,中指与食指开始有节律地上下跳动,登时发出一阵“嘘嘘嘶嘶”的声响。虽不甚刺耳,却莫名地叫人浑身发寒。
群丐纷纷住口,看看手中的芦苇杆、又瞧瞧吹芦作声的花姬,有的人脸上已露出惊愕之色。
马掌钵似想到什么,喉结一沉一起。声音干涩,不敢确定道:“花姬姑娘,这……这有些像是蛇蟒吐信的动静……可为何一听,便叫人心中发毛?!”
花姬这才收起芦苇杆,面带嘉许道:“这位阿哥说得对!这便是蛟蟒狩猎前、向族群发出的声响,便如那圣人的圣旨一般,凡蛇虫听到,莫有不服者!
而你们手中的东西,便叫作‘蛇笛’,一旦撒过‘蛇饵’、摆好了碎肉,便当以‘蛇笛’作引,叫诸蛇听令,为我所驭。这门手艺却须勤学苦练,待得惟妙惟肖、方可有用。
只是若果然召来蚺、蟒之类的大蛇,便须以马、牛、羊、豕等活畜来填喂,否则必以人为食,酿成祸端。是以‘驭蛇之术’,当慎之又慎。非血海深仇、或万不得已,切勿轻易施展!”
最后这句,算是忠告。群丐听完,也没了方才嬉笑之状,面色俱都郑重了许多。
龙在田明白话至此处,这“驭蛇之术”的关窍,便与群丐讲说清楚了。余下之事,便是由花姬带领众人,制备“蛇囊”“蛇饵”,借“蛇笛”习练那蛟蟒的音调,再至城外近郊试练一番,便算掌握完全了。
龙在田再度起身,请花姬坐定、吃些茶汤。自己则步下短阶,与群丐站在一处,向花姬、蛇姬二人拱手谢道:
“一技之师,亦为吾师!我等既学得此技,便在此立下重誓:凡乞儿帮中弟子,若以此计为非作歹、谋财害命者,必遭群蛇噬咬、剧毒加身,不得善终!”
群丐依言立誓,无敢违拗悖逆。蛇姬与花姬看在眼中,也不禁露出钦佩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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